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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鍊金術師不該用魔法復仇》104.朝聖的終點站
「我有一個問題,年輕人。你能否滿足下一位老者的好奇心?」

「……你問吧,如果我能回答出來的話。」

平穩放下了手中的陶瓷杯,呼出了一口帶著濃鬱焦香味的廢氣。在得到首肯後,老教長便迅速抬起了手指,對著遮擋著少年容顏的報紙用力一戳,頗為不解地提了嘴:

「這份報紙,你都已經看了快半個鐘頭了,一個只在小城發行的報紙真有這麼好看嘛?」

「一份周報,大抵就是要讀這麼長時間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宗師閣下的話要是被老路城人聽到了,那未免也太過失禮了。」

老教長搖了搖頭,炯炯有神的雙眼彷彿能夠洞穿紙面,直接觀察到報後少年的面龐一般:或許他就應該有這種能力。畢竟他用眼神都可以殺死敵人,這點小事還能算得上什麼?

只是搖頭晃腦的老教長,依舊是如之前的那般固執;是不會因為薩塔的小心思,而主動放棄自己想法的:

「若是失禮了,那還請你們見諒。對於你們年輕人的耐心細緻,我這老頭子還是很傾佩的~至少對著一張版面,我是絕對看不到半個多小時。」

「嘖……」

老教長的話音未落,伴隨著一記滿載著不滿的怎舌聲響起——手上那份昨日發行的舊日報紙,便被神色憤懣的少年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至於杯中那早已涼透且紋絲未動的咖啡,也伴隨著瓷杯的震動,而飛濺出了不少——在報紙『社會奇聞』這一版面上,打出了幾個充滿了焦香味的棕色濕點來。

就連少年那一身通體貼身的黑色喪葬禮服,也因此沾上了不少汙漬。但他完全不在乎,而是用力撐大了那對佈滿了深紫色血絲的怒眼,對著身前的老人尖聲譏諷了起來:

「你這老頭子倒也好笑。既然嫌我看的慢,直接和你出手殺惡魔時那樣果斷,把報紙從我手上奪過去就好了。還是說你這個老頭,現在就只知道耍嘴皮子了?」

面對著薩塔的譏諷,老教長卻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點也沒有責怪薩塔失態的意思。而是選擇唾面自乾,慢吞吞地回了一句:「不過是出於好奇罷了,薩塔先生還請不必激動。」

話音未落他便探過了半個身子來,將那份沾著水漬的報紙捏到了手裏;隨即在薩塔的古怪注視下,津津有味地小口啄著咖啡,品著昨日的新聞來:

「嗯~社會時政板塊……嗯?訃告,我市副議長兼紀要秘書小德斯坦爵士於前日七時十七分逝世,享年四十四歲。追悼會時間……您很關注這個人嗎?」

「明知故問的話就不必說了。」

薩塔直接是拉下一張驢臉來,把頭向二樓的窗枱用力一瞥,咕咚咕咚地往嘴裏大口灌著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來,並不打算跟著他思路回答下去。

而這個小城議會裏的副議長,同傭兵們產生的那些新仇舊恨;老教長心裏是再清楚不過了:對於他的死,主教大人並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畢竟這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一旦讓傭兵們騰出空來——這群吃了大虧的暴戾鬣狗們,是絕不會放過任何報復的機會;若是時間累積得越久,他們的計劃就可能越發的瘋狂。

但他並不想對他們的復仇計劃發表什麼感應,或是做出一些規勸;他只是單純地沒有料想到:這葬禮才剛剛結束,他們都還沒有離開老路城,居然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這不免讓老教長頭疼了起來,徑自對眼前的少年開口:「此人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其與罪人們為共謀。如此草率行動,怕是有違法律、有所不妥吧?」

而本就不高興的薩塔只聽到了前半句,都來不及把話完整地聽完,便頭腦發熱地將手中的瓷杯用力鎮在了桌面上,沖著老教長大聲嚷嚷了起來:

