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約克市，曼哈頓南端的街區。

  街道聚集了世界最大的金融機構，擁有數十萬名員工，是著名的新約克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的所在地，亞馬遜、谷姐、水果手機和埃克森美孚等公司都在此地上市。

  不到早晨五點，西裝革履的人們拎著公文包，等待進入布羅德街18號和20號，以及沃爾街11號。

  這三棟主要的股票交易所佔據了北至沃爾街、東至布羅德街、南至交易廣場、西至新街的街區，數百億刀樂的鈔票以數據的方式日日夜夜在此狂歡。

  和內部商業化的洽談場所不同，建築的外表基本是新古典主義白色大理石建築，浮雕和圓柱致敬了羅馬萬神殿，懸掛的星條旗又讓自由民主的風格隨風飄揚。

  交易大廳即將響起各式各樣的嗡嗡聲，清晨的交談只能算得上序章。

  “AA成立一年半，再算一下收益歸因權益又貢獻了多少？”

  “我同意你的擔憂，不過我聽說他們的管理層已研究了這些問題，並得出結論認為它們是可以控制的。”

  “就是在平衡咯？”

  諸如此類的談話飛來飛去，一名緊張的年輕交易員抓著皮箱，縮在角落，他既想要拓寬人脈，又不敢談些專業知識，生怕暴露自身的水平。

  直到一人厭倦了埋怨，竟然聊到自己前不久的旅行。

  “前不久我去了一趟迪特裡市安娜堡大學的博物館，真是個利害的地方，完全不輸於大都會。”那人侃侃而談。

  “早上好，先生。”年輕交易員插嘴道，“你看上去對我的母校很感興趣。”

  “你居然是那邊的校友嗎？”那人也沒批判他有些愣頭青的行為，儒雅地繼續了談話，“我們剛談到大學的博物館很有趣，雖然其中有幾個展品讓我有些失望。”

  “什麽樣的展品。”

  “幾卷來歷不明的羊皮紙，今年1月30號被不明人士捐贈，幾乎沒有任何詳細介紹，大刺刺地擺在展館正中。”那人推了推金框眼鏡，“它們總讓我想起密斯卡托尼克大學。”

  “哈、哈哈……”年輕交易員打著哈哈，“我們學校總體而言還是正規的。”

  他沒法接茬，因為他好幾年沒回母校看了。

  忽然間，怪異的感覺爬上四肢百骸，凌晨略帶寒意和濕潤的風吹過交易員略顯單薄的西裝，帶起難以抑製的戰栗。

  思維變得有些奇異，他壓住羊毛禮帽的帽簷，不經意間望天空看去。

  蒼白的月光斜掛於尚未破曉的天際，將新約克繁華的建築物拉成了瘦長的黑色輪廓，交易所致敬神話的雕塑毫無生機倒映在綠瑩瑩的草地上，投下支離破碎的陰影。

  硫磺般的難聞氣味撲面而來，像是從地獄吹來似的，和遙遠的吠叫夾雜在一起，令他不寒而栗。

  正想和身旁人交談，驅散突如其來的恐懼，交易員低下頭，卻見到和他說過話的人已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怪物。

  “吼！”

  令人作嘔的氣息從它的身上散發，和翻轉的夜風合為一體。

  曾是人類的它伸出尖銳的指甲，保持著惡魔般狂怒撕咬的姿勢，下半身已成骸骨，朝著周圍的人撲了過去。

  “啊啊啊！”

  自從那道難以形容的觸感劃過身軀，不可名狀的怪物一瞬之間遍布了整個新約克，像流行的瘟疫，肆虐地席卷了一切。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撕咬骨頭的聲響響徹了三大交易所，猙獰的怪物漫無目的地嘶吼，宛如末日片的最後場景，鋪天蓋地的僵屍湧向了手無寸鐵的平民。

