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蘇魯，我們酋長不允許你在此處捕獵！”

  “沒有‘祖靈’保護的部落趕緊滾出我們‘虎魚’部落的地盤！”

  “你居然殺死了一隻河馬……”

  經過和雄河馬的殊死搏鬥，被稱作米蘇魯的男人用光了武器，只剩幾根孤零零的箭矢。

  相比之下，這群從叢林走出的人裝備齊全，沒看錯的話，他們首領的腰間居然還別著手槍。

  望著這把落後的熱兵器，林安終於有了些許回到現代社會的實感。

  在雨林漂流了這麽久，他簡直有種穿越異世界的錯覺。

  鷹國和班圖的基礎設施有著天壤之別，完成程度起碼隔了幾個世紀，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一顆星球上的兩個國家。

  米蘇魯自知不敵，雙手握緊放在身側，努力保持人畜無害的樣子，語調平靜壓抑。

  “我沒想過違背諸位‘祖靈’的決策，也無意闖入此地。只是我追著那隻殺死我父親的雄河馬足足五天，順流而下，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了。”

  “你……你一個人殺了這隻河馬？”那名首領打量著身軀沾滿泥濘和血汙的米蘇魯，眼中透出忌憚。

  隔著大老遠的林安都能感受到此人的不懷好意，米蘇魯強大的狩獵能力和潛伏五天、一舉擊斃河馬這種大型獵物的壯舉讓他感到了威脅。

  最好的辦法顯然是編造幾句謊言，比如號稱這隻河馬在爭搶地盤時被同類咬傷，自己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回避此人的敵意。

  可惜，米蘇魯沉默片刻，梗著脖子回答。

  “沒錯！”

  這話帶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哪怕是部落之中，單槍匹馬殺死河馬的獵人仍是鳳毛菱角。

  腰間別槍的首領舉起手，轉移了其他人的注意，表情森冷。

  “米蘇魯，你闖入了我們的狩獵領地。所以我們不僅要沒收你的獵物，你還要接受處罰。”

  他的話音剛落，林安一陣眼花，硝煙彌漫。

  原來首領二話不說地拔槍射擊，米蘇魯連忙順著藤蔓鑽回樹林。

  子彈呼嘯而過，帶起一陣樹林的顫抖。

  大人，時代變了……

  要不是首領的槍法太爛，而米蘇魯的反應又異於常人，他怕是早已橫屍當場。

  現代社會的法律？
  在這片死亡率極高，人均壽命不到35歲的土地上難以普及，更別提人跡罕見的雨林了。

  首領一聲令下，身手矯健的部落人以同樣的速度爬上米蘇魯藏身的大樹，只見葉片一陣刷啦啦抖動，內部似乎發生了激烈的肉搏戰。

  一分鍾不到，米蘇魯的身軀重重摔落在地，舊的傷疤上添了新的血痕。

  不等他翻身爬起，那名首領一步上前，槍口對準他的腦袋。

  “乒！”

  沒有多余的廢話，這是一場純粹的獵殺。

  首領扣動扳機。死亡的陰影籠罩了米蘇魯，他隻得絕望地咬緊牙關，憤怒地瞪著心狠手辣的首領。

  忽然間，狂風吹來，掀得首領倒飛出去。

  一名黑發黑眼，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如同一隻大鳥似的掠過流動不息的河水，眨眼間靠近了米蘇魯，他懸浮於此人身後，手中拿著一根雙蛇纏繞的魔杖，雙眸漠然。

  背部撞在一棵樹上的首領沒有束手待斃，他倒轉槍口，乾脆地向林安開槍。

  “嗚嗚！”

  林安催動賢者之石，氣流裹住子彈，旋即金屬內部轉變，一顆鐵釘“噗嗤”插入首領的左眼。

  大人，時代又變了！

  現在是“柯默思”時間！
  “啊啊啊！”

  被鐵釘戳瞎一隻眼的首領大聲慘叫，震住了目瞪口呆的部落人。

  他們感受到漂浮在半空的年輕人用淡淡的眼神掃了自己一眼，嚇得“哦哦”直叫，手忙腳亂地四散而逃。

  首領本想跟他們一起跑，卻被一根觸手捆住腳踝，旋即它順著首領的小腿蜿蜒而上，瞬間將他五花大綁。

  淹沒在海洋的恐懼和信仰Ⅴ，【盧斯卡】的觸手召喚。

  林安漂浮上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的俘虜。

  首領的長相和米蘇魯截然不同，是土生土長的胡圖民族。
    胡圖族是南洲的典型形象，短頭顱，凸下巴，厚嘴唇，塌鼻梁。

  林安往後看了一眼米蘇魯，看來他的淺膚色並非因為太陽，而是因為身上流淌著有別於雨林土著的血脈。

  米蘇魯長手長腳、高顴骨、鷹鉤鼻，除了皮膚較黑外，像是來自地中海區域。

  聽說一些班圖民族祖上來自阿比西尼亞王國，和古代希臘人算是近親。

  他們後來和胡圖族廣泛通婚，這種民族概念就比較淡泊了。

  甚至在弗蘭德人到來以前，班圖並無“種族”概念，人們以階級劃分成圖西和胡圖兩種人，前者擁有十頭牛的財產，而後者沒有十頭牛。

  僅此而已。

  “你到底是誰！放開我！”被綁住的胡圖首領嚇得臉色更黑，聲厲內荏地叫道，“我們虎魚部落的祖靈不會饒過你的！”

