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和佐佐木行走於荒涼破敗的迪特裡市。

  灰塵彌漫，取代了曾經的繁華和忙碌，街道堆滿雜物，讓幸存者們舉步維艱，高聳入雲的建築物要麽倒塌，要麽只剩幾根斷壁殘垣，光禿禿的。

  風呼嘯而過，帶著沙塵的味道，植被倒是仍然鬱鬱蔥蔥地生長，茂盛的樹冠抖落搖曳的陰影。

  鴿子、烏鴉和海鷗等鳥類劃過天際，“柯默思”的輻射與這顆星球的動植物無關。

  幾名警惕的幸存者迎面走來，他們穿著還算乾淨的衣物，手握槍支，互相防備，似乎幾天內就從文明秩序的現代人，迅速成為了適應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原始人。

  佐佐木的雲霧有“隱蔽”效果，幸存者們無知無覺，和兩人擦肩而過。

  “真是壓抑。”林安說。

  “唉，我們對於其他國家實在是無能為力。”佐佐木評價道，“只能看‘石匠協會’出不出手。”

  “石匠協會……就是黎明協會吧？”林安迅速聯想到了兩者的關系。

  “對嘞。”

  “自從他們得到鷹國神秘者的管理權，就把聖安尼洛夫基金會弄成了一個制度繁瑣、辦事效率低下、規則聊勝於無的地方。”林安嘴角一抽，“還不如某隻【白鴿】乾得好。”

  “林桑啊，不是每個世家都樂意管世俗這點破事。尤其是幫助毫不相乾的異國居民絕地求生，吃力不討好。我們接下來還要渡過更可怕的爭鬥，不得不保存實力。”

  佐佐木歎了口氣。

  “若非需要人口增加星球質量，拉扯‘柯默思’脈輪的雙向引力，別說出手保護民眾，某些世家恐怕會把人當成豬玀。”

  “那你怎麽想。”林安問。

  世家的瘋狂，他早已從耶利歌、愛得莉亞和洛奇的身上窺見一二。

  比起他們，同為世家核心成員的佐佐木還算正常守序的范疇。

  但林安還想試探一下他的想法。

  “其實，我們【高天原株式會社】和石匠協會是同一類型，主要奉行的觀念就是——擺。”佐佐木避重就輕地說。

  “……擺爛嗎？”

  “對對對。”佐佐木點頭，“其實高天原本來不想摻和你的事，奈何龍國派了個召喚一堆妖怪、跟寶可夢訓練大師似的神秘者，踹飛了我家神社的大門……”

  “誰拳頭大就幫誰是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

  林安從佐佐木玩笑話般的信息中，大概總結了不同世家的行事方針。

  首先是愛得莉婭的【黑都】為代表的“激進派”，他們隻為追求“柯默思”，恨不得兩顆星球永遠重疊，甚至不惜毀滅自己的母星。

  第二是父親、以及更多不知名世家組成的“守護派”，他們把“柯默思”看成是外星災難，盡管手握著知識，卻傾向於保護人類和母星。

  第三則是佐佐木的【高天原】、亞瑟勳爵的【黎明協會】的“躺平派”，行事缺乏主動性，但他們實際掌握著不俗的勢力，林安覺得不能對其掉以輕心。

  第四種就是那位美高梅大賭場的主人，以及洛奇所在的【阿斯加德】了。

  他們用祖輩的傳承遊走於各個派系，進行交易，算得上商人型的“中立派”。

  林安若有所思之際，金魚飛出了幾千米。

  沿途依然是城市的廢墟，搖搖欲墜的招牌發出微弱的光芒，幾根斷裂的電線杆佇立著，微弱的電流聲滋啦作響。

  現代藝術品和雕塑被動蕩摧毀，殘缺不全的碎片堆砌在到處是街頭塗鴉的牆角，血腥味淡淡隨風傳來，無人收拾的屍骨和垃圾一起四處飄蕩。

  廢棄建築物的間隙中，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失控的神秘者，它們漫無目的的遊蕩，扭曲的軀體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怪異。

  忽然，一首充滿生命力的歌響起，“咚咚咚”的搖滾鼓點回蕩，具有強烈低頻衝擊感貝斯低沉奏響，伴隨著高亢的女和聲，瞬間吸引了廢墟中所有失控神秘者的注意。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眾生之一，

