第三十四章 失去
  白露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入目就是趙醫生慈祥的笑臉，“你終於醒啦。”她扶著白露坐起身體，遞過來一杯溫水。

  白露昏迷兩天，僅靠輸液補充水分，嗓子都乾冒煙了，咕咚咕咚幾口喝幹了一大杯水。舒服得長歎一聲伸了個懶腰，覺得渾身上下恢復了大半氣力。又是好漢一條。

  她環顧四周熟悉的環境，“我這是回到第二醫院了？大家都怎麽樣？”

  白露隱約記得好像看見了褚鋒，那麽大獅子……鼻頭一酸，她低下頭去掩藏住表情——再見了，我的辛巴。

  趙醫生拍拍她的肩膀，“大家都沒事。聽說你下到了地底？真的很了不起。水清告訴我，因為你及時關掉了機關，他們後來沒有再遇到危險。只是在攀爬時，被蒸氣燙傷了一點。現在都沒有大礙了。”

  白露點點頭，“辛原和艾倫呢？”

  趙醫生提起他們，有些心疼，“他倆身上都有幾十處刺傷，不深。麻煩的是傷口中有大量汙染物殘留。還好水清當時處理得很及時，現在都沒事了。”

  “水清怎麽樣？”

  提起這位助手，趙醫生臉色有幾分不自然，“他也沒事，這幾天情緒不太好。我沒讓他過來。”她握住白露的手，“真沒想到，你們幾個孩子能吃得了這樣的苦。真是了不起。不過，以後還是呆在軍團基地裡吧。都是向導，別再跑去前線了，多危險啊！”

  白露看著滿面憂心的趙醫生，不願在這個時候和她討論工作問題，含笑點了點頭。

  白露起身，換下住院服，鄭重的將軍裝穿戴整齊。環視一圈病房，開窗通風，細密的精神絲線分成8根，悄無聲息的開始整理。

  “他自己也沒好全，天天這樣駐扎在我們第二醫院……李院長那老家夥不敢找元帥大人麻煩，見天兒的來找我抱怨。我有什麽辦法？我還能攆他不成？”

  備用軍靴擺在床下，鞋尖向外正好抵住邊緣；被子疊成標準的豆腐塊，床單、布沙發撫平每一絲褶皺；櫃子裡的物品按大小從左到右等寬排列；鏡子、台面、地板一掃而過，光潔無塵……

  大領導親自視察，務必不能掉鏈子。天知道他為什麽站在外面遲遲不肯敲門！但是，如果他保有之前作為辛巴的記憶，想來敘舊或者算帳的話……雖然以大獅子的表現猜測，他為人小氣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刻，她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白露揉揉頭，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缺氧的後遺症。“他在嗎？”

  白露人依然靠坐在病床上，繼續工作。一條細細的精神絲線順著門的邊緣延伸出去……然後馬上縮回來了。

  趙醫生好笑的看著她，“元帥大人。”

  白露點點頭。趙醫生走後，她打開通訊儀，新消息一欄空空如也。沒有接到配合調查的通知，也沒有專題組的消息。雖然知道大家是想讓她好好休息，但白露已經習慣了專題組小群的熱熱鬧鬧，驟然冷清下來，還有點不適應。她心裡隱隱有些自責，這次帶隊出去，幾乎全員負傷，組長應該做檢討。

  趙醫生笑道，“剛走沒一會兒。”

  白露覺得自己思維有點跟不上，求證的看向趙醫生。卻只看到她奇怪的笑容——白露不知道什麽叫姨母笑，只是覺得一向嚴肅認真的趙醫生，有點不太適合這個表情。

  白露升起病床的靠背，放松的靠在上面，在通訊儀的全息面板上認真規劃著訓練任務。隱約覺得病房外有聲音。她側耳分辨，正巧有人經過，那人似乎用力舉起手臂，原地停頓一下，就又離開了。

  “他也來過？”

  白露最後再檢查一遍內務，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她深吸一口氣，略有些緊張的點擊開門鍵。

  一個人這樣也許是巧合，沒什麽奇怪的。可是接連幾個人路過她病房時，都重複了這一動作。這就有點不正常了。

  “你既然醒了，還是給大人發個消息吧。免得他憂心。”

  未來三年都要在第五軍團服役，給首長留下好印象太重要了。雖然之前“蹂躪”大獅子的黑歷史數不勝數……但是，萬一褚鋒不記得了呢？魯迅不是說過，凡事要向好處想，愛笑的人點子正嘛。

  “這次資源星的事，有點複雜。元帥大人下令徹查。只是……如今證據和線索都炸沒了。只能從旁處下手。你一會兒看一下通訊儀，應該也接到了指令，專題組的人近期都不能請假出基地，要配合調查。”

  白露瞪大眼睛，“你說遇上了誰？”

  “對了，這兩天，路秀東、高原和愛麗絲來看你好幾次了。”趙醫生一邊給她做檢查，一邊閑聊，“那個金發小姑娘真的很惦記你，小臉都哭花了。要不是遇上了元帥大人，她還要住在這兒給你陪護呢。”

  為了補償組員……白露決定給大家加訓。以後再有類似情況，至少要有自保之力。相信組員們一定會很感動的！

  “什麽來過？”趙醫生白了她一眼，“是基本沒走。”

  房門打開，褚鋒站在外面。

  “首長好！”

  “你…好些了嗎？”

  兩人同時開口。

  又同時閉嘴。

  褚鋒看著眼前這個本應該在好好休養，此時卻軍容整齊的白露，目光移到她舉高的右手上。這是第二次向他敬軍禮了。明明他特意換了便裝。

  褚鋒沉默的回了禮。
    兩天前他們還在一同戰鬥，她無比信任的枕著他吃飯睡覺，肆無忌憚的捏他的耳朵尾巴，甚至拎著項圈說回去要好好教訓他……如今不過是換了個身份形態，一切都變幻了模樣。

