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就是傳說中的白無常？

  “好香，好香……”

  “好久都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香味了。”

  “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是夜，黑暗中無形的不可名狀之物，桀桀怪笑著，爭先恐後，循著氣息悄悄將手伸向了山間的小小村落。

  然而，還未來得及觸及到“香氣”的源頭，它們就被某個力量構築的屏障牢牢的阻隔在外。

  “是什麽？”

  “是山神的結界。”

  “山神的力量不是已經變得很弱小了嗎？”

  “山神不是快要消失了嗎？”

  坐在山神廟前的美麗青年，聽到黑暗裡傳來的竊竊私語聲，沒有生氣或是打算與之交流的意思，他依舊是擺出一副懶洋洋正在小憩的模樣，緩緩睜開了半闔的眼睛，碧藍的眼眸望向遠處某棟房屋的方向。

  只見從那棟房屋附近，簌簌幾下躥出來了一個毛茸茸的身影。

  ——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兔子。

  小小的兔子步伐不停，猶如閃電一般徑直衝向村莊的盡頭，以小小的身軀與結界屏障外的無形之物對峙，發出極有震駭力的咆哮，聲音霎那間響徹雲霄。

  那是人類無法聽見的聲音。

  藏匿在黑暗裡的無形之物受此威脅，終於不情不願的退去。

  驅逐完了可能帶來威脅的不速之客之後，小小的兔子滿臉寫著不耐煩的仰起頭來，抖了抖腦袋，與山神廟前的美麗青年對視了一眼。

  確認過眼神。

  都是為了保護那個缺心眼小姑娘。

  他們一齊歎了口氣。

  在繼承了源自外婆的陰陽眼之後，范小鹿便能見到曾經見不到的生物。

  但是相對的，在最後一個略通陰陽術法的親人去世之後，長久以來她的外婆為了保護她設下的封印也漸漸失去了應有的力量。

  女孩甘美的氣息吸引來了蜂擁而至的妖鬼與屍魂，它們對這個孩子虎視眈眈，垂涎欲滴。

  像上次她險些被妖鬼吞進腹中，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此刻，倘若她離開了屬於山神的結界覆蓋范圍，亦或者在每次給外婆掃墓的過程中，沒有兔子先生緊隨其後的保護，鐵定會被一群千奇百怪的東西蜂擁而至的包圍住。

  後果……就像將一把椅子塞進一群成龍中間。

  而“小紅燒肉”對此一無所知，還是整天開開心心樂呵呵的。

  不由得讓兔子先生和山神成天長籲短歎，你可長點心吧。

  “她總不可能這輩子都待在這裡。”兔子先生苦著一張臉，感覺自己的毛都要愁禿掉了：“她總會長大，人類的孩子長大了就要去叫學校的地方上學，想去學校就得出村子，她要出村子我還要陪著她去一群人類聚集的地方。”

  它用力扯緊了自己的耳朵，這次說的話可不在撒謊：“我討厭人類！我這輩子都不想去人類群聚的地方！”

  “曾經的那個人類，能很好的保護好自己。”

  “你說的是誰？她的母親？還是她母親的母親？母親的母親的母親？”兔子先生板著一張臉：“見過那麽多開了天眼的人，她的天賦是有史以來最差的。”

  “天賦差就算了，不僅香噴噴的還開了天眼，只會招來妖怪想吃了她。”

  “唔。”

  山神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全被兔子先生唧唧呱呱的全搶著說掉了。

  等到兔子先生劈裡啪啦的抨擊了一通這個無知的人類小傻蛋是多麽的弱小之後，山神終於有機會慢悠悠的說：“如果她獨自下山，也不會有危險。”

  “……為什麽？”兔子先生一愣。

  “某個強大的鬼神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印記。”山神的語氣放的很慢：“想要傷害她的邪祟，會在近身的一瞬間魂魄無存。”

  兔子先生抖了抖，似乎猜到了給她留下了“印記”的鬼神是誰。

  “但是她一看到那些東西就會哭。”兔子先生又滿臉愁苦的開始揪自己的耳朵了：“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能哭，看到餓死鬼哭，看到吊死鬼哭，看到死了三天傻乎乎不動彈的新魂，都能擱那哭，剛開始的時候，一天至少哭幾十遍，能把我的腦瓜子都吵下來。”

  山神擺出了長輩的表情，慈祥的望著它。

  山神的眼神仿佛包含了很多東西，他卻什麽都沒有說。

  “在人類的世界有一句術語，叫做，在適當的時候，應該放手讓孩子成長。”山神的語氣仿佛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他背著手，緩緩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不要管外邊那些饞小紅燒肉的東西了，你把結界打開，我也隨它們去，讓她自生自滅，愛怎麽哭怎麽哭，反正不會有啥事，是嗎？”

  兔子先生抬爪撓了撓腦殼，問山神。

  然後他們幾乎同時陷入了沉默。

  “她還是人類的孩子，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成長。”山神咳嗽了一聲。

  對於山神而言，就算是村子裡那位活了快一百歲的最長壽的爺爺，在他的眼中也是個孩子。

  “是……吧，她姑且還算個幼崽吧。”兔子先生的眼神飄忽不定。

  於是，這個話題就這樣被他們回避了過去，兩位長輩方才交流的適當時放手，讓孩子直面恐懼的斯巴達式教育，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在與山神締結了信仰鏈接，又每時每刻被兔子先生保護的密不透風的小鹿，身上還施加了一層鬼神標記的小鹿，就很少見到那些長相可怖的鬼怪。

