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棋子（二）

  被人當做棋子衝鋒陷陣，身為棋子會是什麽感受？
  屈辱，不甘，失望，悲憤……種種負面陰暗的情緒，薑韶華通通都沒有。

  人生如棋，這個巨大的棋盤上，人人都是棋子。在沒有掀翻棋盤的勇氣和實力之前，就該冷靜以對。

  鄭太后拿她當棋子，殊不知，在她眼裡，鄭太后也不過是一顆用來遮蔽風雨的棋子罷了。

  宮中行事，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彼此相互利用，達成共同的目標，這便夠了。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在意鄭太后。

  對一個不在意的人，又怎麽會失望憤怒。

  鄭宸:“……”

  薑頤也過來湊熱鬧。這些日子，天天在靈堂裡，要麽跪要麽苦，不能說笑，實在憋的夠嗆:“你們在說什麽？說來給我聽聽解解悶。”

  “多謝鄭公子提醒。”薑韶華不緊不慢地說道:“本郡主心中有數，就不勞鄭公子費心了。”

  有一位禦史站了出來，一臉義憤地控訴:“我大梁建朝兩百余年，從未有過女子入朝的先例。女子扶天子棺木去皇陵，更是前所未有。”

  緊接著，另一位方臉大耳的禦史也站了出來，鏗鏘有力地彈劾南陽郡主。

  兩日後，天子棺木被運送出宮。

  ……

  這等時候，沒人來抱也沒人來哄。反正此時哭聲一片，二皇子尖銳的哭聲混在其中，幾乎沒惹來眾人注意。

  薑韶華腳下未動:“有什麽話，鄭公子但說無妨。”

  一身孝服的太子殿下，步履沉重地扶著棺木。

  少年話語一頓，換了個稱呼:“郡主請留步，我有話要和郡主說。請郡主隨我來。”

  現在的他，還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倒是薑韶華，身為實權郡主，行事說話都透著理所當然的霸氣和威勢。

  這位武安郡王，已經年逾六旬，論輩分，南陽王在世也得喊一聲堂兄。此次千裡迢迢來京城奔喪，也不知王丞相私下許了什麽好處，武安郡王迫不及待就跳了出來。

  說到底，一個年輕熱血的少年太子，哪裡甘心被權臣壓製？
  一念至此，太子驟然心動，神色也為之一動。

  薑韶華停步轉身，目光淡漠。

  太子有些猶豫，低聲道:“韶華堂妹，此事怕是會惹王丞相惱怒不快。”

  李博元瞥一眼裝模作樣的鄭宸，目中閃過一絲嘲弄。

  薑韶華一直留意著太子的神色變化，見狀低聲道:“殿下放心，此事我一個人擔著。絕不會攀扯太后娘娘和殿下。”

  太子啞然。

  她告退離去，沒走幾步，一個熟悉的腳步聲追了上來:“韶華表妹……”

  一身白衣的南陽郡主。

  薑韶華淡淡道:“男女有別，本郡主從不和外男獨處。”

  太子休息的寢室外，至少有六七個太監十幾個禦林侍衛，還有另三個太子伴讀，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能說什麽話？

  對這個權欲過盛的祖母，太子其實心底頗有些忌憚。只是，到底是親祖母，一直對他疼愛有加。便是從政治立場而言，鄭太后和安國公一派，也是一股絕不容小覷的力量。

  薑韶華眉頭微微舒展，偶一點頭。

  隔日，薑韶華趁著太子吃午飯的空閑，低聲和太子說了一番話。

  鄭宸忍了又忍，聲音壓得極低:“郡主要做什麽，我能猜到一二。我勸郡主一句，利刃出鞘，不如藏其鋒芒。以免鋒芒太甚，傷人傷己。”

  太子想了想道:“此事不能鬧騰太過，以免被眾臣恥笑。”

  鄭宸的心情因這肆無忌憚的取笑愈發惡劣。他不動聲色地拿下李博元的手掌:“她雖然年少，卻是南陽郡主。不可隨意冒犯。”

  薑韶華神色未動:“鄭公子還有其他的話要說嗎？”

  鄭宸隨口兩句，敷衍了過去。

  鄭宸心裡的火苗嗖地躥了上來，面上依然冷靜:“這裡人多不便。”

  這種被忽略甚至被無視的感覺，十分糟糕。

  因為，眾人的目光都看著太子身後的少女。

  年幼懵懂的二皇子，一臉畏怯，胖乎乎的小手一碰到冰冷的棺木，就被嚇得大哭起來。

  話不中聽，卻是真心關切。

  一隻手重重拍在他的肩頭:“怎麽，獻殷勤拍到馬腿上了？”

  眾臣紛紛側目，下意識地都看向王丞相。

  再然後，一位宗室皇親也站了出來，用長輩斥責晚輩的口吻道:“你一個姑娘家，就該留在宮中陪伴太監後娘娘，和公主殿下作伴。皇陵哪裡是你能去該去的地方。”

  王丞相面色凝重，卻未出聲。

  這也就是默許了。

  鄭宸沉默片刻，略顯生硬地吐出三個字:“沒有了。”

  張尚書戴尚書也沒出言。

  不遠處的王瑾，近來心事重重，沒有出聲。

  這個慷慨陳詞的卞禦史，是眾所周知的丞相走狗。

  薑韶華這是根本不給他接近說話的機會。

  在昭和殿跪靈也就罷了，硬是摻和軍政議事也就忍了，現在還要去皇陵送葬，這是不是也太過分了？論親疏論血緣論身份，便是實在要去也該是寶華公主，哪裡就輪到南陽郡主了？
  偏偏南陽郡主就這麽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鄭太后要借著薑韶華這柄寶刀，對著王丞相露一露鋒芒，如果此事能成，便能壓下王丞相的威勢……

  “南陽郡主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到底是何居心？”

  說完，便翩然離去。
    徒留鄭宸在原地，用力地呼出一口悶氣。

  薑韶華立刻扯鄭太后做大旗:“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也是依著娘娘心意行事。”

  不得不說，王丞相確實厲害。竟還唆使了武安郡王出手。

  王丞相上次吃了悶虧，這回便不肯再親自出面。指使門下忠犬出口，咬沒咬著，都無損丞相的風度。

  早有心裡準備的太子殿下，也有些驚訝意外。

  兩個禦史出言不奇怪，堂堂武安郡王怎麽也做了丞相的手中刀？

  “卞禦史方禦史出言彈劾，我半點不奇怪。”薑韶華目光一掠，聲音平靜犀利:“武安郡王身為薑氏宗親，竟也說得出這等話來，實在可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