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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入戲》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故事

咦,這個少年說的竟然不是些製式的對白,難道是個高智能的NPC?

杜若眼睛一亮,和其他幾人對望了一下。

在這個村子裏診了上百人,杜若他們遇到的都是些低級NPC,一開始給他們診病就絮絮叨叨地說些重複的對白,無論怎麼詢問都沒有更多的線索。杜若他們看這個少年反應獃滯,眼神木然,以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一樣,沒想到竟是個高智能的NPC,會對玩家的語言行為作出相應的反應。

玩遊戲這麼久,是不是高級NPC,杜若一眼可辨。

「為什麼要走,因為在這裏會生病嗎?」

少年神色木然,半晌才動了動脖子,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為什麼這裏的人會生病?」見他確實有反應,老書迫不及待地問。

那少年不理,看著杜若,於是杜若重複了一遍,那少年眼睛動了動,不出聲,只是說:「走……」

杜若想了一下,從對方角度出發:「小dd為什麼要姐姐走,你不想姐姐治好你的病嗎?」

這次更加沒有反應,乾脆不說話了。

杜若覺得奇怪,這少年看起來病不重,求生的意志卻比那些低智能的NPC還少,那些NPC看見杜若來幫他們診病,還會觸發一下劇情,說明他們有求生意志。而這個少年才剛病不久,正應該是求生意識最強的時候,問到他自己的病況反而沒有反應,只知道叫杜若走。

為什麼他會顧惜別人的生命,卻對自己的情況毫不關心,即使自己有治癒的希望?

因為這少年天性善良,一心為人?

於是杜若繼續試探:「等治好你的病,姐姐也可以去幫村裏的人治病,大家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們就可以繼續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了。」

少年眉頭皺起,眼中閃過一絲仇恨,「不……要……」

這少年竟不想讓杜若解除村民的病疫,難道少年和村民有仇,甚至瘟疫是他弄的?

杜若有些驚訝,抬頭看到等待他們,他們似乎也覺得意外,面露思索。看來村中的病疫與這少年有些關聯,而他會出聲叫杜若離開,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因為杜若對他的好心救治之舉。

這下,杜若算是明白遊戲策劃對這個少年的性格定義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非分明。

摸清這少年的性格,下面要撬開他的口就好辦了。

杜若把之前在村中得到的信息聯繫起來,病疫、石碑、懲罰、恩怨、村民、少年、石碑主人——事情大致有了一個輪廓,不過真正情況杜若還不清晰。

「隔壁家的那個小傢夥病得好可憐,才六七歲呢!」杜若說著,觀察著少年的反應。

少年表情一動,似有內疚,但不說話——他知道同情無辜幼兒,心地光明,但是要讓他開口,砝碼還不足夠。

「姐姐的朋友也在這裏染病了,但是他想救這裏的村民,所以一直不肯跟姐姐離開。」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還是不說話,這反應很不錯了,杜若再加把勁,「姐姐也覺得大家生病很可憐,也要留下來,」看見少年神情緊張,杜若發出了最後一擊,「一天不能治好大家的病,姐姐一天不離開這裏!」

「不!」

少年從炕上激動的彈起來,手中緊緊地抓著杜若給他那個錦囊,手指如雞爪般,「姐姐你走,那些人罪有應得,他們都是惡魔,是魔鬼!他們該死!該死!」

夏天連忙上前幫杜若壓製住激動的少年,等待和老書交換了一個眼神:類似的言語,他們在前面聽過很多遍了,這裏的村民都在說這是懲罰,好像他們罪有應得,原因與那個石碑的主人有關。

杜若卻注意到,少年在說那些村民有罪,卻沒說自己,顯然在與石碑主人有關的那件事上,他與村民們的立場是不同,甚至相反的。

「可是你呢?你也病了啊!」杜若提高聲音叫道,「你沒有罪,應該活下去!」她的說法好像已經知道那件事的內情,從少年的角度為他辯護。

「不不!我有罪!我有罪……」少年倒在炕上,眼淚從乾枯的眼中流出,濕潤了乾黃皺裂的皮膚,他顯得很痛苦、很悲傷,「那麼多孩子,他們是無辜的……」

如果村民耿耿於懷的那件事情發生得久遠,那麼那些小孩子確實是無辜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從少年的口中所述,難道瘟疫真是他弄出來的,一個沒有出過外界的山村少年?

