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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鍊金術師不該用魔法復仇》78.永別了,黎明
雖然麵包房的直線方位,同三人組只有短短三百米左右的距離。

只是在這蜘蛛見了,也要自慚形愧的蛛網式佈局之下;卻是如同初探新鄉城下,那早已廢棄的地下網道一般令人頭昏腦漲。

若想到達目的地,三人組必須要橫穿六道由大小屋排組成的交錯地帶,才能走出這片稀碎如壕溝般的排房陣地。

而通過這片犬牙交錯的陣地還不能停歇,只有跨過一道十五米長的狹窄石橋過後,才能來到富人區的真正核心——一條可容納兩輛三駕馬車齊頭並進,從城門口筆直聯通到高地聖殿的『寬闊大道』上去。

只是如果按照正常情況推算:這些極可能是由負能量自行驅動的亡靈們,必然會因為活水所產生的吸引,而大量盤踞於河橋岸旁。

一旦無法從橋上正面突破,三人組便只能鋌而走險,從平民區借道過去。

鋌而走險,就代表著可能存在失誤,以及必然同中心哨卡的守軍正面遭遇的結局。

薩塔絕不能容忍這樣的失誤,為此他是完全捨棄了防禦姿態,直接是搞出了一套過度激進的戰法來:

「咱們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安全過橋。但橋上必定有大量行屍存在,所以為了安全,你們倆在衝過橋後我會直接把橋給炸塌,由我在對岸殿後明白不?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身安全,千萬不能戀戰被行屍們給包圍。一旦到了最緊急的情況,直接啟用傳送護符逃跑。」

按照小傢夥的設想:一旦護送兩人成功渡河後,他便會立刻使用魔法直接摧毀橋樑以阻斷富人區東部的屍潮;但這樣一來,他施放魔法那強悍的魔力波動必定會被守軍給捕捉到;極大可能會腹背受敵,在人類與亡靈的聯合攻勢下潰不成軍。

這樣激進且對自身毫不負責的戰術,亞威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只是現在他這個掛名的副團長說了不算。

「不想也得想!就是因為查不出來那小娘們的下落,我們倆才來陪著你個舔狗胡鬧,你TM像個有卵子的男人行不行?!」

將半截兇猛襲來的朽爛手臂一刀剁下,怒火中燒的霜雪當即暴喝一聲,側過頭去對著再度欲意退縮的亞威破口大罵起來。

可還沒等她罵痛快了,耳旁便猝然響起一陣尖銳呼嘯,徑直是扯下幾根深紅髮絲來,在板娘那張滿是灰塵的臟臉上迅速刮出一道帶著焦熱氣息的刺痛血痕。

而那枚高速飛旋著的紫紅色彈頭,則是毫不遲疑地撕裂了一具男性行屍飛撲過來的頭顱,赫然在她的身前炸出一團糜爛血花來。

「艾薩塔我RNM!要死了啊!」

同樣給自己灌了一劑寧神原漿的小傢夥,並沒有理會大姐頭的跳腳叫罵——只見他緊握著那柄精巧手槍的雙手,此刻正不斷地根據著經驗、技巧及計算的冷酷指引,以各種詭譎奇異地角度毫不留情地開槍射擊,如同一對上下翻飛的翩翩舞蝶一般優雅。

甚至連霜雪扭頭回身時的習慣幅度,也都被他納入了參考信息,以投入到那幾無停歇的計算當中。

又是一陣密集喧囂的爆豆聲響起。悍然阻礙在兩位突破手前方的七隻行屍,幾乎是轉瞬間便被附魔彈藥炸碎了頭顱,如麥稈一般迅速倒伏在地。

至於其他幾隻同突擊手們不足兩個身位的四隻行屍,則是被簡單擊斷了骨盆、以限制行動能力了事。

爾就在霜雪叫罵完不到兩秒的同時,彈匣內的最後五發子彈也悄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無情碾碎了薩塔左側及其身後的五隻行屍後,直接為三人組創造出了一個近乎環形的安全空間來。