「那老管家都交代完了!這段時間裏,不僅是有人頻繁出入皮薩羅的府邸,為兩人傳遞信件;就連皮薩羅的那柄手槍和法陣道具,可都查出來是他安排送來的了,這都不能算是直接證據?那我可真想不通了!」

「只要法庭一日不宣判,他便終究只是嫌疑人,是受法律保護的人。你們這樣冒施私刑,於正義之事業無益。」

對於薩塔提問,老教長卻只是用指節在桌面上敲了兩下。隨即又哀聲嘆息了起來,似乎是在責怪著傭兵們;這一下子就把薩塔的火氣也點了起來,嘴巴也不再有所遮攔:

「別給我tm扯什麼正義不正義,那你先給我講明白看!」

「他明知道自己合辦的染料工廠有劇毒,甚至誘使了飛蚊攜帶的瘧原蟲發生變異,卻一直不採取任何補救,卻還在刻意隱瞞、縱容『新瘧疾病』的傳染。等工人、村民染疾而死的時候,你口中的正義事業怎麼沒出來救人?還有那個什麼,公正之神,祂有降下過神跡嗎?」

在出了如此重大的惡性事件之後,按照慣例倫納德區主教便將村內的全部情況,酌情向上做了通報,由安防署進行調查與監管。

這一查才發現了大問題:村裏那間染料工坊,竟然是一直在往村莊附近排放汙染度極大的無處理廢水,嚴重汙染了村莊內部的土地。

而醫學院在工坊所採樣的結果,更是直接顛覆了所有人的想像:這個突如其來的古怪瘟疫來源,其實是一種被汙染過後的變異瘧原蟲,感染人體後產生的新型瘧疾病。

前來工作的醫療隊員們被嚇了一大跳,緊急組織了起來,對在本村莊活動過的人群集體進行了采血檢查。結果差點沒把衛生與疫病防治署派來走訪的文員,給當場嚇昏過去。

唯獨整天往自己身上塗抹各種魔葯,不厭其煩地進行著保養的薩塔除外,幾乎是整個晨鐘村的村民,以及在其中活動過的生物,都在血樣裡找到了潛伏於體內的變異瘧原蟲。

那些在工坊裡工作的工人們則是更為淒慘:他們往往都撐不到瘧疾發作,便會因為高汙染環境導致的各種併發症,直接是因為無錢醫治而淒慘地死在病床上。

就連只是充當了短暫嚮導,甚至都沒在村莊裡藉助的杜勒警官;也被在拉去採樣的途中,發現了疑似的感染癥狀,一時間鬧得是人人自危。

不到兩天的時間裏,對抗瘧疾的藥物便被衛疫部不要錢似的派發了下來。甚至他們派發藥物,都只是為了亡羊補牢似的進行預防。

因為在組織修士會進行的神術祈並治療下,只花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所有染疫的人群便在驅異神術的偉力之下,徹底根除潛伏於體內的疫蟲。

這同時也是最令薩塔感到悲痛的:這個半路出家的少女修士甚至不惜投奔邪魔,也想履行自己的誓言挽救村民們的性命。但她卻完完全全搞錯了方向,這才導致了這場悲劇發生。

「她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她當時能再多些知識,甚至只是能有看病的錢去醫院檢查!她和那幫刁民都不用落到現在這種結局來!」

「可現在工人和村民們的醫學報告也有了,也有他們的手下人站出來揭露真相了;又tm說什麼證據不夠充分,把人放了回去。可結果呢,人一回去就直接是畏罪自殺了!」

一想到這一案件即將變成永無對證的懸案,咬牙切齒叫嚷著的薩塔,便再也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悲痛:積蓄於眼角的淚水驟然決堤,伏在桌面上哭得是不能自已。

既是在為西蘭的愚蠢而痛心疾首,也是在為自己的愚蠢而自責:如果自己當時用的許願術,能夠再具體一點的話;說不定自己就能早點發現真相,她也就不用去以死謝罪了。

而正當痛哭了一場的薩塔抬起泛紅的眼眶,準備同眼前的老人好好討論一番所謂的正義之時。他那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一清,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老人那最後的半句話來:

