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安的自我介紹，米蘇魯和那名首領愣住。

  他們打量林安，愛得莉婭來自的羅曼尼亞和阿比西尼亞王國也算接近，以至於林安和米蘇魯的五官真有幾分相似。

  只是他身上穿著T恤衫和運動褲，沒沾上半點泥濘，看起來和雨林部落格格不入。

  大約五秒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瞥了一眼林安來時的方向——庫巴河。

  在班圖的宇宙圖中，河流正是生與死之間的代表。

  “卡倫加之線！”首領大叫，“你是跨越了兩個世界的門坎……真正的祖靈！”

  “祖宗！”

  米蘇魯面露敬畏，他想上前行部落的禮，卻因傷口疼痛，姿態踉蹌。

  林安轉動【賢者之石】，綠色能量覆蓋了米蘇魯，新傷老傷一起痊愈，令他驚得雙眸瞪大，失去了言語功能。

  那名首領見狀，半是震驚，半是絕望，因為光是林安展現出的力量就足以和他們虎魚部落的祖靈媲美了。

  虎魚部落肯定不會為了他和斑獅部落的祖靈撕破臉，說不定還會懲罰他企圖槍殺米蘇魯的行為。

  米蘇魯也想到了這一點，望著首領的表情變得玩味，他見林安不發話，撿起一根樹枝穿過首領的手腕，把他扛了起來。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那隻身受重傷的雄河馬蠕動著沉入河底，它最終會死於毒素和傷口感染，卻沒法成為米蘇魯的戰利品了。

  比起逃走的獵物，米蘇魯更想和林安搭話，又不知該說什麽，於是後者主動發問。

  “你叫什麽名字？”

  “米蘇魯·庫庫·塞奇·卡塞塞·基哈尼·弗姆·斑獅。”米蘇魯敬畏地回答，“祖宗，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好家夥，正版的“你的名字”。

  “先到你們的部落吧。”林安眼見夜幕降臨，也想找個落腳的地方，這麽一直飄在空中實在不算個事。

  他不是不想降落下來行走，著實是地面泥濘濕軟，而他又光著腳，保不齊會踩到蟲子、動物、尖銳石塊之類的東西。

  米蘇魯倒是穿著一雙編制得很扎實的草鞋，在泥地上健步如飛。

  在他的帶領下，兩人走入長年陰暗潮濕的熱帶兩林，沉甸甸的樹林使得壓抑感和莫名幽閉恐怖感撲面而來。

  20世紀前，哪怕對於殖民者，叢林也是個不可知的地帶，具有把現代化的戰爭技術拒之門外的魔力。

  巨大的樹木巍然高聳，樹乾粗如房舍，根莖盤根錯節，粗壯彎曲，長滿苔蘚，林安置身於又黑又暗的大教堂，清澈的月光被葉片遮蔽，

  萬綠叢中有明暗之分和纏繞蔓生的藤本植物，和巴西利亞大雨林的炫彩鸚鵡和姹紫嫣紅不同，庫巴河畔的花朵蒼白孤單，毫無生氣。

  周圍除了偶爾的鳥鳴和猴叫聲外，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離開河畔後，路面朽木枯枝、腐葉爛草漸漸減少，變得堅硬，空氣中的異味也消散了。

  繞是如此，雨林依然奇熱無比。

  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林安憑借微弱的光線前進，露水滾落，被他的氣流術彈開，空氣悶熱難當，汗水從每個毛孔中往外滲。

  這和巴西利亞大雨林探險的體驗天差地別。

  若非賢者之石不斷調整身體狀態，保持乾燥，並驅趕不斷嗡嗡湧來的蚊蟲，林安感覺他在這裡活不過幾天。

  望著對此習以為常的米蘇魯，林安暗中比了個大拇指。

  而你，我的兄弟，才是真的牛啤。

  大約兩小時後，林安來到了米蘇魯所在的斑獅部落。

  部落坐落於淺灘附近的空地，月光灑落，照得村落宛如一個銀灰色碟形天線，共有十余個草木製成的圓頂茅屋。

  米蘇魯站在離村落不遠處，氣沉丹田，發出“嗚落落落——”的叫聲，旋即那邊也有人用同樣的音調回答。

  黑暗中燃起火把，一男一女向米蘇魯走來，看到他的臉，驚訝萬分。

  “你還活著！”

  “我殺死那頭河馬，為父親復仇了！”米蘇魯高舉拳頭宣布道。

  他向兩人簡單說了一番回到此處的來龍去脈，側身讓出林安。

  “這是我們的祖宗。”

  “祖靈？”

  “他飄過了卡倫加之線。”米蘇魯解釋道，“祖靈大人還用‘大瓦’製服了虎魚部落的狩獵隊。”

  “大瓦”是班圖語描述超自然力量的詞，翻譯過來就是“神秘術”。

  “我相信你可以驅使大瓦。”男人狐疑地看向漂浮的林安，“可我不確定你是我的祖先，因為你乾乾淨淨，看上去像來自金薩沙的大理石酒店，而不是庫巴河。”