  因為那些東西大多都被攔在了山村的結界之外。

  生活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她也不用被嚇到每天哇哇哭了。

  除去她偶爾還能看到一些無害的，甚至有些可愛的精怪——譬如在清晨時，飄蕩穿梭在山澗的巴掌大的瑩綠色小人，小人們沒有臉，胖乎乎的很可愛，圍著小鹿繞了一圈，又很快飄遠了。

  小鹿在小人們的指引下采到了很多新鮮的野生菌子，菌子藏在樹蔭下，藏在潮濕的泥土裡，就算隻把它們洗乾淨，除了鹽什麽調料都不加，一股腦的全部下鍋咕嚕咕嚕煮一通，都能夠變成一鍋鮮的能把舌頭咽下去的美味。

  “兔子先生，你說這個有毒還是沒有毒哇。”

  小鹿的手上舉著一朵新摘的菌子，東瞧西看，沒有見到兔子先生的身影。

  唔，這可真奇怪。

  明明兔子先生剛剛還跟在她屁股後面喊紅傘傘白杆杆的不能采，趕緊丟掉把手洗乾淨，不然吃完就等著躺板板吧。

  兔子先生去哪裡了呢？
  小鹿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她回過頭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像小小的貓咪看到了一汪池塘，那個池塘裡全都是小魚在裡面遊蕩。

  采蘑菇的小姑娘丟掉了手中的小竹筐，她開心的衝上前，迎著那個人喊：“大哥哥！”

  是那天的大哥哥。

  幫她打跑了差點吃掉她的壞妖怪，把她背回家，還給她煮了好吃的飯。

  今天的大哥哥沒有穿著那天的像古代的白衣服，也沒有戴高高的帽子，他穿著一身很尋常的白襯衫，長長的黑發在發尾簡單的束了起來，含笑望著她。

  大哥哥答應她會再來，他真的再來了。

  小鹿好開心。

  所以她蹦蹦跳跳的衝上前，將面前的大哥哥一把抱住了。

  謝必安的笑容漸漸凝固。

  強大的鬼神先生，因為這個沒有讓他預料到的溫暖的，小小的擁抱，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瑟瑟發抖慫巴巴的藏身在灌木叢裡的兔子先生，看到了這一幕，乾脆利落的嗝一下昏了過去。

  好家夥，這丫頭，四舍五入等於在摸老虎的屁股。

  之前叮囑過她的話，統統都白瞎了！
  兔子先生要嚇哭啦。

  “我好想你呀。”

  小鹿如是宣布道，然後從埋身的懷抱裡仰起頭，水靈靈的大眼睛裡閃著光：“你真的又來了，大哥哥。”

  謝必安很輕很輕的“嗯”了一聲。

  “小鹿好開心！”她的心裡藏著滿心的歡喜，欣悅的笑著對他說。

  哦？因為又見到他了，所以很開心嗎？

  真奇怪，這個世界上，幾乎不會有任何的人，妖，鬼，邪祟，甚至與他一同工作的同事，會因為見到他而開心。

  他們只會擺出或驚恐，或欲哭無淚，或厭惡，或敢怒不敢言，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表情。

  會因為見到他而真情實感的笑出來的人，沒有半點畏懼之人，早在幾百或者幾千年前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但是此時此刻，面前的這個孩子，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滿臉認真的對他說，自己很開心。

  “為什麽見到我，會開心呢。”他摸了摸面前靈動的小腦袋瓜，輕聲問道。

  “嗯……因為大哥哥會給我做好吃的飯？”

  “這次我不打算做飯了。”謝必安笑眯眯的逗她：“做飯很累喔。”

  “那好吧，因為大哥哥會陪我玩？”

  “不行呢，我已經是大人了，不想玩小孩子的遊戲。”

  “因為大哥哥會背我回家？”

  “那樣也很累哦。”

  “那，大哥哥幫我趕跑了很可怕的壞妖怪？”

  “嗯？今天周圍好像一隻可怕的妖怪都沒有呢，不需要我幫你趕跑。”

  “但是就是很開心嘛。”一連說了好幾句話都被他懟了回去，小鹿氣呼呼的把臉鼓成包子：“因為又見到了大哥哥，所以很開心。”

  見到一個人所以開心，是沒有理由的。

  謝必安想，曾經似乎也有某個人對他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他又笑了笑，戳了戳面前的孩子鼓成包子的臉頰，又俯下`身來，非常自然的示意她趴到自己的背上，甚至沒忘記幫這個采蘑菇的小姑娘，拾起剛剛掉落在地上的竹筐。

  “晚上吃菌子鍋？”

  “好呀好呀！”

  “油雞樅？”

  “好呀，也想吃！”

  等到那極其富有壓迫感的駭人氣息漸漸遠去了，兔子先生才打著哆嗦，緩緩的從草叢裡鑽了出來，目瞪口呆的望著那位大人背著小女孩的背影，它的下巴掉到了地上，甚至忘記合起來。

  天啊。

  那就是傳說中強大的鬼神，可怖的陰差白無常大人？
  它看到了什麽？
  這個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