「不是!老頭你幾個意思?什麼tmd叫我們用私刑,那個狗議員自殺又不是我們乾的!那時候我們可都在忙葬禮的事情,別想把責任甩到我們身上我跟你說!」

但正如薩塔只會聽自己想回答的問題一樣——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面無表情的老教長立刻拆解出了薩塔其他的『廢話』,將其通通丟到了一旁。語氣更是充滿了慶幸:

「既然不是你們乾的,那便好~否則我們這些修行之人也只能是履行聖誓的召喚,彼此刀兵相向了。」

此話一出,薩塔完全沒有體會到老教長心中那絲毫的慶幸;這股撲面而來的濃烈危險感激靈,反而是把他嚇蒙了!神情獃滯地坐在包廂的沙發上,半天都沒能蹦出半個單詞來。

雖然在事後的宣傳當中,倫納德主教不知是出於何種目的,將滅殺惡魔與暴徒的所有功勞,統統歸於了薩塔的英勇奉獻,都快把他吹捧成是帝國未來嶄新的救世主了。

但只有全程參與了事件的薩塔才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個攝影板,眼前的慈祥老者才是真正的故事主角,是那麼的恐怖、那麼的深不可測。

光是能完好地從一名契主手中,解救出了被其憑依的契奴,可能都要窮盡薩塔好幾年的日月。但對於老教長來說,也不過是斬下劍刃的那麼一瞬間,便能夠完成的舉手之勞。

如果真要互相廝殺起來,只怕是己方連逃進幽影界裏避難的機會都不可能存在。

也許就算是成功潛進去了,也會被他直接抓到坐標給攻擊到:畢竟惡魔領主伊丕尼斯的本體,可還是停留在淵獄的深處呢,結果又能如何?還不是被他隔著位面直接一擊殺死!

他所隱藏起來的真正實力,恐怕是也只有那些傳說史詩當中,以武登神的英雄們能夠媲美了——被尊奉為『女神的活使徒』,果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此時此刻,面對老人臉上的慶幸神色。少年方才悲哀地認識到:如果不是因為老教長的默許,他們實際上連半點自由行事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老教長如此體貼地配合著他們的行動,也許在他自己看來,這不過是在陪孩子們可表演一場過火了的偵探戲劇罷了。

也是在這一刻,薩塔也從未有如今這般的迫切希望:希望世界上的娛樂活動,能夠坐著火箭向前狂奔,快進到掩埋於記憶的最深層當之中,那個充滿了豐富娛樂活動的奇特世界。

要是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不是一場由神明編排好的悲慘戲劇;而是一場可以隨時存檔的電子遊戲,可以隨時讀檔回到那些失敗的、不滿意的節點重新來過的冒險遊戲該多好。

雖然自己根本搞不懂:為什麼這兩個足以改變劇情走向與結局的主人公,最後卻還是依照著最為傳統的故事邏輯,平靜地看著整個故事,墜入無可逆轉的悲劇深淵之中。

但如果這真的是遊戲,那們相信自己只要照著攻略再多嘗試幾遍,就一定能得到那些被作者藏匿起來的真·完美結局;來為這個令人頭疼的故事,畫上一個溫馨圓滿的句號。

只可惜現實終究不會一場來自於異世界的遊戲,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看客:只是坐在演出結束後的台下,遲遲不願離去;甚至是對幫助自己的朋友惡語相向、陷入無能狂怒不能自拔。

而在房間裡的氛圍即將被徹底凝結之際,一陣清脆的叩門突兀響起。老教長瞟了眼失魂落魄的薩塔,隨即以同樣的頻率叩響了桌面,溫和地對著門外喊到:「請進!」

年輕的女侍者先是道了聲抱歉;隨即便提著那個碩大的鋁壺,朝著桌位快步走來,全然無視了房間內近乎凝固起來的沉悶氣息。

只是殷勤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為包廂小桌上的空咖啡壺重新裝填著嶄新出爐的熱量。待小壺裝滿後,便興高采烈地收起桌角的小費,提起大壺趕去為下一個包廂的客人服務了。

