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所有人繼續這樣下去都會死，
  所以隻好親手送你去死。

  這句話不只是非常殘忍，

  而且總有一種掛羊皮賣狗肉，又當又立的嫌疑。

  似乎，

  趙四海是在為他自己開脫，是在為他自己找一個殺馬文遠的理由，是為了天下蒼生，才不得不殺馬文遠？
  可馬文遠並不這樣認為，

  他了解趙四海，而且，事已至此，趙四海其實已經根本沒有任何要撒謊的必要。

  趙四海不想死，他是想要跟天道做一個交易，換取一個飛升成仙的機會是真，

  但與此同時，
  大概率，
  趙四海【看】到了未來某些事的發生同樣也是真的。

  馬文遠皺眉思忖了許久，然後緩緩開口說道：“老瞎子，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是通過什麽看到的這所謂的未來？”

  大雪山大長老之所以會被稱之為【先知】，的確是因為他們極其擅長的佔卜之術，

  但與此同時，
  大雪山大長老的佔卜之術之所以會如此厲害，就是因為他們的佔卜之術不只是常見的那些手段，最為關鍵的，他們還借助了【昊天鏡】，
  可昊天鏡本就是這狗屁天道墜落人間的法寶！
  馬文遠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說，

  既然趙四海是通過昊天鏡【看】到的這所謂的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那麽，這是否可以理解為，是這狗屁天道，通過昊天鏡，
  就故意讓趙四海看到了這樣的未來，然後才利用趙四海殺掉對祂威脅最大的馬文遠？
  馬文遠之強，
  可絕對不只是強在殺力天下第一！

  “這個可能我的確也曾考慮過，”

  趙四海搖頭歎息一聲，道：“那我也問你一句，你是否想過，我到底是如何【瞎】的？”

  馬文遠瞬間了然。

  江湖傳言，

  大雪山佔卜之術雖然厲害，但卻因為泄露天機，會遭受劇烈的天道反噬！
  趙四海預見了原本不應該預見的未來，付出了無比慘重的代價！
  這種代價，

  就是雙目失明！

  最大的區別就在於，
  以前趙四海宣稱是他預見未來，遭受天道反噬，才會雙目失明，可他那時候他說的是他預見了開天的可能性，
  但現在，
  他說的是他看到了開天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整個人族都會因此而盡數皆死！
  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
  最終導致，趙四海選擇了截然相反的方式來結束人間與天道之戰！

  而且，

  趙四海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並且親手強殺馬文遠，這就足以證明，趙四海堅信他【看】到的，就一定是未來一定會發生的真相。

  該如何形容呢？

  就像楊剛上一世，總有人會對某些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深信不疑，你越是跟她辯，她就越是深信不疑，所以才會被洗腦，所以才會出現那麽多所謂的狗屁xxn！

  這種事情，

  一旦信了，想要回頭基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你信她能回頭，還不如相信KTV的公主真的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從此就心甘情願做一位賢妻良母。

  這種概率，

  無限度逼近與零。

  而且趙四海可不是那種腦殘xxn，他是北方大雪山大長老，他是貨真價實的大乘期超級大能，

  他堅信並且已經付之於行動的事情，就必然不可能有任何轉圜的余地！

  “你有沒有想過，殺了我，你也會死？”

  馬文遠輕笑一聲，道：“你理應非常清楚的知道，以我的手段，哪怕我壽元徹底耗盡，臨死之前，我也完全有能力帶你跟我一起走。”

  這倒是事實，

  壽元被昊天光輝徹底消耗殆盡，馬文遠必死無疑，連元嬰出竅都已經失去所有意義，甚至連神魂都未必能剩下，
  可他畢竟是馬文遠啊！
  手持無字天書的他，只要願意燃燒自己，只要願意燃燒一整本無字天書，

  他完全可以強行帶走趙四海。

  趙四海笑了笑，平靜說道：“你既然問了，就證明你不會這樣做，就算你真的做了，以昊天鏡現在所蘊藏的昊天光輝，也足以庇護我一瞬，待你徹底消亡，我依舊可以繼續存活，”

  “而且，老秀才，我真的太了解你了，放眼整個人間，我本就是最為了解你的那一個，”

  “若是說到【心系蒼生】，你才是真正配得上這四個字的人！”

  若非如此，

  書院學子又怎會對【浩然天地正氣長存】這八個大字深信不疑？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諷刺，
  被楊剛被劍宗以及27城厭惡到極點的懸空寺，在人族有難的時候，在十大凶獸深入人族腹地的時候，毅然決然的站在了最前面，