  這就是我的人生。

  把握現在，機會稍縱即逝，
  我不祈望能夠長生不老，
  我隻想每天都能活的精采，
  我的心就像奔馳在開闊的大道上。

  每個人都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這聲音……”佐佐木驚訝地叫出聲，“這不咱倆的室友麥克·史密斯嘛。”

  “唱得還不賴。”林安說。

  “在這種情況下，音樂倒是一種很好的心情調劑品，尤其是搖滾。”

  麥克經常在宿舍的公共區域舉辦卡拉OK派對，素質極差，持續不斷的噪音折磨得喜靜的佐佐木和林安痛苦不堪，也是導致後者在外租房的罪魁禍首。

  對於此人的歌喉，兩者已品鑒了太多。

  可這不是安娜堡大學的宿舍，而是災難後危機四伏的迪特裡市，聽到麥克大張旗鼓的演奏，區域內的失控神秘者循聲而去。

  “要不過去看看？”林安略感詫異。

  “不想和麥克打招呼捏。”佐佐木小心眼地說，“為了不暴露身份，我可是忍受了他整整三年……我的青春又有幾個三年！”

  “他步入社會後成長了不少。”林安撿回宿舍調和劑的角色，“你不好奇他在做什麽嗎。”

  佐佐木無奈地躍上一處高地，把所有樂隊的成員們收入眼底。

  讓林安驚奇的是，麥克如今已是一名大地之主神秘者，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覺醒了“神秘樹狀圖”顯示的【大腳怪】。

  大腳怪Bigfoot，最經典的鷹國民間傳說之一，也被稱為大腳野人Sasquatch，據說是一種體型巨大、毛茸茸的類人生物，棲息在鷹國北部的森林。

  自從二十世紀以來，大量隱秘動物學的愛好者提供了各種形式的可疑照片或記錄，證明他們目擊過大腳怪，但所有證據基本被證偽了。

  民俗學家將大腳怪現象追溯到多種因素和來源，包括本土人文化、西洲野人形象和一些漂洋過海的民間故事。

  實際上，世界各地都有野生的、長著毛發的類人動物的故事，例如高加索地區的阿爾瑪斯、龍國的神農架野人和袋鼠國的耀威雪人等。

  大腳怪源自於人類對巨人生物的恐懼，經歷神話的洗禮，巨人們在鷹國擁有了都市傳說和流行文化的版本。

  在他的身邊，站著林安所有較為熟悉的人。

  米希撥著吉他，巴裡彈著貝斯，桑桑正敲打著隨身小軍鼓，而高聲尖叫的女聲則來自一位林安非常熟悉的故人，艾普爾。

  半張下顎唯有白骨的女性拍著雙手，像是在打節拍，喉嚨發出一聲聲伴奏的旋律。

  “嚇——！”

  失控的神秘者聚攏，撲向這支在末日中高唱搖滾的樂隊，五人頓時四散開來。
    米希展翅高飛，妖精幾近透明的翅膀劃過一道弧線，衝向幾個出現得有些突兀的嶄新包裹。

  而巴裡配合地掀起幾塊沉重的石板，堵住失控神秘者的去路，幫助米希爭取時間。

  直到瘋狂的怪物擊碎石板，撲向巴裡之際，他亮出獠牙和指甲，和它們展開搏鬥。

  “刷啦！”

  怪物們的動作太快，數量太多，傷口不可避免地出現在巴裡濃密的毛發上，鮮血飛濺，但很快一道藍色的巫術閃過，血肉愈合，恢復如初。

  桑桑一隻手施展治愈的巫術，另一隻手揚起失明的能量，鎖定了幾名準備攻擊米希的漏網之魚。

  “奧耶會懲罰你們！”

  “咕！”

  失控神秘者的眼前漆黑一片，毫無章法地揮舞著四肢，巴裡趁機丟出幾塊散落的石頭，把它們引到了別處。

  這些青澀的新人們在危機和歷練中，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戰鬥方式。

  他們互相配合，動作老練，讓林安禁不住回憶起了遭遇基金會四人組的那天，他用【百發百中】望著四人組嫻熟的配合，嘖嘖稱奇。

  此時此刻，他依然是個旁觀者。

  “米希隊長，我來幫你。”桑桑見巴裡引開神秘者，靠近米希，“這應該能激活基地裡的不少設備了。可惜黎明協會只能空投物資，不能派人援助我們。”