房門再次緊閉,時間似乎又回到了兩人剛入座時的狀態:彼此凝視著瓷杯中的黑水,沉默不語。除了細細嗅著那充滿了整間包廂的焦香味外,兩人什麼都沒有做。

沉默了良久,待瓷杯上方不再飄出縷縷細煙之後;實在是無法忍受這死一般的寂靜,薩塔率先舉起自己的瓷杯,將光潔白皙的杯壁貼在乾燥脫皮的薄唇上,細細抿了一口。

但他的吮吸卻猶如蜻蜓點水一般的輕柔,不過是吸進了些熱氣,目的也只是想試探一下咖啡的熱度,順帶問一下老教長的態度:「西蘭小弟,也就是我未來的小叔子。他怎麼樣了?」

「哦,麥西爾嗎?他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孩子,非常堅強。他……」話說到一半,老人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些許的傷感之情,似乎是不願意再回想起當時的畫面:「他很好,也很堅強。」

良久的沉默之後,兩人各自低著頭凝視著瓷杯中的黑水,不願讓彼此看見自己的表情:「我對不起他……/我們都對不住他……」

「那這個協議還奏效嗎?倫納德宗師?」

老教長輕輕地點了下頭,立即鄭重其事地回復著:「當天的協議依然奏效,麥西爾跟著我學習武藝與知識,我保證他的健康成長與生命安全,並且不允許他發表守身誓言。」

「我要補充一點,每年的三月份允許他回晨鐘村掃墓,十一月的祭典節送到我這來,和我們一起過新年。協議持續到他成年的當天為止,所有費用我全權承擔。有異議嗎?」

「沒有,我同意修改。」

「那便好。」

心不在焉的薩塔點了點頭,捏起細湯匙在杯中來回攪拌起來,突然對著前方的空氣喃喃自語了起來:

「你今天突然請我來,不會只是單純請我喝咖啡吧?你是怎麼知道我平常喝咖啡的,難不成這也是女神的神諭?」

「這倒不是女神的神諭,而是你們法師心心念念的真理喻示器告訴我的。」

老教長的臉色先是在那一剎那變得無比嚴肅,本以為薩塔會做出些許反應;但他依然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沒有太大的反應。

自覺沒趣的老教長便聳起了肩膀,微笑著對他解釋了起來:

「開玩笑的,什麼預言也不是。是你愛人先告訴的西蘭修士,修士再拜託我幫她採購咖啡豆子,作為送給你的道別禮物。只是……」

再說下去,包廂裡的氣氛怕是要變得更加沉悶。老教長果斷閉上了嘴,而是低下頭去從身旁拎起兩個麵包大小的布袋,從容推倒了薩塔的面前:

「上好的海軍種白豆子,你自己看看吧,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是維圖人,不是會無條件支持海軍產品的艾弗瑞拉人……唉,我代我的家人們,感謝您的幫助。」

一邊滿不在乎地嘟囔著,一邊老老實實地接過他遞來兩個飽滿的布包;但薩塔卻是沒捨得打開看看,只是握在手中掂量了片刻,便匆匆塞入挎包當中,不敢再在它們身上停留半秒。

而就在薩塔低頭將咖啡豆包塞入挎包之際,老教長又坐直了身體,臉上露出了一副神清氣爽的笑容,神神秘秘地將一個樸素的小木盒推倒了他的面前: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權當是臨別前的贈禮,薩塔勿要推辭。」

「臨別?朝聖之路不是還有最後一站沒到嗎,怎麼突然就準備起告別禮物了?」

滿腹狐疑地接過木盒,薩塔順勢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一塊紅絲絨布,隨後才是靜置於其上的紅棕色膠質圓塊,看起來像是丁哈樹的樹膠:「阿多尼斯膠?為什麼送這個?」

