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媽媽

  謝必安。

  這個名字可真好聽呀。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含義，小鹿還是翻來覆去的小聲念了幾遍，覺得朗朗上口。

  “大哥哥，你的名字好好聽。”小鹿仰著頭，牽著他的手，滿臉認真的誇獎道。

  自稱謝必安的青年還是溫和的望著她笑。

  “小鹿的名字也很好聽。”他說。

  似乎從見面的那一刻起，他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比李二狗，王麻蛋他們的名字好聽多啦。”小鹿又真心實意，繼續誇獎道。

  李二狗，王麻蛋他們都是平時會和小鹿一起玩的小夥伴們。

  村民本著取賤名好養活的原則，大多等到鎮上的小學那會兒才會取個正式的文鄒鄒一點的大名。

  所以，范小鹿這個名字，簡直就是矮子裡面的大高個。

  小鹿非常感謝媽媽，當年沒有給自己取個名字叫范翠花。

  聽到這裡，謝必安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方才溫潤如玉的笑。

  “謝謝。”

  “大哥哥，你為什麽手上扛著旗子呀？”

  “……”

  謝必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旗子”。

  他依舊用溫和的聲音，不厭其煩的向她解釋道：“不是旗子，這是招魂幡。”

  “招魂幡是什麽東西？”

  小姑娘的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卻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像個十萬個為什麽一樣，奇奇怪怪的問題問個不停。

  謝必安覺得不應該讓小孩子聽到對她而言挺可怕的解釋，頓了頓，回答：“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哦，小鹿滿臉的原來如此，認真點了點頭。

  然後她沒忘記自己之前的問題：“那大哥哥，你的手上為什麽拿著招魂幡呢？”

  謝必安：“……”

  他的手一松開，招魂幡憑空消失不見，他垂眼望著小姑娘，溫和的說：“現在沒拿著了。”

  眼見傻孩子還想繼續開口問什麽，他先發製人，半蹲下來，望著她灰撲撲的衣服，還有磕紅了的膝蓋。

  “受傷了。”他說。

  “剛剛，被壞妖怪追著摔了一跤。”范小鹿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

  “大家都看不見它們，小鹿之前也看不見，現在能看得見。”

  平時被妖怪或者鬼魂發現自己能看到它們時，它們頂多是看新鮮嚇唬嚇唬她，把她嚇哭了之後莫名其妙的又不見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今天會遇到一個那麽可怕的壞妖怪，衝上來要吃她。

  她看著這個大哥哥還在望著自己的傷口仔細觀察，頓時更不好意思了，怕他覺得小鹿笨手笨腳的。

  她小心翼翼的將碰破的膝蓋往後藏。

  右腿躲在左腿後面，左腿躲在右腿後面，來回換了好幾遍。

  忽然，大哥哥將手輕輕覆蓋在她的膝蓋上，膝蓋上傳來一絲涼颼颼的感覺，再抬起手時，剛剛還隱隱作痛的傷口就不見了。小鹿又呆了。

  只有動畫片裡面的仙女姐姐才會治療傷口！

  大哥哥是仙女姐姐嗎！
  “我送你回家。”謝必安重新站起身來。

  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小姑娘邁著小短腿，撲通一下來了個平地摔。

  謝必安：“……”

  范小鹿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抬起頭，委屈巴巴，好像下一秒又要哭出來：“剛剛跑的好快，腿，腿軟了。”

  她聽到面前的大哥哥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

  然後他蹲在了自己的面前，還是那樣溫和的，有耐心的語氣：“我背你。”

  小鹿幾乎從來沒有被人背過。

  她沒有爸爸，從出生開始都沒有見過爸爸。

  媽媽在她有記憶的那個時候，就不在世界上了。

  外婆的年紀很大，等小鹿學會走路了，懂事了，就堅持要自己走路，從來不要外婆背她。

  現在，突然來了一個好看的，溫和的大哥哥，幫她打跑了壞妖怪，幫她治好了還在發疼的傷口，還蹲在她的面前，說要背她。

  小鹿感覺鼻子酸溜溜的。

  真奇怪，為什麽現在明明沒有壞妖怪和鬼嚇唬她，她又想哭啦。

  她乖乖的湊上前，學著村子裡有爸爸背的孩子，趴在大哥哥的背上，兩隻小胳膊環住了大哥哥的脖子。

  唔，要不是剛剛大哥哥幫她打跑了壞妖怪，她現在肯定連一條胳膊都不剩了。

  大哥哥的長頭髮擦過她的臉頰，柔軟的，冰冰涼的。

  小鹿想起來了房間裡的相框，相框裡面的媽媽也是這樣的長頭髮。

  如果媽媽還活著的話，也會像村裡有爸爸媽媽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一樣，這樣輕輕的背著她嗎？

  她將臉頰貼在大哥哥的背上蹭了蹭，輕輕的喊了一聲：“媽媽……”

  謝必安：“……”

  他似乎有些無奈，但是還是一邊笑一邊無奈的搖頭。

  “大哥哥，你知道我的家在哪裡嗎？”

  “嗯，知道的。”

  “大哥哥，你為什麽要打跑壞妖怪，救下我呀？因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不是。”他想了想，回答：“因為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長的像嘛？”

  “眼睛很像。”他又笑了：“我不知道故人小時候長什麽樣子。”

  喔，只有眼睛很像呀。

  “那大哥哥，你也能看到那些妖魔鬼怪嘛？”

  “嗯，可以。”
    待在謝必安背上的小鹿環顧四周，想指給他確認一下，結果發現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唔，真奇怪，平時多多少少都會看到幾隻的。

