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伯下手也夠重的。”

  大湯司吏親自為親爹敷傷藥，看著親爹後背上一條條清晰的印痕，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到底是親兄弟，你為了救大伯才獻的糧食。大伯怎麽能不問青紅皂白就將你打成這樣？”

  湯五太爺疼得倒吸幾口涼氣，然後忍著疼痛咧嘴笑道：“挨打一頓也值了。”

  “何止一頓，還有臉上，都被打腫了！”大湯司吏黑著臉，要為湯五太爺的臉上敷藥。

  湯五太爺擺擺手：“不用不用，就這麽留著。我這幾日在湯家裡外跑動，讓大家都瞧瞧我臉上的傷。”

  大湯司吏：“……”

  做兒子的不便當面吐槽親爹，大湯司吏默默將話咽了回去。

  “便是為了刻意拉攏我，我也一樣感激涕零，領了郡主這份天大的人情。”

  買糧存糧是大事，要找可靠信得過的人。五千石糧食是湯顯忠的投名狀，到底日後能不能擔起這麽要緊的差事，還得觀察一段時日。

  “投向郡主怎麽了？”湯五太爺吃力地轉頭，瞥兒子一眼：“你以為我為何能這麽順利地成為湯家新一任家主？就靠許出去的那些好處？當湯家上下都是傻子嗎？”

  湯五太爺倒是光棍，也不嫌丟人：“你是不是覺得爹這麽做有些無恥？得了這麽大的好處，丟些人算什麽。我巴不得你大伯使勁動手，這樣，族人們瞧在眼裡，對我這個新任家主也能多幾分同情。”

  大湯司吏忽然覺得，現在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大伯父。

  陳卓略一思忖：“此事暫且不急，先觀望一段日子。等湯家內部安穩了，再派差事給湯五不遲。”

  身負數項重任的陳長史，一個沒忍住：“郡主，臣今年五十有三，日漸年邁眼花，體力精力大不如前了。”

  薑韶華凝著一張美麗臉龐時，無形卻猶如實質的威壓彌散開來，李鐵竟沒勇氣和郡主對視，低頭拱手道：“回郡主，末將絕不會再犯糊塗了。”

  然後，由衷地歎道：“不瞞你說，我之前對郡主卑躬屈膝百般示好，是因為郡主身份尊貴，我們湯家招惹不起，只能低頭。萬萬沒想到，郡主今日竟然令你送銀子來，為我撐腰。”

  ……

  陳長史想到久未見面的孫子孫女，眉頭舒展開來：“臣就假公濟私一回，在博望縣多逗留幾日。”

  陳長史：“……”

  薑韶華嗯一聲：“這件事就交給陳長史了。”

  “朝廷若是派欽差來南陽軍營，李將軍知道該怎麽回話吧！”

  薑韶華隨口笑道：“西鄂縣巡查過了，接下來該去博望縣了吧！陳叔祖正好能和兒孫相聚一段時日。”

  “沒有郡主撐腰張目，這湯家家主位置根本輪不到我來做。”

  湯五太爺想著到手的家主之位，心情格外歡暢：“你大伯父已經老了，你大堂兄又是個平庸之才，這家主給我來做正合適。”

  當陳卓私下問起“鄭小公爺送禮”一事時，薑韶華才恍然想起此事。

  “你回縣衙，將我的話代給郡主。就說郡主要買多少糧食，吩咐一聲，我湯顯忠親自去兩湖，將郡主要的糧食都買齊運回來。”

  “各縣都要建太平糧倉要存糧，我打算讓湯顯忠去為南陽郡買糧。”

  薑韶華抿唇一笑：“陳叔祖在我眼裡，就如半個親祖父。這些要緊事，交給別人，我哪裡放心呢！還是陳叔祖最可靠。”

  在李鐵臨走前，薑韶華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番：“李將軍的奏折，也快到朝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李將軍既已做了選擇和決定，可別再猶豫不決。”

  接下來去博望縣巡查，公私兩濟。

  “你給我記好了。以後在縣衙裡用心當差，好生伺候鄒縣令。不準拿大輕忽怠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更何況，郡主卸下平日的冷靜沉穩矜貴，笑得又甜又美。

  博望縣有鐵礦，還有銀礦。挖鐵礦煉製精鐵，挖銀礦煉製銀塊，都是一等一的要緊差事。南陽王在世的時候，索性讓陳卓的兒子做了博望縣令。如此一來，父子兩個聚少離多，一年中能見個三四回都算好了。

  剩下一個楊政，近來當差也勤快多了。

  至於那位文武雙全英俊不凡的鄭小公爺，到底對郡主存了什麽心思，就不必去深究了。

  薑韶華給了陳卓一個交代得過去的理由：“鄭太后怕是死心不息，還有接我進宮之意。鄭宸定然是想向我示好，日後勸我進京。”

  重要的是，郡主不願意和他牽扯。
    陳長史迅速將話題扯回了湯家：“郡主這般抬舉湯顯忠，是要徹底收服他為己用。”

  不勤勉不恭敬如邱典膳那樣的，已經被郡主毫不客氣地攆走了。

  “以後，我就是郡主最忠誠的麾下。盡心盡力為郡主做事。郡主不倒，我這湯家家主之位就不會倒。”

  順利解決湯家這一樁麻煩，薑韶華心情頗為愉悅。

  ……

  陳長史心中甚是受用，清了清嗓子道：“郡主言重了。王府一眾屬官，皆為才德兼備勤勉之人。”

  陳卓深深看面不改色的郡主一眼，假裝自己信了這番說辭：“郡主既已下定決心，和鄭家人撇清關系也無妨。”

  大湯司吏點點頭應下，遲疑片刻，低聲問道：“爹這麽做，可就是徹底投向郡主了。”

  才過去幾日，記憶竟然就已淡去，心情也恢復平穩。可見這世上沒有熬不過去的痛苦。

  西鄂縣事畢，薑韶華令李鐵率兵回南陽軍營。

  “我沒收禮物，當時就將送禮的人打發回去了。”

  說到正事，薑韶華收斂心神，點點頭道：“沒錯。湯家在五個縣城都開著糧鋪，是南陽郡裡首屈一指的大糧商，經營數代，有穩定可靠的買糧渠道。”

  薑韶華淡淡道：“本郡主不聽你說什麽，只看你以後做什麽。”

  “希望李將軍不要令本郡主失望。”

  李鐵心中一凜，低聲應是，待退出大堂後，才驚覺自己後背濕漉漉的，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