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雨村澈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所在。

本該是頭腦發熱的搏鬥，僅憑本能和憤怒去揮拳的最原始衝動，他現在的狀態，卻冷靜得不像話。

從一開始的瞄準、踢棒球，到現在的拖入地面，為了減員而針對性的爆發。整個過程，他居然能完整的理清思路，並精準地予以執行。

一邊全力揮出直拳，一邊在腦子裡想亂七八糟的東西……

像是時間被放慢了？

舉個更精確的例子，像是靈魂獨立出軀體，以第三人稱指揮著自己的操作。像是在玩某種動作格鬥遊戲一樣。

「冥想帶來的效果嗎……」

雨村澈突然不安起來，他同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劣勢之處。

沒有力度。

自己的思維和精神，的確得到了進化般的跨越。但「身體」卻並非如此，沒有經過系統性的鍛煉磨礪，也壓根不懂什麼格鬥技。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男生而已，跟不上思考的速度，也沒有將其完全執行的能力。

擺拳狠狠地打在對方的下巴上，指骨與皮膚激烈碰撞，發出令人興奮的聲音。

但是……顯而易見的耐力不足。一拳接一拳的砸擊，那傢夥眼光泛白，開始失去意識……但他也感覺到了疲累感，喘氣開始重了起來。還有兩個人要對付，還能再繼續下去嗎？

不夠啊。

不夠！

雨村澈就像操縱著一個攻擊數值不夠的RPG主人公，還得先去十裡坡刷個二十年再出山。

或者說，像在用一台十年前的PC運行遊戲，十幾幀的操作延遲讓人恨不得一拳把顯示器擊穿。

——就比如現在！

他明明都聽到了！耳後傳來激烈的風聲！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然而，身體猶如灌了鉛般，挪開幾公分都做不到。眼神中是難以置信的情緒，可悲的悔恨感比動作本身來的都快。

來不及。

「砰！」

跟班的不良學生，高高舉起棒球棍，往雨村澈的後腦杓上全力猛砸。

劇烈的疼痛，斷裂覆蓋在原有的舊傷上。

喉嚨傳來甜腥的味道，視野瞬間被黑幕覆蓋。劇烈的衝擊力下，雨村澈卡殼了，停止了揮出下一拳的動作，失去繼續執行程序的能力。

另一個小混混也沖了過來，把他向外推到，僵硬的撞擊地面，發出重重的聲響。

「喂……小田，你下手太重了吧。」

似乎意識到雨村澈的異常，不良的語氣有些慌張。

「你、你不看看他把老大打成什麼樣了，別管了！快跑吧！」

話語被強烈的耳鳴覆蓋，隱約有棒球棍落下的咣當聲，衣服拖地的摩擦聲，慌亂的腳步聲……

我不能昏倒。

我不能失去意識。

雨村澈死死咬著牙，沒有暈過去。不知從何而來的意志，強行阻止著眼皮的合攏。

不是因為什麼無聊的骨氣，單純是不得不如此而已。企圖奪舍自己的犯人X，還在等待下次轉移的到來，本來還想找線索的，萬一昏迷，就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又或者，醒來就已經到那該死的地牢裡了。

開什麼玩笑！因為這種無聊透頂的典中典情節！因為這種完全沒有存在必要的小混混配角！

……絕不能。

就在此時，超越了耳鳴的是，劃破空氣的聲音。

弓弦奏響，羽箭直刺而來。

「雨村同學，地上是有好吃的東西嗎？」

有力道的手掌把雨村澈扶了起來。

忍受著後腦的痛楚，勉強睜大雙眼。然後，他看到了難忘的、足以稱為「異常」的景象。

被釘在牆上的，罪人。

那兩個染著奇怪發色的小混混，雙腳懸空，被純黑的巨型羽毛穿刺，釘在了走廊的牆面上。

……啊啊。原來那不是羽箭，而是單純的羽毛。

雨村澈倒吸一口氣，轉過頭去。

「……恆川老師？」

穿著黑色襯衫的成年男性捧著書卷。他頭髮微卷，修整精緻，身材稍瘦卻高挑，有著溫柔的眯眼笑容。

雨村澈從記憶中檢索出了這張面容。是學校的藝術教師，準確來說是美術教師。因為年輕且有氣質，聽說還有不少女學生的粉絲。

可為什麼……會在這？

雨村澈的思考被打斷了。

驚恐的嚎叫刺入鼓膜，掙扎搖晃的雙腿，那兩個傢夥還在不停的抽搐著，卻無法擺脫。

黑羽的根部尖銳且堅固，深深刺入牆面。

雨村澈這後知後覺，他們沒有死亡，只是被刺穿了手臂或肩膀而已，大量的失血噴濺在白色的牆面上，只是這幅場面過於藝術感，彷彿經典中殉死的苦行僧。

後知後覺，啊，以一敵對的局面時，還有第三個方案啊。

釋放AOE技能？

「雨村同學，原來你——是『看得見』的那種類型嗎？」

恆川老師突然發話，語氣中似乎有些驚喜。

他壓根就沒在看哀嚎著的小混混，而是側著頭，直直看著雨村澈的眼睛。

「……呃。」

雨村澈察覺到了過於侵犯感的視線，一時語塞。

因為對方的眼神。

恆川老師的眼神，是「頗有興趣」，是「迫不及待」，是「捕食者」的眼神！

「哈哈哈，沒必要那麼緊張。」

溫柔的磁性嗓音，毫無破綻的微笑。

恆川真也，按住鼻樑上的鏡架往上提了提，「畢竟，當『察覺到』的那一瞬間，你已經沒法回去了。」

「什麼意思？」

雨村澈維持著表面的冷靜，問道。

恆川老師停頓片刻。

「那麼，我簡單做個解釋。」

他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那麼，你能看到的，是我及時趕來，生氣地教訓了那兩個小混混。他們被嚇得不敢還嘴，在原地乖乖道歉。在表世界裡，故事會被這樣詮釋，一切都很合理。」

「不……」

「是的，你看到的不是這樣，對吧？」

恆川真也就像在乾他的本職工作般，認真地講著課，「雨村君啊，感到慶幸吧。你是特別的存在，是受眷顧者，是神秘的選定之人。所以——」

他換成了第二根手指。

「你看破了世界的表層，觀測到了魔法的存在。」

魔法？

那刺入人體，釘入牆面的純黑羽矛，是魔法的產物嗎？

雨村澈剛張開嘴，想著問些什麼，手腕被突然拉住了。

「沒辦法呢，不親眼所見的話，一開始都會無法相信的。」

「來吧。讓我們……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