比起尋常刀劍劈砍,直接用附魔彈藥摧毀骨骼以阻擋行屍運動的現代化熱武器,可實在是方便太多了。

但對於一名必須要同大量敵人貼身交戰的高速戰士而言,這略顯漫長的換彈空窗期,可著實是有些惱人了。

如潑水般打空了彈藥的小家瞬間啞火,隻得是匆忙握緊那逐漸燙手的鍍銀套筒來,一邊以幾乎精確到毫秒般的動作飛速裝填彈藥,一邊則按照戰術要打頭陣的半龍人大吼起來:「破門!」

與其沿著那些危機四伏的羊腸小路繞來繞去,倒不如直接橫穿這些礙事的排房,徑直衝到下一條街巷中去。畢竟直線距離總是最短的嘛。

有著力場護盾及其龍之血的加持下,這些看似厚實的木門在亞威的利爪鐵肩之下,不過是同那些被硬物打中的陶瓷餐具般一觸即碎。

不僅僅是眼前這扇礙事的木門,就來過道上那些傢具沙發也不放過;亞威隻消一套瘋狂亂抓,地面上頂天能剩下些紮腳的木屑罷了。

可惜這一路低聲咆哮著的傭兵,幾乎是在衝撞當中把自己撞麻木了,照例是抬著肩膀試圖撞出個一路暢通無阻。此刻完全是只顧著蒙頭猛衝,居然沒能注意到面前那面飽經風霜的樸素磚牆。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那面同門框緊密聯繫著的紅牆上,竟是猝不及防地出現了一個人形大洞來!直叫周邊行屍的注意力,同那些四散開來的塵埃一齊齊整地打在了三人組的身上。

至於那些搖搖欲墜的碎磚塊,霜雪的反應夠快,隻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

這殺紅了眼的少女不僅是沒有絲毫退縮的意識,反而是同脫韁蠻牛一般,頂著護盾直挺挺地衝撞進了屍潮當中,揮舞著兩把鋼刀在其間瘋狂絞肉。

「不要戀戰!最後一個街區了,穿過去就到橋邊了!」

生怕大姐頭戀戰的小傢夥猛地將快慢機向上一扳,隨後更是死扣扳機不放,轉瞬間便將彈匣裡的三十枚足值銀幣如同潑水一般,向著霜雪周身傾泄而出。霎時間,這些阻礙著霜雪前進的狂熱屍潮便躺倒大半,其中還有許多是被力場盾偏折出的跳彈給擊斃的。

所幸這些專供自動手槍的附魔子彈,薩塔從不會往彈頭上做破魔化處理:不然總是討厭用護盾法術防身的霜雪,恐怕已經被自己這友軍火力給打成面篩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單純被彈頭產生的微型爆炸效果給嚇得一驚一乍。

「你TM能別開槍了不,這屍潮越聚越多了都!」

「廢話,就是要把他們吸引到我這裏來你們才能安全啊!」來不及裝填子彈的小傢夥一個前滾翻,便頂著那行將碎裂的力場護盾生硬地躲開幾隻裹挾著負能量的利爪,氣喘籲籲地小跑到了兩人身旁:「跑啊!愣著幹什麼?」

「這個門後面有什麼擋著,我撞不開!」

只見龍化程度再度加劇了的亞威,正在用蠻力對著眼前的包鐵木門又抓又揣;其用力之大,甚至在鐵皮上炸出來一連串刺眼的火星子,就連被鐵皮包裹著的硬木,也在瘋狂亂抓之下幾近崩解成屑。

可是這被異物阻擋著的木門卻依舊是紋絲不動,像是被沙袋卸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一般,顯得是詭異異常。

「讓開!」

小傢夥當即低吼一聲,抬手就是一記聲勢浩瀚的聚能飛彈,徑直將這木門給轟成了滿天齏粉。

只是在木門化作飛灰的那一瞬間,一隻身形巨大且渾身被無數不斷蠕動著的深綠色囊泡所覆蓋著的肉團怪物,猝然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而在皮膚接觸到新鮮空氣的一剎那,這團幾乎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腐臭囊泡,竟是同擊發了引信的炸藥般迅速沸騰起來!

