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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鍊金術師不該用魔法復仇》51.我之所欲
睜開眼睛格裡高利,我是倫納德。

陷溺於深邃幽暗當中難以掙脫的聖武士赫然睜開雙眼。此刻,一個身著粗麻布袍的健壯身影傾身站定在了身前;可比起他所熟識的蒼老模樣,此刻這中年男人如石刻斧鑿的面容,卻是叫他最為器重的學生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無魂的門徒艱難地張了張嘴,卻反倒是被一團又一團的黑泥嗆得咳嗽連連:「咳咳!老師?是您嘛!?」

是我,但又不是我。

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站起來格裡高利,站起來,用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可答覆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那沉淪在黑沼當中的健碩修士只是徒勞掙扎著,卻是沒有半分站定起身的能量。

此刻凝望著如今已是被泥沼徹底束縛住的學生,老教長只是無奈哀嘆一聲,隨即便叫那張堅毅面龐再度改換了模樣。

剎那間,在那雙全然黑朦了的眸子當中,卻是悄然出現了一張五官鮮明的苦澀面龐:這面容的主人全然沒了老教長那般的聖神模樣,反倒是蝕刻著難以計數的醜陋傷口;叫人此生見了,便再也忘卻不了這張浸泡在死亡與殺伐氣的異族面龐。

「夏寧·漢德?!」

那身著樸素巨鎧的巨魔戰帥抱緊手中金盔,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倒是在垂眼凝視著這位被束縛在黑沼當中的宿命之敵——他仍舊是不斷地微弱掙扎著,雖是幅度稍大了些,但鬥爭求勝之欲力,終究還是沒能叫他脫離出束縛。

也不知是過了許久,那巨魔方才是低聲呢喃起來。

而格裡高利耳中所能聽聞的細末動響,則是平添了幾分直侵神魂的倦怠感——彷彿此刻在他身前站定的,不再是被那位被世人視為自身宿命之敵的異種聖徒;而只是一具垂垂老矣的將死髏骷,在臨行之際向著自己低語傾訴著什麼。

是我,但又不是我。

貴為魔族聯軍戰帥的漢德呢喃著,便是悄無聲息地擒住了格裡高利那不住掙扎的雙手,叫他從黑沼當中暫時脫身而出。而後,同樣無魂的靈再度開了口。

我和你是不同的。夏寧·漢德的肉身魂靈俱以消亡殆盡,而授予格裡高利的命定之數此刻還未絕斷。

我和你又是相同。我是凡俗之軀中所最純粹熱烈情感的具象,也是聖徒之心所求而不得的快意恩仇。

如你所需所願,我亦可成為你心中所願見證的一切一切。

恍惚之間,塞拉菲娜的溫婉之聲隨心響起;無數張或熟悉、或陌生的各色面龐猶如紙片畫一樣隨心變化,叫這些或深記、或遺忘了的音容笑貌徹底鐫刻在他的神魂深處,宛若將**徹底溶進了水露一滴。

待到格裡高利的視界重新歸復清明,漢德·夏寧仍舊是扶持著他那具黑泥糾纏著的身軀,未曾動搖過寸步。

他說,我既是你。

「你,既是我?」格裡高利喃喃著,眼神止不住地打量著這張終於展露出了些許輕鬆的倦怠面旁:「可上個月我才……」

才剛剛從報紙上得到消息,我,夏寧·漢德已經帶領聯軍突破黑-海防線,正在向公國防線進犯?

一時間目瞪口呆的格裡高利隻得點頭。他的意識沉淪在那黑沼當中不知幾時,早已是失了感知之力,又怎能明辨對方話語的真偽呢?

我曉得,你是不肯不願相信我亡故了的。畢竟趕在半年前,我們還曾在啟示山脈上為爭奪聖物大打出手;那時候雖然是意外遭遇,但你我都曉得,在不牽涉外人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是打個平手的。

漢德背著手,身上的樸素戰甲卻是瞬息化作了一副獻牲燔用的潔白祭袍。只是奇怪,他們魔族所世代尊崇的那位大神素來喜黑,怎麼會換上一副義教款式的祭禮白袍?

