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還請先回吧。我家老爺開辦宴會的行程，已經是向你們的本傑明局長報備過了，這是合法合理的，不需要什麼書面批條。」

潛藏於高樓街巷的古樸公館門庭燈火通明，不同於周邊那早已黯淡下定街區，此刻依舊是同往日的那般熱鬧非凡。

縱使是有著魔法管制條例的限制，從庭院當中不斷吹拂而出的精緻香風，卻是同那些來往侍者手中所託承的香檳酒盤一道，從未有過絲毫停歇。

畢竟這可是亨德爾議員今日為同鄉商旅會，所特意開辦的接風宴席；如果被這張出自己手的薄紙，把這場同鄉好友間別開生面的聯誼會給攪鬧了，那成何體統？

況且以議爵士在自治邦議會裏的這等權勢，隨手打發掉這些初出茅廬的便衣小鬼，豈不是輕而易舉？

橫亙在大門前的老管家自然是抱著如此想法。

眼見這沒有眼力見的門房，居然就這麼把一大一小兩個便衣憲兵，從外庭給大搖大擺地放了進來。氣不打一處來的老管家，當場便撇過頭去狠狠地剜了對方一眼，嘴唇也是同步哆嗦了兩下。

只是眼下是有外人在場，自己不好當場發作免得遭人誤會；同公職鬧僵事下，傳出些謠言來給自家老爺摸黑那可就麻煩了。

最後管家隻得是將這筆帳先記在心裏，轉而是沉下心氣來，將手往口袋摸去，試圖拿點小錢把這兩個便衣給打發走先——大人物講兩句好話，護持住臉面便算過去了；唯獨這些惱人的小角色們，是囉嗦又難纏，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我這裏看兩位面孔比較陌生，想必是新晉來的警官；一路巡邏實在是辛苦，還想請兩位去不要推辭，吃一餐茶酒調養下精神。況且這批條涉及到方方面面，局長同我老爺是世交，這些事理知道但又不能明擺著說；兩位公事繁重，可否先同局長請示詳細了，再行調查整改也不遲？」

絮絮叨叨地向著兩人一通念白，老管家又略帶不屑地來回打量兩人這身精緻打扮，才總算是略顯心疼地摸出了五枚德林來，自顧自要塞進對方手中做茶水費。

畢竟這些無賴他這麼多年來可是見得多了。

說什麼偵測到未經許可的魔力反應，統統是放屁！無非就是找個由頭來揩點好處費、保護費而已；就你們這倆這股泥腿子模樣，怕是連煉金道具都用不來，還能偵測魔法？那可是法師老爺們才能掌握的神識，豈是你們這些泥腿子能高攀上的？

只是忙著塞錢打發兩人走的老管家怎樣都想不到，面前那連黑皮都沒有穿的憲兵卻是同其人有所不同——不僅是他遞過來的銀元分文未取，甚至這兩人此刻仍舊是倚在大門前，也不管他說什麼，就是沒有退讓過半分。

「還請抓緊帶我們去查看魔力導機，或是從供能站拉過來的供能線路；已經說了是疑似存在過載問題，我們需要去檢查許可印記。」

那神態淡漠的高個男人更是喃喃開口了，話語裡不僅沒有半分退讓妥協，甚至隱約有些咄咄逼人的蠻橫意味在裏面。而他身旁站著的小姑娘也柔聲補充到，但語氣亦是同樣的斬釘截鐵，彷彿這兩隻初生牛犢是真不知道自己老爺是什麼身份似的：

「你放心，查完我們馬上就走，不會耽擱你多長時間的。這也是上面交代給我們的命令，還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聽到對方在上級一詞著重加了重音，管家頓時眉頭一蹙，心想著今天這是碰了硬茬——對面這兩個不是啥不懂規矩愣頭青，明顯是被城防局領導安排過來出頭的，這下可是麻煩了……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沒聽到我們管家發話了嗎？！我們老爺現在正在舉辦宴會，你們……」

而就在管家琢磨著是否要通報自家老爺之時，那剛才還是一副誠惶誠恐模樣的門房，此刻卻是突然硬氣了起來——彷彿是管家站在他身旁，為他提供了莫大的鼓舞與勇氣一般；卻是不知道剛才在兩人亮出自己的憲兵身份時，究竟是誰馬不停蹄地第一個跑來開門獻媚的？

「滾回去看你的門！這輪不到你這小民來多嘴！」

索性管家還是懂得分寸的，當場就厲聲呵斥住了這條拎不清的看門狗，連吼帶踹地叫他滾了回去。

隨後待到自己抓緊收容好了怒意，正準備轉身去通報老爺時，這老管家忽然靈機一動，轉而是匆忙抬起頭了，對著這全無表情的兩人商量道：

「好吧，既然兩位是奉條例辦事我這也不好推脫。待會就請隨著我一道來，我帶兩位去檢查魔力機器。不過……」

老管家頓了頓嗓子，將手指向了那扇將外庭的兩人同內庭隔絕開來的高大門框講解到：

「在兩位通過之前，還請先經過這扇偵測門。總商館為了安全起見，是不允許攜帶任何魔法造物進入的，還請兩位警官能夠理解，尤其是如今這種年月。」

想來這憲兵出發前肯定是做過功課。兩人彼此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異議，當即是手牽著手，一前一後從那道摻雜了秘銀粉末的合金門框下快步走過。