  “無論如何，他擊敗了那群囂張的虎魚人，光憑這點就足夠成為我們的朋友。”女人友善地說，“多謝你救了米蘇魯的命。”

  “我得報告大長老。”男人搖搖頭，轉身消失在了夜色。

  “抱歉，祖靈，他們太警惕了。”米蘇魯皺眉，用真誠的目光看向林安，“我想告訴你，你擁有我全部的信任。”

  在女人的迎接下，米蘇魯高調回到部落，正是晚飯時分，斑獅部落所有男女老少圍著篝火。

  林安粗略地數了數，約莫一百五十人左右。

  人比訊狼部落還少。

  部落人歡迎了米蘇魯，可看到他兩手空空，隻拎了個俘虜，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說明米蘇魯外出狩獵五天，最終空手而歸了。

  因此當他向眾人介紹林安時，部落人的反響平淡，一來是覺得米蘇魯的話沒什麽信服力，二來是太餓了，實在沒力氣歡呼。

  他們不像米蘇魯，親眼目睹了林安施展氣流術的場景，難以信服也是很正常的。

  閱覽了一番條目，林安將目光放在一塊骨頭上。

  磨齒者之骨。

  洛奇和人類遺產基金會給這件商品定位是“拉風的坐騎”，但在林安看來，這根本就是無限重生的烤全羊。

  畢竟它被吃了後次日凌晨就能重新再生成一隻羊。

  他製止還在急切解釋的米蘇魯，握住那根潔白晶瑩的骨頭，向前一拋，“柯默思”的能量驟然變化，一隻咩咩叫的山羊憑空出現在部落人面前。

  刹那間，鴉雀無聲。

  “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林安淡淡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部落人先是一愣，旋即發自內心地歡呼不止，興奮得手舞足蹈，高聲上表忠心。

  “偉大的祖靈大人！感謝你的大瓦！讚美你的大瓦！”

  “我們斑獅部落的祖靈歸來了！果然天空和變化之神沒有拋棄我們！”

  “請你分配獵物！請祖靈大人將你的恩賜分配給你的子民！”

  在豐盛的食物前，任何對於林安的懷疑都煙消雲散。

  若非是他，部落人今晚隻得吃篩過雜質的黃泥巴和過濾出澱粉的植物根莖了。

  哪怕隻想一擁而上直接活撕了這隻羊，部落人牢記著對“祖靈”的敬畏，只是期待地望著林安。

  “先把它宰了吧。”

  林安對那名女人說，後者驚喜交加，吞了口口水，摘下腰間的刀捏住山羊的脖子，“嘩啦”一聲，這隻北西州的神秘物品咽了氣。
    阿斯加德的雷神托爾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拉車的坐騎會在南洲成為部落人的美餐。

  觀察著林安漫不經心的臉色，更多女人加入了分割山羊的工作，她們麻利地把它穿成肉串架在火上烤，火舌舔舐著羊肉肥瘦適中的表皮，一股獨特的蛋白質氣息彌漫開來。

  其余的部落人讓出一條道，殷勤地拿來一隻藤編椅子，讓林安落座。

  米蘇魯擠開眾人坐到林安身邊，將手上的俘虜往篝火旁一扔，首領見狀，略帶驚恐大叫。

  “不、不要吃我！”

  這句話吸引了林安的目光。

  20世紀初，關於南洲人吃人肉和其他殘暴行為的報道在互聯網上屢見不鮮，震驚了西方世界。

  記者說庫巴河流域的部落有許多是食人生番，他們毫不掩飾自己同類相食的本性。

  在他們的戰爭中，一旦成為敵對部落的俘虜，將面臨更可怕的經歷。

  販賣者坐著一艘小船順流而下，在各個部落沿街叫賣他的俘虜，他將他們身體的各個部位被彩泥或草標分割，以便購買者指著想要的部位，而俘虜隻得目睹別人就著自己的肢體討價還價。

  哪怕林安的思維邏輯有時有點外星人，22年以來的教育令他無法對於人吃人的行為無動於衷。

  假如米蘇魯要吃了此人，他肯定會出手阻止。

  所幸這只是林安的杞人憂天，米蘇魯聽到首領的話，深惡痛絕地開口。

  “我可不像你們，把同類當成食物。況且朊病毒比狂犬病還可怕，致死率高達100%。”

  “你知道‘朊病毒’？”林安挑眉。

  “是祖母告訴我的。”米蘇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她和你一樣，是我們知識淵博、智慧過人的祖先。”

  之前米蘇魯怕聲音引來野獸，不敢和林安交談，如今回到部落，一下子打開了他的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和林安說起話來，後者若有所思地聽著，時不時發出疑問，引出他想知道的話題。

