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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451章 福氣人兒
  第451章 福氣人兒
  寧衛民非常清楚的記得,2020年的時候,京城的古玩市場是個什麽熊樣兒。

  慘淡的不像話!

  相關從業者叫苦連天!
  無論多大多有名的古玩城,甚至潘家園、琉璃廠都一樣,許多商鋪連房租都掙不出來!

  但藝術品拍賣市場卻偏偏欣欣向榮,上拍的古董文玩的價格屢創新高。

  兩相對比,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不用說,這肯定是會讓大部分老百姓摸不著頭腦,或許還會有人歸咎於疫情上。

  但業內相關從業人員是心知肚明的。

  原因明擺著,其實一捅就破。

  說白了,不過是因為建國後古玩交易,基本上是建立在“運動”退賠物資基礎上的。

  十分有限的資源,多年來已經被利用開發得差不多了。

  隨著秀貨和老貨讓國內外的藏家越買越少,資源枯竭。

  幾乎所有的古玩交易市場都變成了純粹的工藝品市場。

  真正稱得上老物件的玩意能達到百分之十就不錯了。

  哪兒還會有撿漏的機會?

  自然市場就失去了民心,散了人氣兒,難以避免的走向了沒落。

  此前可大不一樣,市場上的東西確實很豐富。

  有眼力、收藏經驗豐富的藏家確實能淘到寶貝。

  這才是刺激市場繁榮的不二法寶。

  以京城最知名的潘家園舊貨市場為例。

  據統計,2005年到2015年之前,這裡每年出一兩件真品絕對不是謠傳。

  1995年到2005年,古玩交易最火爆的那個時候。

  潘家園舊貨市場甚至每月都能出一兩件真品。

  當然,真正要說是淘寶撿漏的好時光,那還得說是1978年到1990年之前。

  那段時間,古董的價值幾乎沒有被發掘出來,人們可真是拿寶貝當破爛賣啊。

  所以說,寧衛民收留孫五福,雇傭他幫著自己遊走街巷收東西,實在是再明智不過的一招妙棋了。

  這年頭,哪怕就是閉著眼去收,也能收上來不少真東西啊。

  當然,盡管如此,在孫五福上崗前,寧衛民還是給他做個了短期培訓。

  以便他盡可能的提高工作效率,掌握收貨的訣竅。

  第一步,當然就是踩點了。

  寧衛民除了花四百多塊給孫五福買了輛新的平板兒三輪車外,還給他配了一張京城地圖。

  他甚至讓孫五福騎著三輪,拉著自己按圖索驥,去主要的核心地段轉了轉。

  大致圈定的收貨范圍就是北不過德勝門,南不過大前門,東不出朝陽門大街,西不出阜成門大街的平房地區。

  道理很簡單,京城向來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之說。

  那是歷史客觀原因造成的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想收好東西,當然就要去過去達官顯貴聚居之地,這叫有的放矢。

  也只有東城區和西城區那些府門、宅門的老平房裡,才住著家底兒豐厚的人。

  至於樓房,幾乎都是建國之後興建的,新貴之家是很少有值錢的老物件的。

  第二步,收東西也有個品類的限定。

  寧衛民肯定不能讓孫五福像過去似的,什麽都收了。

  要再收真的破爛,那不就是瞎耽誤工夫嘛。

  可要是想一一道明也夠麻煩的。

  且不說寧衛民難以說的周全,難免拉下一些,關鍵是好些東西孫五福就是聽過也沒見過啊。

  還別說,寧衛民倒是真有辦法。

  他來了個最直接最省事的。

  乾脆把孫五福帶到重文門內大街12號的“華夏工藝品商店”去了。

  這家商店別看冠以“工藝品商店”的名義,可實質上卻是1975年從廊坊頭條“勸業場”原址遷過來的全市最大信托商店——“勸業場信托商店”,光在職職工就有四百七十余人。

  另外。這裡營業面積大不說,還是全市唯一可以供應外賓的舊貨商店。

  全市信托行收購點收上來的一些特殊商品,只有這裡才可以銷售,經營品種是異常豐富。

  除了皮套鍾、金殼表、高級衣料、高級皮毛、瓷器以外,還有工藝品專櫃。

  專門經營裝飾品、欣賞品、古瓷、洋表、古玩、玉器及硬木家具。

  一切舊貨,就沒有比這兒更全的了。

  這豈不就是最合適的樣板兒了嗎?
  所以寧衛民就指著這些東西,挨個讓孫五福看,告訴他,“這裡頭有的,除了衣裳,你都能收。這裡沒有的,書籍、報紙、雜志、信件,這樣有文字,帶畫的,你也可以收。至於其他的,咱可一概不收。”