緊接著在一陣極其劇烈的魔力波動與爆轟聲當中,無數黏連著腐肉臟血的鋒利骨刺和著酸液一齊噴濺而出;瞬間將這周邊十幾平方左右的空間給清掃一空。

此番骨刺爆裂的威能實在兇狠:無靈智的行屍們自然是無法抵禦,只是徑直同鄉民刈麥一般齊齊整整地倒伏在地。

三人組的情況雖然要好上不少,但由於臨時調動魔力所製造立場牆太過倉猝,如母雞護崽似的小傢夥在猝不及防下仍然是受了些傷。得虧防彈插板的效用夠強,骨刺只是在背脊上留下了些皮肉輕傷,並沒有刺穿臟器造成棘手的內出血。

而經過這樣一番劇烈爆炸,飛濺出的酸液反倒是給他們提供了些許便利:那間擋路排房的支撐結構直接是被腐蝕得一乾二淨,在坍塌後不僅活埋了不少行屍,還意外直接將兩條街道打通了聯繫,免得傭兵們再暴力開路了。

更加幸運的是:只要跨越廢墟再往右前方跑上個半分鐘左右,就能甩開屍潮突入到富人區核心了!

況且與外層圈不同的是:眼下哪怕是對對岸隔著有幾十米的距離,三人組依然是能感受到一股充盈的聖潔氣息;而在這神聖氣息的影響之下,這些受負能量影響而誕生的褻瀆生物,正在本能地遠離核心區向著外圈層的方位集體轉進!

怪不得哪怕是莫名其妙地爆發了亡靈狂潮後,淵獄意志依然斷定小寡婦尚且存活著的緣故:可能她和家人們在地窖裡躲避屍潮及異怪的時候,被火災蔓延後的坍塌廢墟給困住了,這才沒來得及獲救逃生,但也從而避免了屍潮的襲擾。

距離異怪突襲不過就三天時間,哪怕是小寡婦一家是生命垂危了,照樣是有機會將他們完好撈出來的可能性。

亞威頓感精神為之一新,匆忙將抱頭蹲防著的兩人從地上給攙扶起來,便摩拳擦掌著準備向那漫無盡頭的屍潮發起最後衝鋒。

不過一旁為來傷口止血而手忙腳亂著的小傢夥,此時則是抱著另一種想法低聲嗚咽起來:與疼痛無關,他更擔心回家後該怎麼向姐姐去解釋自己身上的傷口;畢竟蕾希的觀察力可太敏銳了,這股血腥氣在她面前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害怕受責罵的小傢夥當即是發了狠,這越發無聊的逃生遊戲他似乎不打算再繼續玩下去了。

這些行屍們的異化速度正在不斷加劇,似乎是屍體群聚之後促使負能量進一步聚積;薩塔越發能感覺到在識海深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阻塞、不適感在不停徘徊著,叫自己相當難受。

況且剛才的爆炸襲擊太過突然。為了保護下他們兩人,薩塔完全是不經遮掩地動用了魔法,眼下勢必被守軍捕捉到了魔力波動的明晰痕跡;再這麼磨蹭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必須趕在守軍出動前把這件事情給完結了!

