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曖昧
  因這段時間投標的項目數量並不很多， 所以偶爾遇上一兩個中標的大項目，大家都顯得格外興奮。

  興奮之余，便有人提議聚餐慶祝， 一來是慶功宴， 二來也是為了後面即將到來的第四季度打打氣。

  地點選在一家傳統的京市餐廳， 林降以前見過的，沒見過的，聽過的， 亦或是壓根就不知道存在的，所有京市的特色菜，全部都被點了一遍， 可謂是“京味兒”十足。

  一場結束，大家明顯都並未盡興， 便就不約而同地訂了第二場，京市頂有名的一家KTV，距她們吃飯的地方距離不遠， 走路便可過去。

  薑辭是什麽時候來的， 林降其實並沒有注意到。雖然她晚上沒喝什麽酒，但這會兒被這熱烈嘈雜的氣氛烘著， 思緒難免也會分散三分。是門口處的同事最先注意到的， 叫了一聲“薑總”，原本熱鬧的包廂便瞬間安靜下來。

  氣流湧動， 視線膠著， 幾乎都是朝著門口的方向。

  林降便也在這安靜中，抬眸去看。薑辭逆光而立， 五官隱在黑暗裡，隱約可見挺拔的身形和深邃的輪廓。聲音也透著一股愉悅的輕松：“你們繼續玩兒， 我就是過來看看，不必拘謹，今晚所有的消費都記在我帳上。”

  話音落，包廂立時陷入一片歡呼，比剛才還要更具象三分的愉悅。

  就在這歡笑中，林降見著門口的那抹高大身影正朝著她的方向走來，離得近了，她才注意到，他白衣黑褲，腕間一塊鋼製手表。神情閑適散漫，攜一縷清絕之氣迎面而來。

  他抬手示意，讓她往旁邊動一點。

  沒多會兒，有人過來敬酒，薑辭都笑著一一應下了。大家自然也都能看出他今天心情不錯，便起哄讓他也唱一首歌。

  幾乎是循著本能，她抬眸去看他，薑辭也正好看過來，視線相撞，好似回到了當初那個冬季。所有當初的，現在的，隱於心底的念想，一瞬間仿佛都昭昭於世。

  本就是無意之間情緒上頭時說出的話，提議的人見薑辭不吭聲，還以為他不願意，當即便著急忙慌地開始找補。

  幾乎是在薑辭起身的瞬間，包廂裡瞬間便掀起一陣驚呼，誰也沒料到，平日裡清冷寡言的薑總，竟然會真的同意這個要求。

  杯壁一層小水珠，林降拿指腹擦了擦，似乎想要將兩人剛才無意間指尖相觸牽起的熱意抹掉。

  她有一瞬間的恍然，過往種種立時呈現在眼前，讓她來不及思考，胸腔處彌漫起一股巨大的潮意。那潮意輾轉於身體各處，最終來到眼底，她漸覺視線有些模糊。

  誰知座上的當事人卻不甚在意。

  前奏音樂響起，林降覺得很是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這首歌她在哪裡聽過。不過薑辭的嗓音低沉，和這首歌的演繹倒是很適配。

  他繼而起身來到點歌台，修長指尖快速操作幾下。兩人中間有其他人阻隔，林降只能看到他嶙峋的腕骨和側臉的輪廓。

  薑辭將杯中酒飲盡，側眸看向林降，絢爛燈光下，他眼底好似蒙著一層薄薄的冥霧，無端多出幾分深情的意味：“你想聽我唱嗎？”

  林降還未來得及答，便又聽他兀自開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想了。”

  林降照做，他這才彎腰而坐，順勢就將原本和林降離得近的那位男同事隔絕開來。

  這首《有心人》正是當年他生日時，有人在KTV裡演唱，林降當初誇好聽的那首歌。

  薑辭垂眸看她一眼，扯唇輕笑，端起旁邊的酒杯喝一口，暗自腹誹著：還真是個小白眼狼，不過只是碰一下而已，用得著這麽介意嗎？這麽些天，當真是白疼她了。

  林降瞬間領會，朝著旁邊挪了位，給他留出足夠的空間。

  林降當下便說不出來什麽拒絕的話了，眼睫垂落著，默默從他手中接過酒杯。

  酒精是助燃劑，在當前這種情況下，林降很難不被感染。她伸手，想要拿一杯桌邊的冰啤酒，卻被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指搶先挪開，繼而換給她一杯果酒。

  直到那句“寂寞也揮發著余香，原來情動正是這樣”響起時，林降才猛然意識到她腦海中的熟悉感是由何而來……

  “你喝這個。”薑辭的聲音傳過來，即便在這吵鬧如斯的環境中依舊沉沉入耳，如珠玉落石般的清幽。

  林降再次回神，是因為被周圍的驚呼聲吵到。異常狂熱的尖叫，當然以女生為主。她們壓根沒想到，這個矜貴帥氣的總裁，唱起歌來竟也是這般迷人。

  可薑辭卻不落座，轉而指了指旁邊角落裡的位置，開口：“你坐這邊。”

