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宮詞》第十四章:家族
李青舟在前堂安靜的看書靜候,半個時辰的功夫,那安伯便折了回來。「大少爺,太爺在後院等您。」
李青舟忙放下手中書籍,起身跟著安伯離開前堂直奔後院。
葡萄藤下,一把紅木做就的躺椅上臥著一老者,除了他們李家的家主李傳家還能是誰。李青舟望得,便是三兩步趨近,撩袍雙膝拜倒。
「孫兒,拜見祖父。」
躺椅停止了晃動,閉目的老者也睜開了雙眼,略有些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慈愛流露。
「青舟回來了。」
「爺爺!」
李青舟在地上膝行數步,握住李傳家的手,俯首泣聲。
「孫兒不孝,如此長時間不在爺爺膝前盡孝。」
李傳家拉起李青舟,十分滿意的說道:「你此番為家族掙了大顏面,誰敢說你不孝。」
「孫兒不過區區三甲,不敢當爺爺誇讚。」
李傳家示意安伯搬了把矮凳來,握著李青舟的手安撫坐下,寬言道。
「你的事,老夫都知道。」
「孩子,你很好,只是委屈了你。」
一句肯定一句委屈,讓李青舟瞬間淚崩,哽咽道。
「爺爺,孫兒不委屈。」
「哭成這般,還說不委屈。」李傳家替李青舟抹去眼淚,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莫哭,無端惹得人笑話。」
李青舟趕忙以袖拭淚:「是。」
「這次歸鄉,能在家裡待多久啊。」
「朝廷給了兩個月。」
李傳家算了一下日子:「你自離京來家,腳程便用了二十一日,如此算來,只能在家待半個月了。」
「是,孫兒不孝,無法侍奉於爺爺近前。」
「半個月已經殊為不易了。」
李傳家拍著李青舟的手,看向安伯交代道:「去請忠兒和章兒來家,今日青舟回來,一家子一起吃頓飯,明日給祖宗敬香。」
「是。」
安伯離開,去請李青舟的父親李忠和以及二叔李錫章。
李傳家膝下三子,長子李忠和軍伍出身,如今官居關隴總督。
二子李錫章舉人功名,靠著李家的蔭庇,如今是老家青陽府的知府。
三子便是進士及第的李一鳴,鴻臚寺卿。
除了這三個兒子以外,李青舟還有一個姑母,李傳家做河晉總督的時候,姑母李苓嫁給了當時河晉都禦史孟彥之子孟松原。
後來孟彥官升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孟松原也科舉入仕,姑母李苓便隨家入了京。
這便是李家,在關隴道、河晉道關係眾多。
安伯離開,李青舟這才思及李一鳴讓自己帶的信,連忙取出呈給李傳家。
「爺爺,三叔給您的信。」
李傳家接走拆看,神情複雜起來,良久看向李青舟鎖眉深思。
復舒緩開,將信收好。
「陪老夫說說話,聊聊你這次去京城都遇到哪些有趣的事。」
「是。」
爺倆說了一下午的話,直到李忠和、李錫章下了值趕來,作揖問禮:「孩兒拜見父親。」
李青舟此刻已經起了身,沖著二人下拜。
「孩兒叩見父親大人、侄兒拜見叔父。」
「青舟,回來了。」
李忠和四十餘歲,嚴肅的臉上掛著常年身居高位的不怒自威,即使是溫言,也帶著十足的壓迫感。
這是李青舟生命中最懼怕的人,以往每一次聽到父親李忠和說話,都會不由自主的提心弔膽。
而如今再次面對便好受得多。
一來比起沈伯璉差之甚遠,二來李青舟的心中,終究是有氣的。
李錫章也沖李青舟露出笑容,頷首道了一句:「青舟,好樣的。」
「你們倆坐吧。」
李青舟做起斟茶的侍候活,被李傳家攔住。