無需懷疑,無需猜想;我確是死了的,僅是叫這僅存的片縷魂靈融進了軀殼,等待著應盡的業降臨。

漢德拍了拍格裡高利的肩頭,又附在他的耳旁繼續呢喃著:何必去過分關注這些細枝末節呢?趕在徹底消散前的最後光景,我還有許多話是想同你這位朋友講的。

「請恕我拒絕……」只是格裡高利並未順從對方的勸誡。他仍舊是抬眼正視著這張從未認真注意過的面龐,認真地給出了自己的答覆:「如若不能夠在細節上盡善盡美,豈不是悖逆了神主的恩養考驗?」

哈,你果然是會說這種話,真不愧是像朝陽那樣有生氣的年輕人。也難怪,如果不是這樣細緻入微的觀察力和執著,你當時也沒可能帶隊追上我們。

只是恍惚間,漢德臉上那如釋重負般的純粹笑容卻是頃刻凝固了。而那些宛如附骨之蛆般難纏的黑沼泥爪亦是德活,如活物般,頃刻間便要向著他脫離而出的身軀再度進攻去。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聊些旁的也確實是沒了意義。但我想提醒你的,你可曾有想過,那些不停圍繞在你耳旁如蒼蠅般嗡嗡作響的閑言碎語,究竟是產生多大的威能?

漢德繼續講著,面容瞬息間平添了一絲老教長的神韻。

想想看你最敬愛的倫納德老師吧~德行多麼高潔的人,為神主奉獻了一生,可卻是被那些個流言蜚語給逼成什麼模樣?一個受封受祝的活聖人,最後卻是連個安身立命的宗院小廟都留不住;只能是得帶著學徒們落魄流浪,一遍又一遍地行走在神之道途上行苦修之舉。

他難道不想叫那些追隨於他求學侍主的孩子們身體康健,學途得成嘛?可那些聽信謠言斷定其偽善孌童的氓流能叫他如常所願嘛?

把那些最有天賦前途的求學子弟們,盡數薦送去到別的宗派修行禮神,是因為他當真是個道貌岸然、只會利用神術誆騙無知群眾的神棍嗎?因為他毫無敬神之心嗎?你是倫納德前輩的學生,也是那兩位女神殿下的門徒,你最是知道什麼樣品行高潔的修士才能在活時封聖的。

「我自不會叫這些話語所影響到的。」或許是身軀上的黑泥愈發蔓延了,有那麼一瞬間格裡高利隻覺得煩躁,竟是不由自主地開口搶答了;甚至於話音未落,他竟又認真重複了一遍:「我是不會像老師那樣一味逃避的!」

呵,那是自然。你我只不過是個蒙受親睞的門徒而已,連封聖門檻都夠不到的凡俗子弟,又怎會知曉這位千年使徒所持有的大智慧呢?

身著白袍逐漸朽爛的漢德卻是直白笑了。他伸出手來,用力拍打著那張赫然獃滯住的面龐,彷彿是在嘲笑著彼此間的無知可笑。

可是你呢,修道兄弟?在潛移默化當中聽信了流言的並非是我這已死之人;究竟是怎樣惡毒又隱蔽的話語,才能讓一個志向崇高的修士戰士,在毫無預知的情形之下,去當真想要懷疑為自己立誓守貞的愛人呢?