  “我可以進去嗎？”他說。

  白露讓開房門， “請。”

  褚鋒看見這個內務一流的病房，心中滋味難言。他盡量把語氣放得溫柔，“你不必這樣拘謹，我不會這樣要求你。”

  白露閉緊了嘴巴，隻點點頭。

  褚鋒見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心中更加柔軟心疼，立即補充道，“你真的不必顧忌我。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向導，同時也是個非常優秀的軍醫。你的專題組非常出色。我不會要你放棄工作呆在家裡也不會干涉你的業余生活。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全都支持。以後日子還長，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白露看著這個冷硬的帝國元帥一臉嚴肅的大放厥詞。

  她有點好笑的看著他的嘴巴張張合合。明明長著一張帥臉，聲音也這樣的磁性好聽，為什麽說出來的話這麽氣人呢？開口“干涉”，閉口“顧忌”，居高臨下的施舍她“不用放棄工作”，還可以“有自己的業余生活”……那可真是好棒棒哦。

  誰給他的自信和勇氣呢？梁靜茹嗎？
  白露嘴角噙著一絲笑容，“不好意思長官，容我打斷一下。聽您的意思，我已經成為了您的私有物品，是嗎？帝國已經放棄了奴隸製，我也沒有簽賣身契。”她指了指自己的肩章，“我是帝國第五軍團的中尉白露。不是任何人的奴隸。”

  對面的人明顯愣住了。

  事情可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褚鋒的表情管理實在完美——那就是沒有任何表情。從進門到說話，沒有一絲變化，永遠沉靜鎮定。白露感慨，真是一位出色的指揮官。拿這樣的本事和她這樣的小角色談判，大材小用了。

  如果閉眼聽他的語氣，也許能有點不同。比如現在，他的聲音中有一點急切，“對不起，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是嗎？”白露眨眨眼，“可是長官，我有被冒犯到呀。”她笑意加深，眼底卻是深深的失望，她溫暖柔軟的大獅子才不是這樣呢。

  所謂精神體是哨向意識的直觀體現……是在一般情況下吧。這個自大的哨兵當時明顯失去了意識，大獅子的出現是一個極端的巧合。

  褚鋒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對話和長久的沉默。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著，看白露沒有繼續談話的意願，他緩緩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捧在手心裡，打開它，裡面是一枚戒指。

  白露睜大了眼睛，神核！這邊的名字是泰坦素。它夢幻一般的璀璨晶瑩，不需折射任何光芒，本身足夠絢麗奪目。其中蘊含的是最為精粹的宇宙能量，神秘而幽遠，沒有任何人將它研究透徹。小小的一粒，就足夠世界爭奪。她上一輩子犧牲，正是為了保護取得神核的小組撤退。

  白露震撼的望著這一枚神核——那麽大一顆，鑲嵌在精致的戒指上，切割完美，閃爍著璀璨的耀目強光。像一個大師精心打造的藝術品，珍貴、奢昂，簡直是完美的傳世之作。縱然以褚鋒公爵之儲的地位，拿出這樣一枚戒指來求婚，也是足見誠意了。

  她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強迫自己的視線離開這枚動人心魄的戒指。愕然發現它的持有者正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聲音低沉優雅，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顫唞，“白露，我們結成伴侶吧。”

  她一個橫步挪開，“我拒絕。”

  ，“為什麽？”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我們已經……是哨向關系了。”

  “誰和你是哨向關系？”白露覺得自己和這個家夥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別人不了解情況，有誤解情有可原。你是親歷者，我們除了一個短暫的精神結合，還有其他關聯嗎？”

  “我們已經深度結合了……”

  “那又能說明什麽？深度結合又不是身體結合。就算身體結合了，我不喜歡，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當時那樣的情況，我不接管你的精神海，能控制住情況嗎？”

  褚鋒啞口無言。

  “你先站起來。”可能是他的樣子太過受打擊，明明是他在板著臉，白露竟然覺得是自己在欺負人。

  他站了兩次，才站起身來。聲音乾啞，“你說不喜歡……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白露覺得很難溝通，他們總共才見面三次。第一次，她好心去幫他，他卻想吞噬她的意識，控制她的識海；第二次，她直接暈過去了，沒有半點交流，對了，他救了她。準確的說，是救了“他的向導”，但她依然會承情；第三次，他先是宣布了對她的控制權，緊接著就要和她結成伴侶了！
  竟然還問她不喜歡他哪裡？
  白露禮貌的微笑，“您做的很好。是我不好，我隻喜歡向導，不喜歡哨兵。”這麽說也沒問題。原身還為了個男性向導自殺殉情來著。

  褚鋒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你不必說這樣的話，如果你不願、不願和我一起，我尊重…你的選擇。”他指尖蒼白，將戒指上的大顆泰坦取下來，遞給白露，“你留著吧，當個紀念。”

  “我不需要，謝謝。”她是看了很久沒錯。但不意味著能被這個神核收買。無功不受祿，更何況，軍團實權大佬的東西哪有那麽好拿。

  “您還有事嗎？”白露問道。

  褚鋒搖搖頭，遲疑的最後望了她一眼。緩緩轉身離開了。

  關上門的一瞬間，他突然啞聲說道，“我很遺憾，沒有在狀態最好的時候，遇到你。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

  門關上的一瞬間，白露產生了一種錯覺。

  她消失了的大獅子，孤獨而絕望的面向那扇門。琥珀色的眼睛裡滿是淚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