  他們並非怪物，而是突然覺醒的神秘者。

  最初，這些擇人而噬的神秘者只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最近去過安娜堡大學的博物館，參觀了那些羊皮紙的經文。

  然而隨著其他不知所措的神秘者為了求生反抗時，尚未施行“柯默思”教育普及化的他們汙染程度瞬間飆升。

  由於鷹國的神秘原型大多只有E級上限，更多人閾值超過60%，陷入瘋狂，加入了要麽破壞，要麽撲向尚且弱小的普通人，要麽和其他神秘者互相戰鬥的混亂局面。

  短短幾小時，國際化的繁華大都市新約克，變成了屍橫遍野的人間地獄，四處不時傳來將死之人的呻吟。

  年輕的交易員躲在交易所的角落，他聽到各式各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哀嚎、吼叫、槍聲、尖叫聲，但蓋過這一切的是嘎達嘎達的疾步聲，不停地向他靠近，直到一隻滑膩膩的大手伸向了他。

  交易員咬了咬牙，抱著公文包猛地衝出去，和那名神秘者撞了個正著。

  他定睛一看，這是個圓滾滾，類似老鼠的軟體生物，它的腦袋如同黏糊糊的史萊姆一樣。

  下一刻，軟體生物張開凝膠般的頭顱，血盆大口包裹住交易員。

  透過它透明的身軀，他依稀看見不遠處的彭博社屏幕亮起閃動著馬賽克的數字。

  今天他買入的股票是紅色，漲幅是……

  可惜，他再也活不到將它賣掉換成現金的時刻了……

  雖然接下來的時間裡，金錢不再重要，綠油油的刀樂即將成為一文不值的廢紙，股價崩盤，現代文明的秩序已經在這個國家轟然崩潰。

  沃爾街的混亂迅速擴散到了全球，所有金融市場的股票在這一天后應聲跌市。

  …………

  不僅是新約克，離迪特裡市越近的城市，瘋狂的影響就越大。

  厄亥厄州首府上空，一團無序的粘稠物體籠罩了整座城市，不斷地咕嘟咕嘟冒泡，低沉、令人發狂的邪惡鼓聲，和笛子微弱單調的哀鳴聲回蕩於每個人心頭。

  “我們製止不了那個東西。”
    聖安尼洛夫基金會的接線員絕望地告訴打電話求助的政府。

  “因為它的汙染程度達到了100%……源頭E級的神秘物品，如果沒人破壞，它將永遠存在。”

  威斯康辛州，溪流忽然揚起高達千米的觸須，霎時間濃濃的煙霧遮天蔽日，腥臭的氣味悄然籠罩了每個人的腳底。

  糾纏在一起的煙霧仿佛從封閉了億萬年的牢籠中迸發而出，用力拍打著薄如蟬翼的翅膀，竄向暗無天日的蒼穹。

  “那東西無法用筆墨描述——沒有哪種語言足以描寫這種令人尖叫、喪失神志的場景，描寫這種違反一切物理法則的可怕之物……上帝啊！為什麽要拋棄我們！”

  寫完這句話，威斯康辛州的州長便陷入了狂亂，從五樓的辦公室一躍而下。

  英蒂安納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這裡的人們睡得分外不安穩。

  無邊無際的黑暗在夢境中降臨，深處傳來尖銳嘶啞的嘲笑聲，夾雜著使人發瘋的號角。

  哀號仿佛是將折磨一生的恐怖和痛苦，全部注入到一個駭人聽聞的瞬間。

  緊接著，一些人睜開了蘊含癲狂的眼睛，它們從各自臥室向外遊蕩。

  “嘎達。”

  房間大門關閉的刹那，曾經的家人化作一灘膿水，從門縫緩緩向外滲透，而它們無知無覺。

  …………

  迪特裡市的電視台仍在播報著凌晨巴比倫塔被炸毀的消息。

  “近日關於國際大橋附近的混亂基本平息，我們可以看到救援人員正在疏散著民眾，他們即將接受急救和治療，相信再過不久——”