  孫五福也高興,認為確實簡單明了啊。邊看邊點頭。

  第三步,就是寧衛民教給孫五福怎麽討價還價了。

  寧衛民別的不提,隻強調以下幾點。

  首先,討價還價是必須的。

  人家要多少都別認為便宜,別為了省事一口答應下來。

  否則對方就該不樂意了,說好的生意也能吹燈拔蠟。

  其次,要是認為不錯的東西,看上眼想買,也別錙銖必較,還得太低。

  說白了,收東西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價錢上吃點虧倒不怕,怕的是人家認為你給價黑。

  不但東西留著不賣你了,下回有好東西也不願意再找你。

  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還有扯皮的時候,如果談不攏了,又應該怎麽說話呢?
  絕不能說對方要的高了,得這麽說。

  “您要的價錢的確不高,可我的接受能力實在有限啊。我還是很誠心的想要和您做這個生意,您就再讓點唄”

  人都是一樣的,說話要照顧對方的感受。

  拒絕也不能讓對方不高興,那才會有接著商量的余地。

  什麽是和諧啊?
  雙方都情願妥協一步,那才叫和諧。

  要說這幾條可不難學。

  孫五福認認真真記下來,只要多實踐那麽幾次,也就掌握了。

  至於買錯了,寧衛民可全不擔心。

  他也讓孫五福一定別擔心,說允許有失誤。

  於是四月初,在白玉蘭謝幕,粉玉蘭爭豔之中。

  初步接受完職業培訓的孫五福,就在三輪車前掛個“高價回收老舊家私”的牌子,重新走街串巷,成了康術德的同行後輩,一個新時代的“打小鼓”的。

  應該說,要是和過去單純收破**起來,孫五福絕對是鳥槍換炮了。

  他不光三輪車是新的,蹬著省力得很。

  而且衣著乾淨、體面,本錢也雄厚。

  關鍵是只收少數值錢的東西,沒了體力活了。

  那真是跟逛大街差不多,看看風景優哉遊哉的活計。

  但可惜的是,開張之後,頭一個禮拜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他還真沒收上來什麽真正的好玩意。

  歸了包堆兒一起說,也就三十來斤的舊書、舊報、舊雜志,十幾件舊瓷器,兩件舊木器.
  還有一個硯台和一個銅製湯婆子罷了。

  這不免讓他覺著有點不好意思,生怕寧衛民覺得他能吃不能乾。

  好在寧衛民倒也真的不著急。

  他知道這事兒得慢慢來,得往長遠了看,反倒寬慰起孫五福來,讓他別灰心。

  而且還告訴他,說他收上來的這些東西。

  其中就那麽三五件是民國的仿瓷,有一件道光民窯粉彩碗,和一個紅木花架子。

  以當下的行情來說,足以和付出的成本持平了,其他的東西就等於是白饒的。

  這並不能算是虧本,一樣有賺。

  如此,孫五福才算得以安心,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個禮拜就真的大不一樣了。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否極泰來這麽一講

  還是因為孫五福人太老實,應了吃虧是福的老話。

  這禮拜簡直都邪門了,孫五福居然接二連三撿著了大漏兒。

  在極短的時間裡,他不但帶給了寧衛民一次又一次的驚喜,他自己也落著了極大的實惠。

  先說這頭一遭。

  孫五福啊,居然用九塊九就從個老太太手裡收了個康熙官窯仿成化的青花大盤。

  這盤子在老太太家裡,一直是幹什麽用的呢?

