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恆川老師接連拋出的一大串問題，雨村澈有點懵。

他斟酌著用語，篩選出能說的信息：

「手和腳能動，能說話，活動空間只有兩步。」

「那就好。」

恆川老師一拍手掌，露出自信的笑容，「雖然還沒成為師徒，這就算是我們的第一課了。首先必須牢記，所謂的魔法，是需要一定的施法空間的。」

「施法空間？」雨村澈重複念道。

「第一，是手勢。這並非是狹義的定義，反而可以用極其寬泛的角度去理解。無論是手指還是腿腳，乃至身體的任意部位，或者揮舞的法杖魔杖等……只要由人類主體牽連的，能夠牽引神秘構造的，都可以構成手勢。」

「第二，是言語。施法時，魔法師必須誦念咒文。每個字元必須清晰完整，聲音由媒介正式的傳播出去，才能構成完整術式。這兩個要素缺少任何一種，魔法將被判定為不成立。」

雨村澈認真聽講，牢記在心。

「所以說，要是一個人被完全束縛，是無法施法的？」

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麼對方要問出剛剛那些問題。

恆川老師點點頭，「是的。所以，獵巫隊在對抗魔法師時，第一時間會撬開他的嘴，割斷舌頭。第二就會給他穿上特質的全身拘束衣，就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挪動。」

如此，便斷絕了一切施法的可能。

光是聽著，都感到一陣刺骨惡寒。

雨村澈沉默良久，才試探性問道，「如果真遇到這種情況……」

「到了那一步，不如就向對方的神祈禱吧。」

恆川真也哈哈大笑，翻了個白眼，「反正你舌頭被割了，也供不出我來。」

真是無能的職業啊……雨村澈捂住額頭嘆息。該不會是入錯行了吧？

「好了好了，沒必要那麼沮喪。」

似乎注意到少年的不安，恆川真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至少，你剛才提到的情況，還是有充足的施法空間的。魔法師雖然脆弱，但也是擁有無限可能性、能夠孕育奇跡的存在。」

「那就來吧。」

雨村澈回到正題，端坐起來，做好了學習準備。

「別那麼心急。你提到的這個情況，我想到了兩個術式，因此，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是魔術學派的產物。雨村同學，有在電視上看過逃脫魔術的表演嗎？比如把自己鎖進封了幾層的鋼筋水泥箱子裏，捆上數不清的鐵鏈和鎖頭，丟進深海中……然後，奇跡般的生還。」

「很神奇吧？」

雨村澈一時啞然，雖然的確有相關的印象，但這不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情節嗎……

這個世界的魔術師，玩得這麼大？

恆川老師笑笑，接著講了下去：「當然，現在你應該明白了，這借用了魔法的力量。雖然這種用法常被業界的人鄙視，不過我覺得都是一丘之貉。誰沒用過魔法賺錢呢？只不過是表演的形式差別罷了。」

「總之，這個術式與你所形容的情景非常相似，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確實……

雨村澈沒有立刻做出決定，繼續追問細節：「不過，這些魔術都是提前藏好鑰匙、或者事先準備機關的吧？我要對付的，與其說手銬，不如說是純粹的鐵塊，根本沒有這種機會。」

「魔術是戲法，可魔法是超凡啊。雨村同學，如果你再做出這樣沒有靈性的蠢問題，我要給你的天賦扣分了。」

恆川真也笑著伸出右手，指尖翻轉，從不知何處掏出一支鮮紅的玫瑰。

隨著輕輕的一揮手，白鴿從花瓣間飛出，在半空中燒成灰燼消失不見。

「魔術學派的核心是『詭計』，欺騙的不是觀眾的視覺，而是世界的視覺。」

把敵人束縛自己的手銬，變成『我自己』的安排，從無到有的創造出機關和鑰匙嗎……雖然說的雲裡霧裏，但雨村澈總感覺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真是誇張，這可是逆轉了因果的不科學之事！

啊啊……所謂的魔法，本來就是科學的反面。

「那麼，另一個選擇是什麼？」

雨村澈心跳加速起來，不知不覺開始感興趣了。

「這次更是重量級。」恆川老師見成功吊起少年的胃口，講解起來也興緻高了不少，「比起存在原型的逃脫魔法，這個術式更加抽象，也貼近魔法本身的定義。」

他微微向前，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線：

「聽好了——」

……

雨村澈猛地瞪大眼睛！

回憶、回憶起來！

那日日夜夜，不停練習的動作和台詞……即使無法盜取「寧山月」的戰鬥記憶，那就隔一個時空，去取回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在那一瞬間，雨村澈的瞳孔透過幽深的黑暗，看到了線的存在。

千絲萬縷，閃耀著幽藍光芒的細線，縱橫交叉著，散落在周身四處。

塞滿了每個角落，完全的沒有規則，完全的沒有邏輯，乍一看是筆直拉伸的，又一看，卻變成了彎彎曲曲的繞著圈的。蠕動的線條們散發出詭異噁心的氣質，讓人很難不去聯想那個名詞。

美感？毫無美感？

或許評判標準根本不在人類吧。

「神秘。」

雨村澈道出了它的真身。

不是MP、不是魔力、不是瑪納、不是法力值。這才是真正的施法素材，魔法師的生命線。

——首先是，手勢。

所謂的手勢，並沒有固定形狀和固定的動作。其本質是，牽引神秘，將那些「線」放置在正確的位置上，構造出針對術式的唯一陣圖。

哢噠。

沒有人能聽到的，齒輪嵌入機械的完美瞬間。與此同時，雨村澈的手指，完成了最後一下的移動。

早在黑暗中與薑寒對峙時，她就已經開始了手勢的構造！

——其次是，言語。

「尋常學徒最難攻克的階段，對你來說卻是最輕鬆的……」

「怎麼可能？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哈哈，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整個業界都難以置信吧。」

「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雨村同學。」

這是恆川真也，在驚愕之下發出的感言，是毫無修辭的直接誇讚。

「以熔岩的種子，賜下改造的鍵元。」

「無從無所無依，所有的所有的所有，溶解，成一，成二，成為最利之矛，成為最堅之盾。」

「至此，起點和終點連結。」

雨村澈理解了，雨村澈明白了，雨村澈頓悟了。

這便是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