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爆轟聲響起,一柄散爆金色耀光的雷光長槍迅速穿透了整座橋樑,旋即又瞬間消失不見。而那群積聚在橋樑之上的密集屍群,此刻則是連半點碎末都沒能留下,全然被那股擬態雷電的狂暴能量給蒸發殆盡。

「你們兩個抓緊時間過橋別回頭!我要開門了!」

無心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升騰熱流,就在亞威兩人踏上那條完全凈空了的石橋的瞬間;便有著億萬縷不停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細密魔力,於空氣之中無數次層疊交錯著,幾乎是眨眼之間便構築出了一道結晶化的能量巨壑,將橋與岸徹底隔絕開來。

有如指數式增長一般暴增的立場堅牆成型之際,猝然被蒸幹了大半的膠質之海上,再度傳來了一陣尖銳急促的警報聲浪。以至於不堪忍受沸騰之苦的源海似是有了靈智般的驟然暴起,試圖攜手本能反應強行接管身體的運作,以保護主人機體的絕對安全。

只是被慾望完全蒙蔽了意識的小瘋狗,一心想著藉此良機突破精神力界限,哪裏還管得上這麼多?

在壁壘庇護下,只見這興奮到渾身戰慄著的小傢夥,吃力地咬開了一瓶色澤有如虹彩的詭異藥劑叼在口中;又再度將手探入包中,毫不遲疑地夾出了那柄從精靈手上繳獲來的蛇狀祭禮匕首……

在屍潮當中艱難衝殺著的兩人心神一震,隻覺得耳旁猝然傳來一陣混沌狀的高頻尖叫聲響,差點是被嚇得一個踉蹌摔在地上——不過兩人可都是久經陣戰的好手,隻對著地面一個重踏停頓,便趕在同樣被震懾住的行屍們反應過來前重新穩固住了身形。

抬手一刀斬落眼前那顆令人作嘔的頭顱,霜雪像是明白了什麼,原本被強製冷靜下的臉蛋上立刻爆出來些許怒意來,叫她忍不住破口大罵:「屮!死小孩召惡魔也不提早說一聲!」

一旁的亞威大致也是對小傢夥有所責怪,最後還用力點了下頭。可惜他現在說不了話,沒了傳訊術的連接以後他也就只能通過手舞足蹈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不過幸虧是他想方設法吸引走了大量的行屍,不然兩人的突破哪會這麼順利?

要知道,這些沒有痛感的行屍可比魔族難對付的多,哪怕直接砍下頭顱都沒用,照樣是能通過殘軀不斷追逐著生者的氣息,非得是割下脊椎或是切削四肢才能摧毀其行動能力。

而且在那些充盈著負能量的尖牙利齒面前,足以防禦重炮直擊的立場護牆也顯得是如此脆弱不堪。手頭上這已經是最後一份立場護符了,叫兩人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小心翼翼地防衛褻瀆者的攻勢不受傷害。

但誠如薩塔所推測的那般:越是靠近聖殿大道的方向,眼前的屍潮便越是稀疏。乃至於憑藉本能追逐著兩人的行屍,大多數都在貼近神聖氣息的輻照下逐漸放棄了追擊;而那些殘存著的行屍則是羸弱不堪,在行動上比起外層圈那些健步如飛的同族而言,反倒像幼童學步一般的遲緩蹣跚。

在經過長達十分鐘的艱難旅程後,兩雙堅實的牛皮靴面終於是踏上了一處,完全容不下行屍站立片刻的清凈地帶——沿著小徑正前方再走上十米,翻過那片用傢具搭成的臨時街壘後,就來到了那條充滿著生機與光亮的聖殿大道了。叫這身心皆疲的傭兵兩人不由得為之一喜。

只是周圍的街道太過安靜了,同石橋兩岸那副過度熱鬧的景象一對比起來,就總有些突兀感。

歡欣過後的霜雪大姐頭,也本能地覺著前方有些不對勁的氣息,但自己卻怎麼也說不清具體的癥結所在——或許是有剛才那種行動不便的大型畸變體躲在街壘後出不來?