「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你坐下。」
「孫兒不敢。」
李傳家便看了一眼李忠和:「看來你父親在這,你拘束的多。」
「也是,這些年,你父親對你確實嚴苛了些。」
李青舟連忙垂首言道:「若非父親多年教誨,豈有孫兒今日進士及第之時,所謂嚴苛自是望子成龍的殷殷期盼。」
李忠和的臉上露出笑容,卻又很快因為李傳家的一句話而消失。
「你爹赳赳武夫出身,談什麼教誨,是你自己爭氣,你小的時候,老夫在京為官的確疏忽了你,若不然,怎能由著你爹胡來。
好在你懂事,一心讀書,得有今日光耀門楣。」
李傳家的話讓李忠和低下頭,拱手認錯。
「父親教訓的是,青舟小的時候,兒子確實關懷不夠。」
李傳家復有看向李青舟,欣慰道。
「這次你在京城做的極好,你爹也是因為沾了你的光才做的關隴總督,咱們李家是興於卒武,歷來最終功過賞罰。
你於家族立有大功,老夫便也給你,準備了兩份禮物,正好你父親和你二叔都在,老夫便說於你知曉。」
「謹聽爺爺(父親)垂示。」
「老夫知道你這些年來為了誰才如此刻苦,忠兒。」
「兒子在。」
「蘭氏賢良淑德,如今又為咱們家教出了青舟這樣的好孩子,該給一個說法了。」
蘭氏便是李青舟的生母,是李忠和的妾室。
李忠和抽了一下眼角,問道:「父親,蘭氏已是兒子的妾室了,還要什麼說法。」
「你在裝糊塗?」
「兒子不敢,只是大房錢氏並無過錯,如今也為兒子誕育三子,豈可無錯休之?更何況,錢氏之父也曾官居一道巡撫,門庭顯赫,貿然得罪實不是明智之舉。」
李傳家渾濁的眼神逐漸清亮。
「錢氏是老夫當年做主給你定的親,如今也是老夫對她不滿意了,她過於驕矜,於家不睦。
還有,老夫不是在和你商量。」
李家不是平民白身,李家是關隴門閥。
作為門閥,李傳家這個家主就是關上門的帝王!
即使李傳家已經不在兵部尚書任上,即使李忠和官居關隴總督,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誰都知道,沒有李傳家,就李忠和一個武夫,根本無力處理好李家盤根錯節的關係以及掌好李家的舵。
李忠和垂下了頭。
「兒子,記下了。」
「你不要覺得委屈。」李傳家的面色重歸平和:「若不是因為沈伯璉,青舟必是狀元,彼時朝廷會加蘭氏縣誥的身份,難道,你讓朝廷的誥命夫人做妾不成?
他這次雖然沒能拿下狀元,但我們李家人不能這麼看,青舟,就是咱們家的狀元!
你記住,章兒也要記住,對青舟,你們必須當做狀元對待,記住了嗎。」
李忠和與李錫章全都起身,拱手作揖。
「兒子記下了。」
李傳家滿意點頭,隨後看向李青舟言道。
「這是爺爺給你的第一個禮物,喜歡嗎。」
後者拜倒,無聲垂淚。
「孫兒,叩謝爺爺!」
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都可以釋懷了。
多年苦讀,為的,不就是讓自己那含辛茹苦的母親能揚眉吐氣嗎,如今母親做了李氏主母,放眼關隴道,走到哪裡不是人前顯貴!
「至於第二個禮物,老夫親自給你定了一門親。」
李傳家的話一出口,便讓李青舟心臟驟跳。
果然,還是躲不掉。
「老夫當年在河晉北伐草原的時候,有幸做過秦國公的副帥,與秦國公是刎頸之交。
前段時間老夫和秦國公書信,說及了此事,秦國公也同意了,找個日子,老夫親往京城為你敲定此事。」
李青舟以頭頓地,顫聲道。
「是。」
他沒有選擇,更沒有拒絕的權力。
這,便是生為世家子弟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