  熱鬧持續到臨近十點，才隱有幾分消退的趨勢。斷斷續續有人開始離場，林降便也在這散場中跟隨大家的腳步離開了。

  她今晚沒喝多少，僅有的一杯也被薑辭換成了果酒。可踏在這月色下，細數著嶙峋枝椏中漏下來的點點星光，她還是覺得腳步有些虛浮，好似踩在雲端。

  為他剛才的那首歌，亦或是為他今晚那過分引人遐想的眼神，她有些分不清。

  手機鈴聲忽地響起，在這寂靜中顯得很是突兀。林降嚇一跳，慌忙翻開身上的斜挎包從中將其拿出。

  看一眼來電顯示，虛浮的感覺更甚幾分。她指尖剛將接聽鍵滑開，對方低沉的聲音便順著聽筒傳了過來：“轉身，往後看。”
    林降聞聲動作，入目便是一輛黑色奔馳，車牌號是她記憶裡的那串，她疑惑：“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剛才進行到一半，薑辭接了個電話，和大家打了個招呼，便先行離開了。

  沉沉音色瞬間傳來，如盤旋在耳側：“沒走，在等你。”

  林降眼尾輕顫，極力找回自己的聲音：“等我？”

  “讓你搭順風車。”他的聲音含著笑意，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帶著一絲極不常見的喑啞。

  並未給她太多猶豫的時間，薑辭緊接著開口：“等你很久了，別磨蹭了，快點上車吧。”

  林降走近，先開的是後座車門，見薑辭在右側靠窗的位置坐著，她便欲關上車門重新去前排。

  薑辭卻叫住她，主動往裡坐，給她讓出座位。

  林降道謝，抬步上車。還是那股熟悉的淺淡沉香，縈縈繞鼻尖。

  突遇一處拐彎，她原本放在腿上的斜挎包滑落，林降便伸手去拿。黑暗中，猝不及防地碰上一處微涼硬[tǐng]的質感，她一愣。反應片刻，意識到那是薑辭的褲腿後，立馬尷尬地道歉，恨不得原地消失。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薑辭卻比她淡定許多，沉笑了聲：“我又沒怪你，你這麽緊張幹嘛。”

  林降耳根處發燙，沒再接他這話。她之所以如此表現，一半是緊張，還有一半是尷尬啊……

  哪有人莫名其妙摸別人褲腿的，這不妥妥地變態嗎。好在薑辭也並未在這個事情上過多追問。

  後面一路，兩人倒也沒再說什麽。薑辭長腿交疊，安靜靠著座椅靠背閉目養神。林降便也就將視線投向窗外，借窗外交錯的燈光來暫緩心底尷尬的情緒。

  兩人本就住同一層樓的隔壁房間，下了車，自然也是一同行走。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甚有一部分重疊在一起，頭頂有風，吹落樹葉，一腳踩上去，嘎吱作響。

  不知是誰家在夜間遛狗，隱約能聽見幾聲狗叫。林降自認為她是不怕狗的，但隨著那叫聲由遠及近，視線裡逐漸出現一隻體型碩大的黃色金毛時，她立時頓住。當下才明白，原來她不怕的一直都是可愛的，渾身毛茸茸的小狗。

  尤其是那隻狗還正巧朝著她們的方向衝過來，身後跟著的主人幾乎勒不住，被它扯著一陣跑。

  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林降終於控制不住，尖叫一聲直往薑辭的身後躲。

  薑辭反應極快，幾乎是在她尖叫的瞬間便扯了她的手臂順勢摟在懷裡，手掌輕貼著她的肩胛骨，邊輕撫，邊溫聲開口：“別怕。”

  他將她圈在懷裡，整個與周遭的危險隔絕開來。

  片刻，林降聽到了陌生男聲在道歉，接著是薑辭的疾言厲色，告誡他下次請務必注意。又過了會兒，是腳步聲遠去的聲音，想著那人和狗應該已經離開了，她一直懸著的心才緩和幾分。

  “別怕，已經走遠了，沒事了。”

  低沉音色落入耳骨，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廓，林降能感覺到他說話間的溫熱氣息，一絲一縷，都牽引著她的思緒。

  特別是當她意識到她此刻還在他懷裡時，更是心跳重如雷鼓，瞬間便從他懷裡掙脫，彈跳開來。

  “……剛才，謝謝你。”

  薑辭對她這種“過河拆橋”的態度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倒是也沒惱怒，只是順口揶揄了句：“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還怕狗？”

  林降解釋：“小的不怕，隻害怕大的。”

  薑辭忽地笑了：“這玩意兒還分太小？”

  林降也不辯解，轉身朝著屋內走去。

  身後有腳步聲，還有明顯的輕笑聲，蕩在這夜色中，讓她耳邊的熱意更深幾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