  被整個天下都認為最是擅長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的趙四海，結果最後卻背叛了整個人族，背叛了他的至交好友，為了天下蒼生假的，為了自己【飛升成仙】才是真，

  而且，

  被楊剛認為一直沽名釣譽的書院院長，到最後，反倒是真正心系蒼生的那個人。

  何為心系蒼生？

  現在擺在馬文遠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第一個自然是燃燒自己，燃燒整個無字天書，強殺趙四海，
  第二個則更加簡單，那就是【散道】！
  何為散道？

  很簡單，
  書院本就主修儒道，身為書院院長，馬文遠在儒道方面的造詣更是早就已經強大到讓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他死了，
  可書院猶在，若他願意在臨死之前主動散道，借助無字天書將滿身儒道反饋於整個人間，反饋於整個書院，
    這必將會成為無數人族修士的【大機緣】！
  尤其是書院學子，
  若是得到馬文遠之傳承，有朝一日，極有可能接過馬文遠的旗幟，成為書院下一位大乘期，下一位院長！
  一個是快意恩仇，

  一個是為了天下蒼生心甘情願就此死去，

  馬文遠會如何選？
  其實這本就是一個完全不需要考慮的問題，正如趙四海自己所言，

  他，本就是最為了解馬文遠的那一個，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馬文遠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還是有些不甘心呐，”

  馬文遠自嘲一笑，“我有想過會輸，但我始終堅持認為，就算是輸，我也只會輸在天道手中，未曾想，最終卻死在了我最好的朋友手中。”

  話落，

  【呼】的一聲，
  馬文遠手中無字天書，第一頁，突然開始燃燒！
  見狀，

  在場所有頂級大能，包括趙四海在內，全部都是猛地心頭一緊！
  尤其是趙四海，

  他明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馬文遠居然真的會就此燃燒無字天書！

  哪怕馬文遠即將身死道消，

  但，
  只要他還沒徹底死盡，所有人就必須對其保持足夠的尊重！

  準確的人，

  甭管是人族還是妖族，任何人都不願意承受馬文遠臨死之前的最後進攻！
  也就在此時，
  馬文遠突然扭頭將目光對準了琅琊閣大乘期修士【南宮烈】。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乾梨娘！”

  【噗】的一聲，
  南宮烈如遭雷擊，當場吐血，明顯遭遇重創！
  一句乾梨娘，

  在別人嘴巴裡就是無能狂怒，可從馬文遠嘴巴裡說出來，卻足以重傷一位大乘期煉體魔修！

  由此可見，

  這位書院院長殺力之強，到底是到了何種駭人聽聞的地步！

  但，
  馬文遠的進攻就到此為止了，他明顯沒有要繼續出手的意思。

  “我借人間二兩墨，終得黃粱一場夢。”

  馬文遠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自嘲，更多的卻是釋然，以及解脫。

  “這麽多年，我給自己身上背負了太多原本不該有的枷鎖，我累了，現在，該輪到年輕人上場表演了，”

  “所有書院弟子需謹記，”

  “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志，命比紙薄應有不屈之心！”

  “躬身入局，高在借勢，器不利可借，術不精可練，道不通可悟，法不強可學，時不逢可等，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如此，那便開了這天！”

  “踏平山海逐風挽浪，從南向北春來秋往！”

  “我會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馬文遠眼神尖銳，滿臉都是肅然，朗聲道：“一直以來，我書院一直主修【儒道】，自即日起，我書院學子，應全部轉修【霸道】！”

  “自即日起，我書院學子，理應以德服人，”

  “不服的皆是死人！”

  “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

  馬文遠的聲音，

  響徹整個天地！

  與此同時，

  他整個身體都開始劇烈燃燒，昊天光輝閃耀其內，同樣也被劇烈燃燒著！

  無字天書同樣正在瘋狂燃燒，瘋狂翻頁！
  馬文遠開始瘋狂散道！
  數之不盡的道韻衝天而起，被一道道無字天書書頁裹挾，破空而去！

  馬文遠最後只剩下一縷殘魂，
  他最後撫摸著老牛頭頂，微笑著說道：“活了十萬年，到最後，原來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老友，再見。”

  再也不見。

  馬文遠的最後一縷殘魂，迅速消失不見，神魂俱滅！

  天空當中，

  明明是大熱天，但隨著馬文遠的死亡，卻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趙四海微微躬身，低聲道：“莫道天公不好客，漫天風雪送一人！”

  “老友，”

  “一路走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