「這是女神諭旨之要求,為獎勵勇敢之人的禮物,安心收下吧。」

但這一次,卻是令倫納德完全沒有料想到:薩塔不僅沒有像剛才那樣直接收下禮物,反倒是在神諭一詞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整個人無緣無故地爆發了起來。

只見少年猛地一把關上裝滿了阿多尼斯膠的禮盒,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解,像是被皮靴踩住了尾巴的老鼠似的,徑直從沙發上站起了身來。

隨後又用力板著自己的雙手,將各自的五根指頭們用力聚成一點,在倫納德的臉前兇猛地向下砸兩下,不依不饒地對著他大聲叫嚷了起來:

「神諭神諭!總是神諭!你難道是個被電線捅屁股的電報機嗎?天上的傢夥說句什麼,你就得跟個機器一樣去照做,你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不明白!」

見這個老頭還在跟自己裝傻充愣,明知道自己罵我可能會挨揍;但他也實在是忍不住,要把心裏話給一股腦地放出來了:

「你tm都是個背誓過的墮落聖武士了,為什麼一定要和她一樣蠢!明明就有足夠的能力,能去改變結局的!你們為什麼非要那麼強,丟了的垃圾還撿起來幹什麼?」

而被他戳著自己的黑歷史罵,老教長卻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只是默默地叼上了一根煙捲,猛地一口吸完了大半根後,方才將泛紅的煙蒂用力撚滅在了桌上,溫柔地回復著:

「你只是個連泛信徒都不算的普通人,這種事情你是不會懂得,沒必要在這方面糾纏下去。。」

「對!老子是不懂!但我至少會在別人出事的時候,會盡自己所能地去幫一手。」薩塔的拳頭用力砸在了桌面上,將溫熱的咖啡再次打翻來:「我就問你,你們的信仰是不是比人命都重要!」

「具體的問題要在具體的情況裡完成分析。若是一概而論,你我只會在預設情景的泥潭裏越陷越深。」

自顧自地念了一段薩塔現在絕對聽不進去的話後;老教長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隻得心力交瘁地哀嘆了一聲,換上了一種更為樸素、但也更容易被曲解的說法來:

「信仰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又不重要。如果有必要的話,信仰也是可以暫時擱置的。」

「說得好聽!但你這個導師做到了嗎?那些人可是同你朝夕共處、有著共同信仰的學生哇!有些年紀小的都能當你孫子了,可你這個活使徒又是怎麼做的?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送死,你可真tm不是東西!」

「這便是他們的宿命,我不過是個空有偉力的凡人罷了,還輪不到我去對女神的意志妄加猜測。神毋須理解凡人,只有凡人才需體悟聖意!我……」

在那一剎那老教長的語速突然增快了不少,似乎是心中也泛起了不快的漣漪,想要出聲去反駁。但他只是開了個頭,卻又沒由來地頓了頓,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哀:

「算了,我們之間是沒什麼可談的。如果你只是單純地想發泄,就請繼續吧;罵得越難聽越好,你心裏會好受的多,也算是我給你做了一場另類的告解吧。」

這股平淡到毫無情緒波瀾的話語,就猶如一團無比柔軟的棉團:甚至都不等薩塔的拳頭打上去,薩塔自己就已經在那個瞬間,將全身的氣力卸去了七七八八。

戳著他鼻樑的指頭垂在半空有好一會,少年將自己的苦臉憋了個通紅,卻是怎麼也罵不出半句髒話來。

或許是被那熾熱的注視給盯得難受了,陷入到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之中;亦或是自己的心中過意不去、被揭人傷疤所帶來的負罪感給勸服了。

但不論是那種因素的誘使——在對著空氣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悲鳴過後,薩塔的臉上頓時掛滿了病態的潮紅。隻得地縮回到沙發上,翻出一管精力藥劑來合著咖啡灌下肚,以期緩解精神上的燥鬱。