  斑獅部落共有兩個掌權者，一個是酋長，一個是大長老。

  酋長負責狩獵、對外的部落戰爭，管理男人；大長老負責食物采集和編織，祭祀活動，管理女人。

  上一任酋長是米蘇魯的父親，不幸被那隻雄河馬拖進河裡殺死，米蘇魯是他的繼承者。

  可惜米蘇魯復仇心切，不僅不參加繼承儀式，還拋下部落跑去復仇，導致聲望一落千丈。

  這也是為什麽部落人不太信服他的原因。

  大長老是米蘇魯的祖母，已經足足48歲，在雨林絕對算得上高壽。

  望著一本正經的米蘇魯，林安深切意識到了兩者的認知溝壑。

  48歲的祖母……

  淦，比隊長還小一歲呢！

  更讓林安震驚的是，米蘇魯才17歲。

  然而他的個頭、肌肉和神態完全可以媲美三十多歲的男人，還單槍匹馬地殺死過一隻河馬，和林安所認知的那些廢物大學生截然不同。

  這是承太郎的十七歲吧！

  除開這些信息，林安重點詢問了米蘇魯關於“祖靈”的信息，得到他的允許，躺在地上的首領也補充了幾句。

  正如林安猜測的一樣，“祖靈”指的就是神秘者。

  大約一年前，雨林迎來了第一位祖靈，他憑借“大瓦”一舉成為酋長，並開始對其他部落進行掠奪，蠻橫地搶走他們的領地和獵物。

  他的對外侵略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柯默思”有個數值叫汙染程度。

  此人陷入瘋狂，成了徘徊於雨林的怪物，那個部落迅速衰敗，遭到圍剿。

  這只是開端。

  根據米蘇魯的說法，越來越多的“祖靈”跨越卡倫加線，附在塵世之人身上，讓他們得到了大瓦。

  其中有幾人汙染程度太高，變成了怪物，遊蕩於叢林，但仍有七個祖靈活了下來，他們成立了一個叫做“祖靈圖騰”的聯盟，高高在上地統治著其他部落。

  雖然“柯默思”重疊時間不長，這群神秘者靠著各自的超凡力量，打破了本來部落之間的平衡。

  有祖靈守護的部落比其他部落更高一等，他們享有最好的狩獵資源，甚至時常肆意搶奪著其他部落的獵物。

  虎魚部落的祖靈正是“祖靈圖騰”的七人之一，所以首領才那麽蠻不講理地要殺米蘇魯。

  雨林沒有無線電和網絡，大家全靠道聽途說得到消息，某些祖靈的來歷經過傳播和模糊，越來越玄乎，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祖靈到底是從哪來的，只知道他們擁有大瓦。

  所以米蘇魯和斑獅部落輕易地相信了林安的身份。

  畢竟他不僅使用了大瓦，還隨手一揮，請所有人吃了頓烤全羊。

  聊著聊著，一股混合木炭的濃鬱肉香撲散，油脂滴落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上，發出“嗤嗤”響聲。

  年幼的孩子忍受不了香味，趴在噴香撲鼻的烤肉旁邊，一雙雙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漸漸變黑的羊肉，哈喇子留了一地。

  要不是大人們顧忌著林安，連他們也早想加入搶奪羊肉的大戰了。

  焦黑酥脆地羊肉在木簽上轉動，米蘇魯的注意愈發不集中，他表面上和林安聊著天，心思早已飛到了流油的烤羊腿、烤羊排和烤羊肉上，逐漸前言不搭後語。

  終於，他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

  “祖靈大人，你吃啊。”

  “吃？”

  “額，我們在說什麽來著？”

  “你祖母。”

  聽到他的話，本來用放空模式掃描斑獅部落的林安恢復視野，見米蘇魯猶如丟掉魂魄的僵屍，望著烤羊肉發愣，便用氣流術摘下一串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肉，隨口一咬。

  酥脆的外皮和鮮嫩多汁肉汁混合著雨林奇異的香料，在他的嘴裡爆開，肉香濃鬱，回味無窮。

  外太空飄蕩四個月，總算吃到一口熱飯了。

  林安又拿了兩串羊肉，便對米蘇魯說：“你來分配吧。”

  “我？”

  “怎麽？”

  “食物一般由大長老分配。”米蘇魯舔了舔嘴唇，“既然祖靈大人指定了我，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番話似乎引發了一陣不滿，可在香氣四溢的烤肉面前，一切不合被暫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部落人以無影手的速度接過羊肉，不顧滾燙的表皮，瘋狂地大快朵頤，有幾個甚至直接咬碎木頭，連帶著木屑一起吞下肚。

  一時間，四周全是此起彼伏的吞咽和撕咬。

  直到一個低沉的、因蒼老顯得雌雄莫辨聲音傳來。

  “米蘇魯，你沒有等我。”

  狼吞虎咽的部落人驟然怔住，只有幾個小孩仍在啃啃咬咬，其余人紛紛看向聲音發出的位置，林安也一並望去。

  只見兩個面容相似的少女抬著一名老婦，跟剛剛的男人一起從茅屋中走出。

  看見林安，沉穩的老婦忽地瞪大眼睛。

  “皮膚白皙、黑發黑瞳的人——你是伐木者！你回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