萬幸，兩人在通過這道魔力監測門時，並沒有傳出任何的告警聲響。一切都是那麼正常，叫管家那顆高懸著的心臟方才緩緩落下。

「太好了，那麼兩位警官請跟我來吧。」

而在慶幸過後，老管家倒是迅速打起精神來，抓緊領著這一大一小的憲兵兩人沿著內庭花園的鮮花小道，向著公館內裡走去。

只不過這一行三人對著路途上的鳥語花香並無興趣，反倒是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公館內外的魔法設施之上。

「如果我們攜帶了魔法造物通過監測沒，會發生什麼情況？」

對著那扇合金門框耿耿於懷的小姑娘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心，突然出聲反問著；而帶路的老管家認真思索片刻，隨即便是輕描淡寫地回復到：

「這扇監測門乃是出自我家老爺的手筆，一旦有人攜帶未登記的魔法造物通過，那麼儀器在發出警告的同時，便會第一時間通告我家老爺，請他就當前情況作決斷要如何處置。」

只不過老管家隱去了部分真相：這儀器會遠程報警不假，但如果沒有反製手段輔助，這終究只是道不能防守的空洞門欄而已。

其儀器組的真正核心，乃是在於那道用銅籬笆構成的露天走廊上。

一旦儀器告警，議員老爺在轉移至內部防禦工事的同時，便可以遠程啟動深埋在地下的獨立魔力導機及供能線束；利用閃電法術製造出導電區域將闖入者就地擊斃或是生擒。

而在明面上，這道為了人員安全而設立的監測門是得到了城防局的書面允許，可以不受管制影響長時間持續通過魔力供能。

或許就是有這樣一層掩護在手，這位本就是商人家世出身的魔法師議員，才有在如今這樣嚴苛的管制下，仍舊肆無忌憚地大規模使用魔法以及私人魔力導機的底氣吧？

只不過就算老管家將真實情況和盤托出，這憲兵兩人也不會太過在意就是了。

三人一路向著公館內裡走去，先是繞開了觥籌交錯、歡笑聲不斷的前庭，又穿過了那要求侍者廚子連軸轉動的繁忙後廚；最後幾乎在走廊是來迴繞圈，快七八分鐘的路程，才總算是叫那管家領著他們到了一處乍看便是飽經風霜的老舊庫房。

真是奇怪了，這幾無人聲的寂靜倉庫裡別說是什麼私人訂製的魔力導機，什麼插滿了供能線束的家用分流核心機了；叫人在裏面深呼吸了半晌，都要被這股飛灰嗆得是咳嗽連連，可小傢夥居然是連半點魔力逸散的跡象都沒能察覺到？叫人實在是好奇。

「你帶我們到這裏幹嘛，機器呢？」

「這很正常的，兩位警官。如果放到外面去辦，那實在是人多眼雜可就不好處理了。」

那老管家臉上頓時流露狐狸般的狡黠笑容，轉而是呢喃著，將一包沉甸甸的粗布包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那高個男人手中：「這要是在外面給人瞧見了，可真就麻煩了；您說是吧，警官先生？」

「您這是做什麼？」

「一點小心意，還期望您兩位不要推辭。」

或許藉著那煤油燈暈染下的柔和光亮，隱約可以透過布袋遮攔看見了幾枚黃澄澄的金幣，叫那男人說話的腔調都瞬間是顫抖不已。

而不等對方作答，老管家便是搶先解釋了起來：

「我們這些機器實在嬌貴，又是有著我家老爺自己的設計在裏面，實在是不方便向外人展示。還請看在老爺的面子上，請兩位警官能夠多擔待擔待？」

那高個男人緊握著手中錢袋沉默了片刻，又趕忙在庫房裏踱步張望了幾個來回，卻仍是不夠放心——轉而是飛也似地走回到管家面前來，要將這幾乎同手心融為一體的燙手錢袋交還於他，嘴裏更是連聲推辭道：

「這錢我不能受，我是公事公辦！」

「您兩位作為公職，這到了飯食點也還要奉行公事沒得休息，確實是辛苦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同兩位警官熟識的，這也是女神在為我作指引；請兩位警官待會下工了，能賞臉一道吃個宵夜餐食，算是交個朋友嘛。」

「您的好意我們實在是領會了。只是這叫人看了怕是您要遭了聲譽，被扣上頂賄賂公職的帽子來……」

見對方眼神中已然流露出些許輕鬆目光，自己這點小小支出顯然已經是得到了足夠的收穫；心中暗贊對方上道的老管家也不再掩飾，直接是指著那空蕩蕩的庫房徑自作了最後的補充套路：

「你看這地方，除了咱們三人之外哪裏還有什麼外人吶？這裏的動響是絕對不會叫人聽見的，兩位就放心收下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的啊，這裏不會有人來……」

老管家話音未落，那行將完全放鬆下來的身軀卻是驟然緊繃，如同全身抽筋一般，恍若一條僵硬死板的凍魚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可他卻是沒的半點緩解辦法——誰叫那隻幾乎是要同夜色合而為一的烏黑槍管，此刻正悄無聲息地死死頂住了後心，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想活命的話，就老老實實配合我們。」

那神出鬼沒的小姑娘恍若吐出了一道刺骨寒風，沒有給對方留下任何迴旋餘地：「帶我們去你主子的會客室，不然小心你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