  是用來養蒜苗用的。

  京城過冬,不是缺少蔬菜嘛,這老太太就好跟家養點蒜苗吃。

  可問題是養蒜苗有味兒啊。

  眼下,老太太的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

  這小子的對象,也就是老太太的兒媳婦,特別不喜歡婆家滿屋的大蒜味兒。

  就為這個,老太太只能放棄自己的家庭小菜園了。

  當然也就覺著這盤子沒了用處,才想要把這它賣掉,換倆錢兒的。

  按說呢,原本賣給誰都行。

  可就因為頭幾天,孫五福打這兒過,剛剛花了五塊錢,從老太太手裡買走個建國後江西生產的青瓷茶壺。

  結果錯有錯著,老太太就因為他當的這回冤大頭,認準了他給的價錢比其他人給的都高。

  覺得他人實在,給的價格好,還好說話。

  家裡的東西還非他不賣了,這盤子就專門給他留著。

  就等他去的那天,特意賣給了他。

  當時見著這盤子,這孫五福還記著寧衛民的囑咐呢。

  人家老太太要十塊,他認為怎麽都得還個價,就說十塊不行,得九塊九。

  就這樣,人家老太太還以為他是故意幽默,給逗得一樂,這事兒就成了。

  而孫五福本人,是直到回去之後把這盤子給寧衛民看了,才品嘗出這筆生意的甜味來。

  因為他實在沒想到,寧衛民居然為這個盤子,給他發了十塊的獎金。

  不用說啊,大團結拿手裡了,他也樂了。

  第二件東西,說起來更絕。

  那是個被一家子因為家庭矛盾打架,抄起家什亂砸,毀得不成樣的一個老座鍾。

  玻璃殼全碎了,木質表殼傷了,鍾擺也掉了,表針都不走了。

  那家人呀,連修都懶得修了,認為修好了也沒什麽價值了。

  他們見著孫五福,一開口就蠻不客氣的要十五。

  而孫五福當然不乾,扭頭就走。

  這就被人家給攔下了,非讓他出個價才行。

  最終之所以孫五福會掏出八塊買下這破玩意。

  不是為別的,只是因為他記著寧衛民說的,“只要是老東西,多破多舊的不嫌棄”這句話。

  結果沒想到,這次他回去一見著寧衛民,這座鍾的木殼子居然完全裂開了。

  鍾表裡頭的東西,直接從他手裡,就“劈裡啪啦”全散出來了。

  而且全砸他腳上了。

  當時給他疼得啊,又氣又臊得慌,根本不知道該怎麽交代這事兒。

  他沮喪的認為,真做了一回賠本買賣。

  但更想不到的還在後頭呢。

  寧衛民居然樂了,走過來高興的一拍他肩膀“你小子真行啊!”

  就彎腰從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零件裡撿起一根金燦燦的東西。

  這時孫五福再從寧衛民的手裡定睛一看,才喜上眉梢,琢磨過味兒來。

  敢情寧衛民的手裡拿著的居然是一根金條。

  那是無人知道,一直藏著座鍾裡的寶貝,要不是表殼子碎了,還露不出來呢。

  而後經過精確的稱重,這金條居然有三百一十二克,足足十兩重的“大黃魚”啊。

  就這樣,孫五福就又得了五十塊的獎勵,美得他幾乎一夜沒睡。

  躺被窩裡淨哼哼那句戲詞兒,“我本是出山虎,獨自一個”了。

  但五十塊也仍舊不是孫五福拿獎金最多的一回。

  最多的那次,寧衛民給了孫五福足足一百塊呢。

  而且也是因為那一次,孫五福才徹底成了寧衛民心裡永遠都吃不了虧的“福將”。

  具體怎麽回事呢?
  這事兒要認真琢磨起來都可樂。

  那天啊,孫五福照舊如常,是早上八點蹬車出門,從天壇公園西門出去的。

  結果反常的是,才倆小時他就又回來了,一直找到寧衛民辦公室去。

  挺大的人不但哭了。還委屈至極地說寧衛民剛給的五百塊錢全讓人搶走了。

  同時他還有點驚慌失措。明明吃了大虧,卻不敢去派出所報案,生怕警察把他給當成犯人給抓起來。

  寧衛民當然好奇了,就詳細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受欺負了,還不報警啊?你虧心什麽啊?這不太窩囊了。

  孫五福這才說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敢情這天,他蹬車經過一條胡同的時候,被兩個小年輕給攔住了。

  倆人指著他車上的牌子,鬼鬼祟祟說有銅賣給他。

  孫五福說不要銅,那倆人還不依不饒,直接就把地上的兩個大麻袋扔孫五福車上了。

  然後口口聲聲說麻袋裡少說二百斤的銅,伸手就找他要六百塊錢。

  孫五福打開一條麻袋一看,當時就嚇一跳,裡面全是泛著鏽跡和土渣的銅錢。

  這玩意根本就沒法賣廢品站去,非得讓人抓了不可。

  他就說“不要不要”。

  沒想到倆小子魯得很,一起上手,乾脆就把他按在地上了。

  搜光了他身上的錢之後,拔腿兒就跑了。

  等孫五福起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他一琢磨,這事兒哪兒說的清楚啊。

  天知道這些銅錢,這倆小子哪兒弄來的,備不住就是賊贓,或是哪個墳頭刨出來的。

  他們覺得棘手,全扔給自己了。

  自己要去派出所,怕不是也要被當成倒賣文物的販子了……

  而他講述的這段兒經歷,簡直讓寧衛民笑出了眼淚。

  尤其是當驗看過車上被拉回的兩大麻袋銅錢。

  差不多都是品質不錯雍正通寶,而且像是寶南局所鑄造之後。

  寧衛民就更是心懷大暢了。

  要知道,雍正皇帝在位僅有十三年。

  雍正通寶可是古幣裡的一匹黑馬啊。

  就這些錢,差不多得有四百來斤,估計得兩萬個左右。

  三十年之後最少值一千萬啊。

  偏偏孫五福什麽都沒乾,就有人主動送上門,想不要都不行。

  要按份量算,有可能都不到兩塊一斤收上來的。

  天地下還有比這更沒理可講的事兒嗎?

  在他心裡,孫五福那真是無人能及。

  絕對是三千年一開花兒,三千年一結果兒,再過三千年才得成熟的這麽一款福氣人兒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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