  又是祖靈。

  不是祭司、酋長或者“長官”。

  這是什麽官職稱呼？
  結合當地神話，林安腦海閃過靈光，有了定論。

  想要解釋祖靈一詞，必須從班圖，或整個中南州區域的神秘學理論下手。

  班圖人相信一種叫Bakongo的宇宙學，其中的重要特征是太陽及其運動。

  最初只有一個圓形的虛空，稱為 mbngi，而造物主恩讚比·姆彭古Nzambi Mpungu召喚出火花，使其不斷生長，直至填滿虛空，轟得爆炸。

  火花釋放出的熱元素與太陽、恆星、行星等一起形成了宇宙。

  這和宇宙大爆炸的理論非常相似。

  然而，為什麽落後的南洲卻能孕育出如此“科學”的創世神話，至今仍是個謎。

  造物主創世後，他化作一種不斷順時針變化的能量，因此有個別名叫做變化之神卡倫加Kalnga。

  卡倫加創造的世界在壁畫和文物中呈現十字架的圖樣，而造物主本人被掛在十字架的中心，意味著一種生命的起源和運動的力量。

  到底是救主教的十字架符號來源於此，亦或者五旬教派的傳教士影響了土著，也算是現代神秘學的課題之一。

  班圖的宇宙圖被十字架劃分成了四個領域，指代了以太陽的升起、正午、落下和消失的時刻，也對應著指代了一個生命間的四個階段：受孕、出生、成熟和死亡，又叫穆索尼時間。

  四種循環以圓圈的形式分布於宇宙圖，對於班圖人來說，只要擁有生命的事物都可以通過這些階段過渡，不管是行星、植物、動物、人類、社會甚至思想。

  創世主所在的橫線被稱作卡倫加線，它的意思是“兩個世界的門檻”，肉身和靈魂的中間通道、生者與死者之間的界線以及交叉點，通常由河流、海洋等具象化的概念指代。

  位於卡倫加的上半部分的出生和成熟代表物質世界，或稱為 Kunseke，而下半部分代表祖先的精神世界，對應了受孕和死亡，稱為Kumpemba。

  卡倫加線將兩個世界分開，將所有生物都分別放置於兩側，班圖人相信這條線就像一條河流，載著人們在生與死之間擺渡，而這個過程不斷重複，因此人不斷死亡再得到新生。

  班圖人的生死觀和“輪回”的概念不謀而合，這種哲學思想只在中州出現，其余地區認為死亡是生命的終點，人類的靈魂將回到造物主身邊，而不是以新生的形式重返人間。

  “祖靈”正是那些處於死亡的精神世界，等待下一次受孕的祖先。

  用龍國的話術解釋，“祖靈”站在奈何橋上等待喝孟婆湯、排隊投胎的靈魂，他們生前較為強大，所以保留了意識。

  班圖人相信一些祭司、巫醫可以通過溝通精神世界，得到祖靈的幫助；他們也認為有些祖靈會主動跨越卡倫加線，為生者排憂解難。

  祈求“祖靈”回應這一行為很像聖眾之道的核心理念，及溝通奧裡沙得到巫術的恩賜，考慮到該加勒比海岸宗教來源於約魯巴神話，不難發現他們和班圖神話的相似之處。

  總而言之，祖靈是掌握超凡的智慧和力量、尚未失去前世記憶的靈魂，他們大多數時間比任何一位在世的人類更強大。

  之前一行人反覆在對話提到“祖靈”一詞，首領說沒有祖靈保護的“斑獅”部落是低人一等的存在，米蘇魯還提及“祖靈”不止一人。

  林安猜測，祖靈指得要麽是掌握軍火的軍閥，要麽是神秘者的另一代稱。

  “祖、祖靈大人？”

  身後傳來米蘇魯驚愕的聲音，他離林安最近，視力又好，看清了他剛剛隨意揮手，便不費吹灰之力地掀飛子彈，被震驚得合不攏嘴。

  他的反應讓林安更加確信。

  很好，祖靈大概率是雨林裡的神秘者了。

  結合得到的情報，林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想到一個快速融入班圖部落的辦法。

  要得到他們的崇拜和信任，他無需裝作高高在上的神靈之子、先知、或大薩滿，只需說出一句樸實無華的話。

  “沒錯，我就是你祖宗。”林安對呆愣的米蘇魯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