稀裡糊塗地將危機感歸於施法者的天賦本能後,當即便有十數道璀璨華光悄然浮現在少女周身:為了安全起見,霜雪乾脆一口氣將自己所掌握的所有法術全部激活,足足把自己照成了個大型魔晶燈才算罷休。

「街壘後面可能有東西,我打頭你跟上。」

見亞威點頭應承,身體輕盈如飛羽的大姐頭迅速向前飛奔而去:速度雖是極快,但在天賦法術加持下的靈活貓眼,仍然捕捉到了周邊街巷角落中的大量畫面——只可惜於預感大相徑庭的是,這片相對鬆弛的商鋪群落確實是片空無一物的寂靜之地,自己似乎是多慮了?

眼看著幾秒後就要正面撞上街壘牆,心有不甘的霜雪悶哼一聲,徑直踏著街面上散落著的爛桌碎磚騰躍而起;隨即便藉著那對強而有力的雙臂攀住欄桿,如猿猴一般靈活地在廢牆與陽台之間來回攀登,直到坐上一處視野姣好的外飾立柱上方才停下。

街壘之後幾乎是完全換了個世界:雖然照樣有著大量因災火而坍塌的廢墟,但在那街頭巷尾散落著的拒馬、沙包上,不時會有鴉雀會駐足停歇;在搜颳了些吃食後,這些神之靈使還能對著廢墟展現著自己的高亢歌喉,為這片劫後餘生的土地帶去一絲眾生靈之母的慈悲。

除了沒有多少人類存在著的氣息之外,比起已是行屍肆虐的外層圈而言,核心區內倒還是一片寧靜祥和的安全區。

悄無聲息地坐在高處,對著眼前平靜異常的街區觀察了足有五、六分鐘後,周邊仍舊是沒有出現任何亡靈異怪的蹤跡。直到此刻,內心趨於平靜的霜雪終於放下心來,轉而扭過頭去將手搭成喇叭狀,居高臨下地對著亞威熱切招呼到:

「後方凈空!亞威你翻上來吧,我屁股下面好像是家旅館你有印象嗎?和那小寡婦家離得遠不遠?啊……算了待會我們一起下去找。」

忽然記起來亞威現在說不了話,正準備調侃兩句的大姐頭頓時僵在了半空,顯得有些尷尬。

好在訕笑兩聲過後她便完成了自我排解,轉而估摸著亞威攀爬街壘的速度,學著塞壬水兵們花式跳水時的動作在空中縱身一躍:在近乎完美的連續轉體三周過後,同棉花一般輕飄飄地平穩落地,還不忘得意地對著街壘上有些恐高的亞威叫嚷起來:

「愣著幹啥趕緊下來!」

艱難地吞咽了一大口滾燙的口水後,有些頭暈目眩的傭兵終於是鼓起勇氣試探性地伸出一隻腳來,試圖在慢慢克服這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懸空感後,再手足並用地從街壘上爬下來。

可惜他連邁出的第一腳都沒能在牆面上踩穩,整個人便因為腳踏著的支撐點斷裂而瞬間被重力無情地拖入地面。

他甚至還拚命地擺動雙爪,試圖捉住磚塊木樑做下最後掙扎——可惜龍之血對他的力量和肉體進行了極大程度的增幅,除了手心多出了些許的磚木碎屑外,過程中完全沒有受傷的傭兵,最後還是沒能擺脫摔到四仰朝天的命運,反而逗得霜雪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這笑聲堪比大鵝般吵鬧的大姐頭,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將戰友扶起——就在幸災樂禍的霜雪邁步上前的剎那,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的爆炸聲在兩人身旁炸響,僅在原地留下了些許發散著焦臭的丹寧布碎片。

「屮了都!我那個曉得那裏面會埋地雷嘛,連個引線繩都沒有的明明!」

一提到傷心處,感覺這兩天特別倒霉的霜雪,便無比激動地怕打著那兩條春光乍現的大腿;一副氣急敗壞地模樣,恨不得回去把埋設地雷的人給活吞了:「幸虧老子把法術全用上了,不然都撐不到被傳送護符生效!」