  小鹿並不知道那些妖魔鬼怪是被現在背著她的這尊大神嚇跑了。

  她也並不知道，面前看起來笑盈盈的，氣質溫和的大哥哥，其實比剛剛那隻可怕的大妖怪，還要可怕成千上萬倍。

  —

  謝必安走到了一座老房子門前，屋子裡悠悠的迎面飄過來了一張紙人。

  沒錯，那真的只是一張平面的，差不多半人高的紙人，穿著奇怪配色的紙衣裳，它的臉頰慘白慘白的，眼睛漆黑，詭譎的模樣差不多能叫人忽略掉它的五官，也看不明白性別。

  倘若真的被人看到這麽一張飄來飄去的紙人，說不定能嚇得當場撅過去。

  小鹿沒有當場撅過去，她似乎已經被嚇習慣了，只是在紙人飄過來的一瞬間抖了抖，更往大哥哥背後縮了縮。

  “小花是……外婆的朋友。”小鹿小心翼翼的介紹道：“不是壞蛋，不用打它。”

  紙人大概停在了距離謝必安十米左右的地方，它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在思索什麽。

  謝必安蹲下`身，小鹿了然，乖乖的落到地上站定。

  “大哥哥，你要不要吃個午飯再走呀？”

  “不用。”

  他望見女孩子忽然落寞的眼神，溫和的解釋道：“我不能吃人類的東西。”

  小默的臉忽的僵住了。

  然後她很快說服了自己。

  沒錯，大哥哥當然不是人類，他是仙女姐姐哇！

  小鹿如是說服了自己，然後腳尖磨蹭著青泥石板，抬頭看他：“……大哥哥，你要走了嘛？”

  “嗯。”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又帶著笑的表情，溫聲說：“要去工作了。”

  他的工作就是引領迷途的魂魄去往該去的地方，以及——

  將徘徊於人間作亂的厲鬼，也送到該去的地方。

  “那……”她抿著嘴唇，小小聲問：“小鹿還能見到你嗎？”

  “可以。”他俯下`身，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

  小鹿站在原地沒動，望著大哥哥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她唉了一聲，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眼睛漆黑，面色慘白的臉頰，幾乎與她貼著臉面對面。

  小鹿：“……”

  不管經過多少次都不能習慣這件事，小鹿咕咚一聲坐在地上，張嘴想哭。

  但她憋住了。

  她知道小紙人是在關心她，雖然關心的方式有點嚇人。

  所以這樣哭出來，不好。

  “我沒事的呀，小花。”

  外婆很早之前在她看不見小花的時候，就開始喊它小花了。

  外婆說，因為它渾身上下除了黑色和白色就是那身詭異配色的花衣裳，那就叫小花好啦。

  也不知道這麽久過去了，它有沒有接受這個稱呼。

  小鹿抬起手將小花翻了個面，因為它是平面的，這樣隻用看著它背面白花花的一片，不用看到乍一眼很嚇人的五官，這就拍拍胸口松了口氣：“我跟你說，今天早上出去看外婆的時候，碰上了一個好可怕的大妖怪要吃我，它的個頭有那——麽高！嘴巴有那——麽大！”

  “但是剛剛的大哥哥咻的一拳就把它打倒啦，大哥哥超級厲害，打的壞妖怪滿地找牙，哭著跑啦！”

  大哥哥和壞妖怪勇敢搏鬥的畫面統統都是她腦補出來的，真實情況是她從頭到尾都被捂著眼睛，什麽都沒有看到。

  小花努力翻了個面，翻回來自己有五官的一面，仍然執拗的盯著她上看下看，似乎想看出來她是不是哪裡受了傷。

  “但是我被救下來了，我真的沒事呀。”

  她摸了摸小花的腦袋，安慰它——雖然它是二維的，腦袋也是扁扁的。

  拍了拍身上因為摔跤沾了灰的衣服，小短腿噠噠噠跑到廚房，熟練的邁步到灶台邊，搬了個小板凳站上去。

  小花在灶台下方熟絡的往裡面抱柴火木塊，它似乎很習慣做這些事情。

  從磚塊的縫隙裡飛出來了一些紅色的小光團，小光團們湊到柴火旁邊碰撞在一起，蹦出火星。灶台底下騰的一聲，燃起了火焰。

  “謝謝你們呀。”

  小鹿不會點火，所以每次做飯時，都是這些小光團幫她點火。

  小光團們從裡面飛出來，繞著小鹿打了個轉轉，又縮回磚頭的縫隙裡了，光芒也漸漸黯淡下來。

  小鹿往鍋裡舀進兩碗米，又倒了一碗水。

  外婆說要注重營養搭配，她就把鄰居嬸嬸昨天送的洗好的小青菜嘩啦啦全倒進去，還有昨天晚上王奶奶給的紅燒肉還剩下半碗，也全部連湯帶肉倒進去。

  最後艱難的磕開了一個雞蛋。

  半個打進鍋裡，半個流到地上。

  如果院子裡的母雞知道小鹿這麽浪費自己的蛋，說不定會哭的。

  還要加一點鹽，一小杓會太鹹，小半杓會很淡，那今天就加小半杓多一點點吧。

  以前外婆做菜，除了鹽還會放其他的調料。

  這個瓶子上的字不認識，加一點。

  這個好像是醬油？加一點。

  這個……這個是什麽呢？

  算啦，不管啦，都加一點好啦。

  最後再拿大木杓拌啊拌啊，把它們全部攪和在一起。

  做完這一切的小鹿長出一口氣，蓋上鍋蓋，耐心等待著她的早飯和午飯變熟。

  窗外的謝必安默不作聲的看完了這一切。

  他想，她平時隻吃這種東西，真的不會餓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