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會說謊的妖怪

  小鹿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喂豬，喂雞，給院子後面一塊小菜地澆水。

  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努力的做完這一切，她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發呆。

  菜地裡似乎有什麽在動來動去的，小鹿定睛一看，發現這是一顆胡蘿卜，正探出了半截腦袋，頭上的葉子隨著風一晃一晃，像綠色的秀發隨風飄揚。

  小鹿走上前，戳了戳它。

  剛剛冒出頭愜意發吹風曬太陽的胡蘿卜，被這麽冷不丁一戳，趕緊嚇到嗖的一下縮了回去。

  小鹿沒有再戳它，而是用幾根雪糕棒在旁邊戳出了一圈小柵欄，將這顆地鼠一樣竄頭竄腦的胡蘿卜圍了起來。

  在這個小菜地裡，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小柵欄，標志著裡面有一顆會動的胡蘿卜。

  “你不要跑到別的地方哦，就待在這裡乖乖的變成胡蘿卜精哦。”小鹿撥拉著它的葉子認真叮囑道：“亂竄的話，小鹿怕哪一天，一不小心把你拔出來吃掉了。”

  自從某一天開始，小鹿就漸漸的能夠看到這個世界上，旁人看不到的一些奇妙的生物。

  有長的很嚇人，實際上很溫順，會幫助她的妖怪，比如說小花。

  還有只要自己努力的裝作看不見，就不會理會自己的妖怪和鬼魂。

  再還有一些看起來溫順又無害，確實又溫順又無害的——比如灶台旁邊的紅色小光團，又比如面前這顆好像快要成精的胡蘿卜。

  像早上那個追著自己要吃掉自己的可怕壞妖怪，還真的是頭一次遇到。

  “喂！人類小鬼！”

  就在小鹿發著呆的時候，一隻白花花毛茸茸的兔子忽然蹦到了她的面前，張口就喊她人類小鬼。

  它看起來簡直和普通的兔子一模一樣，除了皮毛更蓬松柔軟，像棉花糖一些之外。

  小鹿已經認識它很久了，於是揮揮手對它打招呼：“你好呀，兔子先生。”

  “聽說你今天差點被妖怪吃掉了！”兔子先生似乎跑了很遠的路，累的氣喘籲籲，它長長的耳朵忽扇忽扇直動，嘴裡使勁凶著她：“都說了好多遍了，你不要一個人跑到外面去，就是不聽話，活該被吃掉！”

  兔子先生的小嘴叭叭的很快：“你這麽弱，還這麽小，就算開了陰陽眼，除了在壞妖怪眼裡變得像香噴噴的紅燒肉，就沒有半點作用了。”

  “笨兮兮的，一個人就知道呆呆的往村子外邊跑！一盤紅燒肉蹦噠來蹦噠去！和自己喊壞妖怪過來吃你有什麽區別！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膽小鬼！”

  等它劈裡啪啦的叭叭罵完了，忽然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眼圈一點一點的變紅了。

  “……”兔子先生抬起爪子，一左一右揪住自己的耳朵往下使勁扒拉，擺出一副愁容滿面的模樣：“不是吧？你又哭？”

  人類幼崽是怎麽回事，說一句就哭。

  小鹿緩緩的低下頭，沒說話。

  “……你哭什麽哭哇！”它焦急的松開耳朵，圍著她蹦噠了兩圈：“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很弱很弱，出去就是喊著別人過來吃你啊！”

  “我想外婆了。”

  她抬起頭，眼圈紅紅的，和兔子眼睛一樣，她輕聲細語的對面前的兔子先生說道。

  今天早上去給外婆掃墓的路上，遇到了可怕的壞妖怪。

  “想什麽想，我都沒想她！”兔子先生大聲叫道：“你真是個脆弱的人類小鬼，這種事情有什麽好哭的！”

  人類的生命對於它們而言實在是太短暫了，就是它打個盹的功夫，曾經會摸著它的腦袋喂它胡蘿卜的小姑娘，就已經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手裡還牽著另外一個小姑娘。

  “之後就麻煩您了，請您保護好小鹿啊。”

  老太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對它說。

  它當時當然是不屑一顧的仰起頭，高傲的回答道：“誰要聽你這個缺了牙的老太婆的話，去保護這個連我都看不見的臭小鬼啊！我可是這麽高貴聖潔的大妖怪。”

  那個時候的小鹿還看不見兔子先生，她看著外婆笑眯眯的蹲在地上，對著空無一處的地方輕聲感謝：“那真是謝謝你啦，兔子先生。”

  “我都沒有答應你，你謝什麽謝！”兔子先生吹胡子瞪眼。

  雖然聽不見兔子先生的話，但是她也傻乎乎的跟著外婆一塊和空氣道謝：“真的謝謝你呀，兔子先生。”

  —

  “……兔子先生，不喜歡小鹿嗎？”小鹿抹了抹還沒出來的眼淚，努力憋出了一個笑容，聲音很輕很輕的小心問道。

  “當然不喜歡了！我討厭死你這個臭小鬼啦，巴不得你快點被妖怪吃掉！”兔子先生一蹦三尺高。

  小鹿非常感動，她張開雙臂，一把抱緊了蹦到半空中的兔子先生：“我也好喜歡你，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每天都會在夜晚給她帶來山上新鮮的野果，野菜，還有可能會動也可能不會動的胡蘿卜，用野草捆的結結實實的，第二天一打開門就能看到。