這枚陰毒詭雷的爆炸殺傷力,可是直接超過了傳送護符的安全上限;霜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直接是被薩塔提供的小玩意兒強製傳送出了城外,失去了後續參戰的能力,只能潛伏回出發點進行休整,順便把被炸稀爛的牛仔褲給縫補一下。

而當時正欲從地上爬起來的亞威則更加幸運:他當時正好是呈現一個四肢撐地,腹腔懸空的俯臥撐狀態;爆炸所產生的劇烈衝擊波被完美規避開來,只是被火焰和破片在身上打出了不少皮肉傷,可在龍之血的加持之下這些小小傷勢根本不值一提。

唯獨是被這衝擊波所產生的震爆效果,將思維給攪成了一團漿糊;本來龍化效應後的腦容量就不夠用,現在加上短暫失聰及顱內出血等一系列癥狀,他幾乎連怎麼從地上爬起來都不知道了,馬上就要就地昏死過去了。

「趕在昏死前,我還是支撐到脫離了爆炸區,就撐著一口氣死命往前爬……」頭部龍化效果逐漸消退了的亞威捂著右額的滲血繃帶,用那尖牙利齒的外凸嘴渣渣嗚嗚地念叨著,似乎還是沒從內傷中恢復過來:「只是後面的事情我就記不大清楚了,等我醒來就已經被霜雪拖回出發點了。」

傭兵的眼神有些躲閃,很快便重新歸於沉默。不是藉著這層表親的關係試圖脫罪,在決心瘋一回前他就已經做好了由他一人抗罪受罰的準備;眼下的沉默,似乎只是因自己拖累了戰友而感到自責……嗎?

待一直低眉順眼著的傭兵再度睜開雙眼:他已然是頂著那幾近被血汙覆蓋了的模糊視界,一路踉踉蹌蹌挪動到了一間殘破的二層小樓前。

亞威確實沒有說實話,甚至是刻意縮小了那枚詭雷的危害性——那場爆炸幾乎是將整座街壘給移為了平地,尋常的製式地雷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甚至於那片街壘可能幹脆就是拿來充作爆炸物戰鬥部的!

況且他也不是霜雪,沒有那麼多效用誇張的天賦法術,可以助其毫髮無傷的正面吃下這等恐怖爆炸。能從那裏面逃得一命,全靠是薩塔提供給自己的法術效果太過誇張,加持之下的強橫防禦能力,居然連自己生產的道具都能給誤導過去。

只不過當時的亞威,或者說這具完全被執念所操控著的軀殼完全不會在乎這些細節:甚至他之所以會用蠻力撕裂傷口,以極其血腥暴力的方式將嵌入頭部的彈片盡數挖出,恐怕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外貌不要那麼嚇人而已。

他就這麼搖搖欲墜地拖著逐漸恢復完滿的斷(骨折)肢,搖搖欲墜地機械人般向著廢墟走去。

這間不算太大的磚石小屋,曾記錄著他一生當中最為美好的平凡時光,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的。

站在那扇早已化作飛灰的店鋪大門前,亞威的神志難得恢復了片刻清醒:他費力彎曲著那隻完全膨脹了的尖利龍爪,小心翼翼地在遍佈著焦臭味的空氣當中虛叩兩下;彷彿只要自己失了禮貌,下一刻就會有個清瘦的身影衝出來在他頭上一記暴扣似的。

微弱的鴉鳴聲代替了回答。將爪微微一旋,亞威隨即擠出了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如往常他偷懶遲到了一般;縮著個腦袋,踉蹌著推開大門摸了進去。

側身繞開那兩堆名為貨架的灰燼,亞威兩下快步便溜到了那隻曾是櫃枱的鐵架子前;如做賊似的輕輕敲擊著那焦黑了的炭板,旋即便怯生生地探著頭去,有氣無力地向著後廚喊上一聲:「我到班了。」