現在的他反倒是像極了那些脫離線束控制的木偶:明明得到了罵人與行動的自由,但又無法操控身體去行動。

而唾面自乾的老教長依舊是保持著沉默。那一直放在桌下、未曾抬起的右手,也還在不停地撥弄著念珠,似乎是在配合著緊閉則著的雙唇,默誦著什麼不知名的經文。

只有有心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注意的到:念珠旁的空氣正悄然泛起著一陣微弱的無形波動,攜帶著一股奇異能量將其輸送進薩塔的體內。

而這股微弱的奇異能量就如春日細雨那般的溫潤,悄然覆蓋著他的身軀內外,無聲滋潤著他的身心。

待到少年那緊皺的五官完全鬆懈了下來,倫納德方才停下了施法的動作;再次俯過身去將手指那盒阿多尼斯膠塞回到薩塔的手中,對著他細細囑咐了起來:

「這些膠塊的功效你應該知道,能止痛、寧神;在過去醫藥不甚發達的鄉野裡很是管用。你回去研磨成細末,拿白蘭地服了,對你的精神修復有大好處。」

「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一時間解脫不了,我都能理解。我也不想在這種傷心的時候,還去說什麼大道理;但天上在看著,有些事情我不僅是不能說,甚至連想都也不能想。」

「我知道你也恨我,恨我不去把人救下來。但你能救得了一時,你救不了她一輩子;人一旦陷入了偏激,就很難再修正回原來的模樣……好了,我看你也累了,回去喝了藥酒就好好睡一覺先吧。」

當真就如同夢中的囈語那般,在絮絮叨叨地叮囑了薩塔一通之後:老教長便迅速合上了沉重的眼皮,伸手指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示意他快速離開。

薩塔想開口辯解著什麼,而老人卻是沒有留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甚至寧願封閉住自己的感官,都不想去理會他。依然是保持著這副閉門謝客的生硬姿勢,沒有動彈分毫。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等老教長再次睜開雙眼之時: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已然帶著他的禮物與帳單離去;另一張他無比熟悉的中年男人面孔,則悄然取代了少年的位置。

「老師~我像是打擾到您休息了?」

只不過在看到這張嬉皮笑臉的面孔第一反應:老教長的神情陡然一變,卻不再是同對待少年的那般溫和。而是在那麼一瞬間,被心中的無名火徹底佔據了心神。

他都不曾回話,直接是端起手旁隻抿了半口的涼咖啡,毫不猶豫地潑將在了男人的臉上,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老師!您這是?!」

「恭喜你啊,我的李維副議長。看看你的嘴角,都快咧到額頭上了,我想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將要走上更高的台階了。我作為你的老師,怎能不為你的升遷而感到由衷的高興呢?」

「老師你在說啥呢,怎麼我就要升遷了?」

在本能地陰陽怪氣了他一通之後,望著面前這個驚慌失措、但就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的學生,甚至還在故意頂嘴的學生,倫納德感到了由衷的失望。

只見老人斷然收起了臉上那幅誇張的假笑,將手中的空瓷杯用力砸進了木頭桌面當中,指著他的鼻頭痛罵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你這混蛋知情不報,老子至於幫你們擦屁股這麼辛苦?!虧你tmd還有臉笑得出來!我問你,那個德斯坦是不是死了?他家人呢?難不成也『自殺』了?」

「回老師,確有其事。經醫生檢驗,在放審的當天此人便已服用劇毒自……」

「嗯?」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維,俯身獻殷勤的署長頓感芒刺在背,額頭也隨之蒙上了一層細密的冷霧,不敢去同老師那鋒利的視線對視,隻得戰戰兢兢地捧著咖啡壺站在原位不敢動彈。

實在是扛不住老師的威壓了,思量再三的李維署長方才放下咖啡壺,接過老師遞來的煙捲掙扎著坐回了位置上,不情不願地將真實的死亡信息和盤托出:

「老師您猜得沒錯,他的確不是自殺。而是在自家莊園大門前,被人用火山岩公司新上世的手提機槍,隔著馬車當場掃射致死。經醫生解剖證明,身上至少有六十多處致命槍傷。至於他的家人則不知去向,可能和皮薩羅家族一樣,早已被其隱藏了起來。」

「那這是不是逐風者的傭兵們乾的?」

不耐煩地用力叩了兩下桌子,老教長完全不關心對方是怎麼死的,他隻關心這場謀殺的執行者是誰、目的是什麼:是為了見不得人的目的殺人滅口,還是出於單純的惡意施加報復?