  非常突兀地，“滋滋滋”的聲音劃過，記者的臉色忽地變得極度驚恐。

  “你想做什麽！？不要過來！”

  “咣當！”

  攝像機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導播切回主播廳最後逆轉的視野中，只見一頭類似狗的生物撲向記者，兩人齊齊飛出了直升機艙，墜落而下。

  這不是混亂的終點，甚至只是驚慌的開始。

  主播廳內，大約幾十萬名觀眾看到一名長出蟑螂般觸須的怪物，正啃食著另一名手臂變成蠕蟲巢穴的怪物。

  “啊——！”

  這下子，電視機前的驚呼此起彼伏，心理素質較好的還在確認是不是轉到了科幻頻道，而心理素質較差的情緒崩潰，再一低頭，發現器官的畸變也在他們的手臂上悄然生長。

  諸如此類的慘劇在迪特裡市每家每戶上演。

  這不是侵略，而是維度的碾壓。

  相對低等階段的星球存在的瘋狂，處在更高階段星球的“瘋狂”並非帶有惡意，但在人類看來，它們的法則偏離了自身理智和精神發展的軌道。

  不用簡單的發瘋和墮落的詞匯形容“柯默思”輻射帶給泰坦星的影響，然而貧瘠的言語卻只允許人類這麽說。

  那就是，“柯默思”的陰影是超人類的瘋狂，是理性最深程度的扭曲。

  當這樣一個“瘋狂”世界碰到一個“理性”世界時，或許瘋狂隻想表達合理友好的願望，它隻想文化交流，甚至合作，但它的共鳴卻會徹徹底底地毀掉另一個發展初期的星球。

  一道光芒從新巴比倫塔的地下室騰升，刺穿了星空，超出太陽系光譜的彩色星雲流轉，大幅度投射的陰影無情冷漠地擴張。

  五千年前，外星人用自身文明的月亮碎片啟動了呼喚母星的儀式。

  當洪水降臨，殺死了數以萬計的人類時，他只是遺憾地得出結論，認為人類實在太過遲鈍，不能識別母星的法則規律。

  雖然外星人對這裡懷有一絲尊重和情感，卻不會惋惜自己摧毀了這顆星球，或是滅絕了對方的種族。

  因為他從不屬於泰坦星。

  所以人類不惜一切代價地封印了他。

  可是時至今日，第二次儀式居然在一群人類的操控下舉行。

  新巴比倫塔倒塌之際，真正的星際脈輪於它的上空浮現，能量磁場矩陣翻滾，空靈的歌聲遍布四面八方，垂下絲絲縷縷、柳葉枝條般的裂紋。

  雙向通道開啟，能量愈發純粹地滾動。

  安娜堡大學的博物館內，西格洛整理著阿斯克和恩布拉遺產基金會的遺物，它們吸收了空中脈輪內部最純粹的物質，通通得到評級的提升，可被投入更高級的儀式。

  幾個身影一閃而沒，走向這場席卷鷹國的災難的罪魁禍首，那些寫滿了酷似楔形文字的古老經文旁邊。

  “【黑都】，你們何至於此。”西格洛假裝自言自語，“這次至少減少了人類1%的人口。”

  “都是為了提前激活更多神秘者，進一步開啟脈輪，等儀式成功後，‘柯默思’的陰影將永遠輻射泰坦星。”

  黑都的人漫不經心地回應：“我們在幫助人類推倒舊秩序，提前適應新紀元。”

  “我看，她只是出於恨意吧。”西格洛說。

  “只有風起之時，神秘者才是時代的領袖。”那人比了個“噓”的手勢，“哪怕是你，其實心底深處也不希望‘柯默思’隻持續短短十年吧？”

  西格洛沉默，拿走人類遺產基金會的物品，她很快和洛奇一起離開了這個國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