沒有回應,也沒有迎面而來的面粒與嬌呵聲;握在掌心中那略顯粗糙的黝黑炭沫,也不再是那種熟悉的細密手感。

徑直捏碎那幾根礙事的炭化木樑,亞威便低頭穿過了一片殘垣斷牆,再度步入那許久未見卻又不曾有忘記過的樸素廚房——現在看來是真的一片樸素了,再也不會那些絆人的麻袋和糙桌腿了;除了那股揮之不去、幾乎刻在了鼻腔裡的麥香味外,廚房裏什麼都沒沒能剩下。

亞威低聳著肩膀,仍舊是按照記憶的指引,繞開了那一張張整齊作了余灰的桌板,緩緩踱到了一扇隱藏於貨架之後的簡樸鐵門前。

門下連著的就是地窖:為了節省高昂的堆貨費用,這可是麵包房裏的幾個老爺們花了足足有三個月的時間,才這麼一鬥半箱的偷摸著挖出來的。麵包房的成本能比同行低了足足兩成,很難說這間地窖以及提出主意的自己沒有一份功勞。

也就是在這間平日裏無人問津的地下港灣,情竇初開的年輕人才能完全捨棄地上世界的繁文縟節,在無邊黑暗之中將靈與肉徹底託付於彼此。

只是家境優渥的小薩塔多麼叫人羨慕——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戀人姐姐在家裏做到擾民,而不用在這間陰冷漆黑的地窖深處,打著十二分的精神偷嘗禁果。

摸索著那烏黑粗糙的把手向上用力一抬,便傳來一陣沉悶的鎖鏈落地聲:大門是鎖上了,但又沒完全鎖住。這樣複雜的小心思哪怕過了這麼多年都沒能糾正過來,叫亞威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比起無數個充滿燥熱的難眠之夜,這間曾承載著生命與希望的港灣,此刻終於是亮堂了不少:長明蠟燭那不曾熄滅的光芒雖然黯淡,但至少能讓人看清腳下的台階與地面。

亞威終於是不用擔心自己會光著身子從台階上一路滾下去了;他今天是穿著衣服的,凱瑟琳也是。

嫁為人婦的少女就這麼坐在一張絨毯上:比起記憶中時而活潑、時而死板的少女,她那終於飽滿起來的胸脯總算是帶著些成熟女人的韻味了。尤其是將兩個稍顯幼稚的孩子緊緊摟在懷中,耷拉著腦袋任憑髻發散落肩頭之際,這張低垂的面孔竟是不由得陌生了起來。

那位自己記不起姓名的丈夫就躺倒在她的身旁,喉嚨已是被匕首完全地割裂開來了:可那張圓臉上卻是沒有半點驚恐,反倒是帶著一抹解脫了的輕鬆笑容,和他們那沒了血色的孩子們一樣,蜷縮著那焦炭般的下身在家人身旁沉沉睡去。

二諷刺的是,這柄匕首還是自己買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沒想到她居然不去割麵包,反而是用它親手終結了這位素未謀面的『情敵』的痛苦;使其不用淪為褻瀆的行屍走肉,從而傷害到自己深愛著的家人們。

這可真是,真是令人羨慕……

淵獄意志的預言沒有出錯。只是祂照例同往常那樣利用文字遊戲,戲弄著獻予祭品的好戰友。

在聽聞到一股有異於其他事物運動的聲響,護愛心切的麵包師之女張牙舞爪地抬起頭來,似是要用尖牙殺死眼前的不速之客。

只是在同機械般昂起頭顱的瞬間,那張被火炎燒蝕了大半的兇惡面龐,卻是突然停滯了動作;叫那早已失去了情感能力、但尚存餘力的肌肉團塊,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

似乎是這具已然失去了全部生機的僵硬軀殼,本能地不願傷害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或許在嗅探到那格子頭巾上所存留著的熟悉氣味之際,她便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姐,真對不起,我又來晚了。」

伴隨著一陣熾熱,這間不算寬闊的港灣再度歸於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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