在提到傭兵這裏,大氣不敢喘的李維沒有直接回話;而是悄悄眯起眼睛,細緻觀察了下老師的神情先。見他沒有任何的暗示,署長這才有所放鬆,語氣也不自覺輕快了起來:

「放心吧老師,傭兵們這幾天要麼是在集體接受調查,要麼在處理葬禮事宜。沒有作案的時間,您不用擔心寫材料報告時會出問題。」

「那和你有關係嗎?」沉默了片刻,李維突然捧起手邊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面帶慚愧地小聲承認了:「我只是派人帶手槍上門。可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被另一夥人給搶先了。」

說著他便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的褲襠,對著前方喃喃自語了起來:「有動機的幾家我也去調查過了,檔案室裡現在沒有一張有價值的線索。老師?老師?」

沉默不語的老教長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沒有睡著,要他繼續講下去。可這反倒讓李維更加緊張了起來,只能是硬著頭皮向自己恩師請示起來:

「老師,我在署裡還有幾份文件沒處理,您看?」

「不急。那些參與圍攻的暴徒之懲戒,可還沒有講清楚呢。」

直到老教長都把問題給挑明了,已經被問懵了的李維署長方才反應過來。於是立即擺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一板一眼地對著自己的老師打起了官腔:

「此等背棄正信,委身於邪逆的褻瀆之舉,乃嚴重危害了城市的安寧。對於老人婦幼等迷途者,判以罰款為主;參與圍攻尚能認罪者,以半年勞役為始,望其能於勞動之中改過自新。」

「至於教唆煽動之陰謀分子。」

李維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沒由來地指著桌面上擺著的那張煤油燈,神情凝重地正色道:「如此大逆之罪,法院廣泛參考了各界人士之意見。決定同那兩名罪首一齊,於黃金廣場之上處以公開之火刑,以儆效尤。」

「哦!那便好,母親大人會感到欣慰的。既然如此,你要是沒事了,就把帳單結了自己先回去吧。」

得到了首肯後的李維如蒙大赦,立即千恩萬謝地說起了恭維話。但見老師沒有反應,自討沒趣的署長拿起皮包起身欲走,卻不想又被回過神來的倫納德給突然叫住:

「你等下李維。」

「老師您有何吩咐?是有什麼想買的特產與物料嗎?弟子馬上就可以替您去準備。」

老教長家突然露出了一副慈祥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用力握了握學生的雙手,也對著他認真囑咐了起來:

「這倒是不需要。我看你抽煙的時候手都在抖,你回去得多注意休息。別免得一不小心,在工作的時候把紙張給點著了,那樣就不好了。」

「感謝老師的關心,學生一定不會忘記的。」

李維署長的神色一怔,在捏著鬍鬚思量了片刻後,隨即鄭重其事地應承了下來。鬆開了師生之間緊握著的雙手,頭也不回地便離開了包廂。

區主教則是站定在原地,目送這個丟三落四的學生離去後,隨即便轉過身去——從他遺落在沙發上的大牛皮紙包裡,輕車熟路地抽出了一本老舊的筆記本來。

正當老人準備翻開那本,寫滿了幾代人註解的老舊筆記本時:他不曾想到,自己所觸碰著牛皮封皮的手指,卻是撫摸到了一個極其熟悉的暗紋來。

甚至在分辨出暗紋的那一瞬間,老教長面前的兩隻瓷杯便承受到了一股無形的重壓,當場是化作了飛末。

而老人則是一拳捶在了桌面上,面目猙獰地注視著那無比熟悉的鋒利字跡,咬牙切齒地對著筆記本低聲叫罵了起來:

「怎麼哪裏都tm有你!摩爾,你這條該死的爬蟲給我等著!這仇可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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