  原來這幾個包裹是黎明協會送來的。

  他們沒有直接出手乾預迪特裡市的情況，只是時不時送來各式各樣的物資，幫助聖安尼洛夫幸存者基地渡過難關。

  還真是“躺平派”典范。

  真不知道黎明協會為什麽要自告奮勇地管理鷹國，因為祖上是父子國嗎？
  不，大概率是西洲那邊的決定。林安想。

  “鷹國所有州的情況恐怕都不容樂觀。”米希抿著嘴，嚴肅得令人陌生，“我們必須靠自己撐下去，直到……”

  “不要想那麽多啦。”桑桑拍拍她的肩膀，“你已經很出色了！什麽時候基金會恢復經營，一定要讓他們狠狠給你漲工資！發獎金！再送一套靠海大別墅！”

  “可我寧願每個月拿1.2萬刀樂，至少那時候隊長和林還在我的身邊。”米希輕聲自語一句，迅速收拾心情，“桑德爾，你跟著麥克和艾普爾吧。”

  “我聽你的，米希隊長。”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這個異常現象進行測試，最好盡可能收集到更多情報。如果真如觀測的那樣，【此處有獅】隻對評級高於災難的神秘者下手，以後大可利用它行更多便利。”

  “首領，你酷斃了。”

  桑桑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小跑向麥克和艾普爾的位置。

  獨留下米希收拾著黎明協會空投的包裹，滿頭枯槁的橘發垂落，像是無法愈合的傷口。

  突然間，她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唱著剛剛麥克沒有完成的搖滾歌曲。

  這首歌是送給那些堅定信念的人，

  送給從未退縮的大大仙女。

  毫無疑問，未來更艱辛，

  幸運女神不會一再的眷顧，

  但不要屈服，寶貝，不要放棄。

  “林？！”

  米希猛地瞪大眼睛，聲音卻已遠去。

  她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失落，但很快彎起晶晶亮亮的綠眼珠，嘴角勾起久違的弧度，哼著旋律搖頭晃腦地打包著物資。

  “米希，你在笑。”去而複返的巴裡見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黎明協會給了什麽好東西嗎？”

  “和上次沒多少差別。”米希站起身，“不過，黑發的希望剛剛親了我一口，就像他送給你的孩子的那盞長明燈。”

  “哦，他來過了……”

  無需解釋，這位常年混跡於賭桌的男人自然猜得出她的言下之意。

  “那麽繼續走下去吧，或許我們將於未來的某天重逢。”

  告別兩位隊友的林安跟上麥克和艾普爾。

  遭到襲擊時，艾普爾尖叫一聲，逼停了失控神秘者，麥克一把抱起她，邁開大腳大步流星地離開。

  除了被巴裡引開的怪物，還有三個失控神秘者對兩人窮追不舍。

  麥克一路狂奔，直到一種詭異的聲音環繞，他停下腳步，屏氣凝神。

  “嘩啦……嘩啦啦……”

  狂風大作，吹得街道的廣告招牌獵獵作響，一個人形踏沙而來，左手握著長杖，右手捧著經文，向嘶吼的怪物們一指。

  “轟隆！”

  雷霆從天而降，將它們盡數劈成焦炭。

  不等麥克松口氣，黑影轉而瞄準在他懷裡的艾普爾，舉起長杖，紅色彗星破開雲層，幾欲將兩者轟殺成渣。

  奇怪的是，就在下一刻，黑影看向某處，一動不動。

  麥克趁機衝出了【此處有獅】的活動范圍。

  原來不僅是評級，這個異常現象是否出手還取決於個體的汙染值，麥克決定回到幸存者基地後，將新的情報記錄在案。

  “麥克，艾普爾！你倆沒事吧？”桑桑從不遠處衝來。

  “好得很，就是有點想不通。”麥克放下艾普爾，她馬上挽起男朋友的胳膊，“【此處有獅】明明想殺我們，為什麽又在最後停手呢？”

  “唔唔……唔……”

  艾普爾發出漏風的聲音，麥克遞給她一根小樹枝。

  “它肯定看見了驚人的東西。”艾普爾在地上寫道，表情樂不可支，“當時【此處有獅】激動得像一隻感恩節的火雞！木哈哈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