「那你為什麼不救他們,那些孩子是無辜的!」凝重的表情在夏天年輕的臉上有些沉重,脫離了平時杜若所見的開朗樂觀,讓她意識到,夏天並不僅有快樂的一面,他只是在她面前隻表現出了快樂的那一面。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讓那些人得到懲罰……」少年喃喃自語。

「那些大人死了,小孩子能活得下去嗎?」夏天微笑的表情冷淡,譏諷的言語如刀鋒,「你這樣和親手殺了他們有什麼區別?」夏天身後的冬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杜若一眼,夏天察覺自己的失常,沉默下來。

杜若如若未聞,也沒有看夏天。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傷,平時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明他把這道傷藏得最夠深,卻不代表傷痕不存在。

——杜若對此能夠做的,只是不聽、不言、不看。

少年雙目無神地望著半空,淚泗橫流。從他的表現看,這場瘟疫必定與他有關了,聽他的口氣,他原本可以製止這場災難,起碼無辜的孩子們可以不被傷害的,所以這是他的罪。

這時老書出聲,「你真要那麼多孩子為這件事陪葬嗎?你以為你一條命可以抵得住那麼多無辜的生命?」他閱歷深厚,深悉如何利用對方的弱點,來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少年的弱點,就是他的良知。

遊戲策劃為整個劇情安排了完美的線索和追查的可能性,從人性入手,以理性作為判斷的指向,這次任務不比七星洞困難,但是卻讓人心情沉重。

石碑的故事,在少年的闡述中慢慢被揭開。

十多年前,這條處於深山的村子貧瘠荒涼,野獸環伺,獸災頻發,村民靠薄薄黃土上種出的一點野菜糧食活命。直到有一天,村民意外救回了一對夫妻,靠著擠出來的一點食水,這對身負高強武功的夫妻在瀕死之際活了下來,並從此在這裏定居。

這對夫妻銘感村民救命之恩,將許多本領教給村民,製弓、狩獵、開渠引水、拳腳武藝……村民在山中的日子越過越好,靠著這兩夫妻的武藝抵擋住了數次獸災,村子中的人丁漸漸興旺起來,兩夫妻與村民相處融洽。

直到某一日,專門出山賣貨的一個村人從外面回來,帶回一個讓人驚異的聽聞:原來這對鶼鰈情深的夫妻,竟是血緣相通的親兄妹!山村閉塞守舊,如此大悖人倫之事,讓村民看這倆夫妻的目光逐漸古怪詭異起來,兩夫妻渾然不知,正沉浸在妻子有孕的喜悅中。

終於有一日,丈夫外出,妻子早產,女人臨產時悲慘劇烈的呼號響徹村間,家家戶戶緊閉房門,沒有人去幫助妻子生產,更沒有人去通知山中打獵的準父親回來。

呼號聲漸弱,妻子最後發出一聲淒惻的悲號,嬰啼聲沒有響起。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門去看,卻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魔鬼啊」,引來村人聚集,卻只見:妻子倒在血泊中,身下血汙泥濘,一個兩頭四手、大半個身體連在一起的怪嬰掉在地上,身體青紫,呼吸全無。

村民驚呼其為鬼怪,連帶妻子也被認為是鬼怪之母,不由分說就抬起來扔出村外——深山之中水汽潮濕,土層極薄,土葬容易引發瘟疫,山村之人祖祖輩輩的傳統,村人老死之後,屍體就會被扔到野外,被野獸啃食殆盡,他們認為這樣洗滌汙穢、驅除瘟神。

狼群來食,妻子卻發出一聲慘嚎,原來她武功深厚,即使產後失血至此,也只是昏死過去,直到慘遭狼吻,又在劇痛下醒過來。

產後失血奪去了她所有力氣,女人在群狼撕咬下血肉支離,皮膚血肉、內腑臟器拋灑一地,在陣陣慘嚎中向村子的方向求救,聲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

丈夫高高興興打獵歸來,看到的正是這慘絕的一幕……

那是一個夢魘之日,良心被埋葬,人心比狼性更惡毒——

丈夫發狂毀掉了這條村子,挖出墓室將妻兒剩餘的屍首埋葬,立起了一個石碑,然後不知所蹤,而現在杜若所見,是逃散的村民返回,在原址上重建的。

而少年在當年,只是村中一個無父無母的幼小孤兒,平時受夫妻的救濟才活下來。災難當日,村民逃散,他年幼力弱躲閃不及,發狂的丈夫掌風臨頭的最後一刻,卻放過了他……

「姐姐,你和那位姑姑一樣善良,」少年流幹了淚的眼睛清亮明澈,散發著光芒,「你走吧,這些人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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