  兔子先生經常在她想念外婆，去距離村子很遠的地方看外婆的時候，一蹦一跳悄悄咪咪跟在她的身後，在她走的時候，也會在外婆的墳墓前蹲上很久很久，嘴裡罵罵咧咧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兔子先生奮力的從小鹿懷裡掙扎了出來，雖然因為厚厚的一層毛不能看出來它的臉有沒有紅，但是它連尾巴上的毛毛都快炸開啦。

  “你是大笨蛋！”掙扎出來的兔子先生罵她。

  “謝謝兔子先生，小鹿知道自己很聰明。”小鹿回答。
    兔子先生快氣死啦，它好想把這盤小紅燒肉丟出去算了。

  氣呼呼的兔子先生一蹦一跳，進了小鹿的屋子裡巡視了一圈。

  然後兔子先生變成了石化的兔子先生，它僵硬的回過頭，問小鹿：“人類的小鬼，今天……有誰過來了嗎？”

  “嗯嗯，來了一個人特別好的大哥哥！”提到大哥哥的時候，小鹿的眼睛裡幾乎閃出了星星：“他幫小鹿打跑了壞妖怪，背著小鹿回家，還給小鹿做了很好吃的飯。”

  兔子先生的胡須又動了動，感受了一下屋子裡留下的空調一般的寒氣，又顫顫巍巍問她：“那那個人……他有說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謝必安。”小鹿想了想，然後甜甜的對兔子先生笑：“是不是很好聽的名字呀。”

  兔子先生“嘎”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當場就雙腿雙腳並攏僵直，咕嚕一下暈了過去。

  小鹿大驚失色，抱起毛茸茸的雪白兔子拚命搖晃，這次的眼淚吧嗒吧嗒說掉就掉：“兔子先生，您不要死！”

  小花剛剛在廚房那邊洗盤子，好不容易洗好了出了門，遠遠見到這邊在演瓊瑤劇，趕緊拐了個彎飄走了。

  兔子先生沒有能夠裝暈逃避現實多久，就被她吭哧吭哧強行晃醒了。

  “人類小鬼。”兔子先生暈成了蚊香眼，一骨碌醒來之後依舊一臉嚴肅的瞪著她：“你知道謝必安是誰嗎？”

  “是大哥哥！”

  “錯！”

  “做飯很好吃的大哥哥！”

  “也錯！”

  “是笑眯眯的很溫柔的大哥哥！”

  “錯錯錯！全錯！”

  小鹿望著兔子先生眨了眨眼。

  心想，喔喔，原來如此。

  兔子先生在對她說，對對對，全對。

  嘻嘻，她就說嘛，大哥哥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呀。

  “雖然我們一族講實話挺廢修行的……但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像個呆比一樣被蒙在鼓裡。”

  兔子先生蹦到桌子上，恨鐵不成鋼，用爪爪上的肉墊拚命摁她的額頭，一通奪命連環戳。

  “你要知道！笨蛋范小鹿！給我聽好了！謝必安啊，謝必安是個什麽身份？我活了這麽久都從來都不敢對他直呼其名，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大魔王啊！”

  小鹿想，兔子先生是在說，大哥哥是名副其實的小天使呀。

  嗯嗯，沒錯沒錯，不僅是天使，還是仙女姐姐。

  “他凶神惡煞，惡名在外，所有的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不管多厲害，多嚇人，只要是了解他的，聽到他的大名，都會嚇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

  小鹿想，大哥哥實在是太善良了，兔子先生居然能這麽賣力的誇獎他。

  “總之，下次遇到他千萬別覺得他是什麽絕世好人，也別覺得他是什麽溫柔知心大哥哥，今天你能趴在他的背上沒事人一樣回來，這是你前面八輩子修回來的福分！”

  兔子先生自顧自的巴拉巴拉了一大通，最後嚴肅的望向小鹿：“我跟你說這幾句話，至少花了我十年的修行，你可記住了？”

  小鹿擺出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表情，頻頻點頭：“我記住啦！”

  “你記住了個屁！”兔子先生早就收起了尖尖的爪子，用軟綿綿的肉墊啪啪啪使勁拍她腦門：“氣死我了，你這個大笨蛋！”

  小鹿：“……QAQ”

  —

  “兔子先生是什麽妖怪呢？”

  比現在還要小的，回憶裡的小鹿，牽著外婆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

  她雖然看不到外婆的世界，但是她可以從外婆的口中聽到很多很多關於外婆朋友的故事，可以努力想象出外婆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

  “它呀，是訛獸。”

  “外婆，訛是什麽意思呀？”

  “嗯……就是將真話說成假話的意思。”

  “喔。”小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兔子先生它，是會說謊的妖怪嗎？”

  “不是呢。”外婆笑眯眯的摸著她的腦袋，慢慢悠悠補充道：“兔子先生很喜歡將話反過來說，所以，兔子先生說的話，小鹿要學會當成相反的來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