「我沒有過這種想法!」

你自是有的,否則我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與你這位宿敵做最後告別。既然你現在不願意聽,也就只能請你在日後能靜下心來仔細琢磨了。

眼看著這灘膩人的黑沼之泥猶如反噬一般,再度將這不住咆哮著的男人覆蓋了,只在嘴唇上保留下最後的一條裂隙。將他從黑沼當中拯救而出的漢德,此刻反倒是顯得如釋重負。

將熄的靈凝視這尊不再沉淪陷沒於沼澤的站定之軀,無比欣慰地同他擁抱在了一起,像是在為這位年輕自己二十歲的宿命之敵許以最後祝福:

「就像倫納德前輩曾囑咐於你的,盲目之道註定是會叫行者徹底迷失了自我;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思索去思考,道途可變,真心不可失,切勿叫那些言語動搖失了。而現在,還不是你消亡的時候,還有人在等著你去拯救。那麼再見了,朋友」

被沼泥附著的格裡高利隻覺得胸膛處,突然傳來一陣難以言狀的劇烈悸動,叫他忍不住想要將身體如新生兒一般儘可能舒張而出。

而後,他便是將四肢百骸儘可能地舒張了。就得聽撕啦撕啦地一陣血肉撕裂聲響起,那尊被完全束縛在了癌變血肉當中的蜷縮之軀,頃刻間破體而出;宛若化蛹成蝶一般,叫人得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自由不羈。

但緊接著,復明的修道兄弟便是從眼前的血肉迷茫當中;驟然發現了被這雙染血鐵手掐持在了半空當中,已然是無力掙扎、隻得是隨著血尿失禁一併昏厥過去的少年傭兵。

「當時差點就被你給活活掐死了曉得不!感覺你的拳頭打過來,我這些法術防禦都跟紙糊似的。」

心有餘悸的小傢夥縮了縮脖子,面色不自覺地泛起了紅,像是還沒從窒息陰影當中脫身而出。但或許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倒是和奧蘭多兩人極為默契地絕口不提自己被打殺到失禁之事。

「說起來,你如果真的被我掐死了……」

「那就是你想太多了。」

面對著修道兄弟的愧容,小傢夥反倒是叉著腰自吹自擂起來,真不知道究竟是誰被正面打崩潰來著:

「我可是有準備後手法術的!一旦生命體征垂危之際,我身上永續佈置的一個法術會直接把我傳送到安全地帶,進行全方位保護及治療。就連空間錨都能反製破壞掉,想要在主物質界殺掉我還是太天真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就是因為聽了別人的閑話;覺得我私生活不檢點,可能想對娜兒姐圖謀不軌才會找她租房間住?」

而這一次的格裡高利卻是再無半分糾結,轉而是突然向著小傢夥半跪致歉的同時,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了:

「雖然我還是不記得我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經歷過這次意外後,我認為這些流言還是影響到了我之前的思維模式。對此,我需要鄭重地向你表達歉意;實在是對不起你,薩塔,因為一時之心而平白無故汙沒了你的清白。」

「嗨呀~多大點事情呀,還不是因為當時團裡條件太爛了,實在沒地方住才去租房間的;當時要是我能早點泡到我姐,可就直接住她宿舍房間裡去了。也得虧是你們這種神……神秘兮兮的死腦筋才會為此破誓,真不值當的。說起來,那你準備怎樣去懺悔復誓……」

「欸?人呢?怎麼又跑不見了,md這幫神棍一個個是有什麼毛病嘛?不是為了點屁大的事破防,就是擱那兒自顧自說謎語怪話!」

可就在坐在土丘上的小傢夥罵罵咧咧地拄著拐杖,假裝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實在是害怕又被幾個人抓去繳公糧,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的檔口,卻是實實在在地錯過了酒館裡即將上演的那一處好戲。

只見這一路飛奔回了酒館的威武修士雖是酒氣盡散,卻仍舊好似迷醉而不能自已一般:也不多說什麼,而是眼角泛起了些許淚光,突然摟住了自己那毫無防備的未婚妻深情擁吻起來。

而後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遲疑地抱起此刻已被深吻到雙目迷離、全然失掉了行動力的迷糊愛人,在起鬨聲中走也不回朝著臥室方向大踏步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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