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城特快報，艾克大清早趕回來把我吵醒，就光給我帶了份報紙回來？「

布裡亞特倚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晃了晃手中有些粗糙的報紙卷，頗為玩味地盯著他的眼睛。自從密斯雅從七塔回來、塞爾打包回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這小子又難得和他乾媽回老家住去了，自己窩在冷清的辦公室還怪想他們的。以至於自己的房門被砸開，他反倒是一點沒有生氣。

抬眼看了看空洞扭曲的門檻，和躺在地上被一發爆裂火球炸開的鐵門板，布裡亞特滿臉微笑地將報紙卷用力砸在艾克的腦門上，像是個和藹可親的大哥哥一樣叮囑著他：「下次記得給我準備敲擊術，不然你就等著我把你從星炬頂上扔下去吧！」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嬉皮笑臉地朝著布裡亞特認錯，毫無誠意的艾克隨即靈巧地躲過了第三下敲擊，一屁股坐到了身後的沙發上，卻不巧被揚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咳咳，老師你先看看新聞吧！特意給你帶的驚喜！」

「還能有啥驚喜啊？不就是你那個柴油導機的第一台量產型號完成組裝了唄。」

布裡亞特喃喃著解開系在報紙上的細繩，唰地一聲用力抖開；劣質油墨的刺鼻氣味瞬間刺激著他的鼻腔，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隻想趕快讀完這份報紙了事：「我看看啊……《三山桃色情史秘聞》第三捲髮售，欲購從速……」

「呃咳！看啥特別版塊呢？在下面的商品版塊裡。」

艾克非常誇張的用力咳嗽了一聲，提醒某人別看歪了；而布裡亞特滿是埋怨地嘖了一聲，悄悄記下來地址和價格後，才把視線往下面的版塊移去：「嗯？新型燃油特價銷售，比焦油更乾淨更便宜的全新發現！現在每購買兩升煤燈油就附贈精品煤油燈一盞和一升柴油，煤油燈數量有限送完即止。到店前一百名的幸運兒更能免費領取煤油燈一盞！」

「你再看看下面那行標紅的小字」

被艾克這麼一提醒，布裡亞特饒有興緻的繼續念下去，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注，有不需要柴油者可當場選擇換成兩倍等量的煤油，或是折價退現金。贈品活動截止到年初二月二號結束。」

待到布裡亞特念完了最後一個字，艾克便迫不及待地翹起腦袋，一副快來誇我的神情：「怎麼樣~我這手促銷活動如何？」

「湊合吧，拿贈品吸引客戶的老套路，還是很有吸引力的。燈油這東西也算半個剛需，你的小生意不會差到哪去，但也就這樣了。」

布裡亞特合上了這張粗製濫造的報紙，非常讚許沖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發自內心地肯定他的才能：「你個八歲小孩能想到這招已經很不錯了，我看好你。」

「不過比起你的小生意，我更關心的是。」

隨手將報紙揉成一團投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布裡亞特裹了裹身上的睡袍，轉身拿起他的恆溫茶壺給兩人分別沏上了杯綠茶：「你們居然真的在一年裏就找到了你口中的油田，然後趕在年底前就完成了穩定的開採、提煉、銷售一套流程？這tm都能算上神跡了好不好！」

「意外啦意外啦~誰讓那裏剛好有一小片瀝青湖呢。」

實際上這也不能算作是意外，因為自己試驗機器用的原油就是從後勤部拿的，去他們那裏隨便問問就知道是從哪兒買來的；順著這條線索一直往下走，艾克就從賣材料的商人手裏買到了具體位置，知道了那處天然瀝青湖的位置：「不過那個村子位置有點麻煩，剛好是那個摩森男爵領附近。」

「那倒是有點麻煩了，那個破地方可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啊，剛好是耶律公國、維圖、和咱這奧薩利托的交界地。他在法理還是耶律公爵的封臣哩。」

「啥時代了都，我們費城按法理還是維圖共和國的領地呢，現在誰還在乎法理不法理的。你看隔壁公國都衰弱成什麼樣了，等那老頭子公爵一絕嗣，皇庭肯定立馬把公國給撤了，說不定還要開香檳慶祝呢。」

「別扯那麼老遠，瞅你小子那得意的樣子，快跟我講講你在那裏是怎麼裝比的？」

艾克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就等著他這麼問呢，只見抬指推了推鼻樑，開始以一種歡快的聲調添油加醋地講起了自己的經歷，而時間彷彿也在跟著他的故事一同倒流。

位於耶律公國、維圖共和國以及奧薩利託大區的交界地帶，這個被成為摩森男爵領的邊緣小城，便是奧薩利托裡最後的古典封爵遺存了。摩森男爵的先祖自建國以來便紮根於此，據傳說是曾經有白龍墜落於此處的河流上，這麼幸運的鐵匠被公爵相中擢升，派遣到此地駐守順帶探尋所謂的龍屍；摩森家族一躍成為了人人艷羨的貴族，但他們的好運似乎也走到了盡頭。

在男爵領替公國拓殖荒地、鎮守邊防三百多年，在十幾代男爵前赴後繼地不斷努力下，他們成功將整個男爵領變成了帝國南方最為貧窮的區域之一；這個幾乎同帝國一樣古老的家族，已經落魄到了要自己全家老小一齊下地，才能餬口度日的尷尬境地。而在七十多年前，衰落的公爵為了還債隻好把白龍河以東的領地大部賣給了奧薩利托當時的總督。

所幸公爵一家對這個窮親戚還算照顧，把他們也打包賣了過去，換了種方式替他守衛邊界；而總督也出於維護帝國貴族體制和安撫人心的需要，興高采烈地管參政院要了筆資金，吞掉大半後給這幫『德高望重的窮鬼們』發放救濟。靠著這筆月結的『厚實的貴族封金』，摩森家才算是從貧困線上掙扎著爬了出來，但日子過得還是緊巴巴的。

當艾克和密斯雅母子倆走下車廂，第一次抬頭去觀察這片土地時，眼中所見到的只有滿臉的荒涼：光禿的纖細樹榦稀稀拉拉散佈在大路的兩側，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和樹木同樣稀疏的草皮像是被狗啃過一樣，分散的滿地都是，連雜草在這裏生長都有些吃力，就更不用提莊稼了。一行人一路走來，就看不到多少農田，可以說是真正的荒涼。

而當人站在高處上，向著北方遠遠地眺望過去，就能隱約看見黑色大湖。而艾克此行的目的，正是商人口中的大瀝青湖了：「媽你看那，應該就是那裏了。」

「看來這個商人沒騙人嘛，沿著大道走這麼快就到了！」

密斯雅抱著艾克風度翩翩地落回了地上，只不過她的高跟鞋卻好巧不巧地踩在了車轍旁的一攤爛泥上，差點沒把腳崴了。把鞋拔出來時更是把泥點子濺到了連衣裙上，氣得她當場飈了塞壬髒話，熱切地問候了總督府負責管理維護帝國大道的負責人：「……這幫米蟲怎麼不把這該死的破路修修？！」

「誰讓你穿裙子和高跟鞋來的，這種三不管的邊境還能有帝國大道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啥呢。」

艾克小小翼翼地遠離大道上的爛泥坑，用力地呼吸了一口充滿怪味的空氣，興奮無比地搓著手開始盤算起自己的未來規劃：「到時候就先拿這裏的天然瀝青修條路出來！再修一條大型鐵軌一直修到費城去！」

「然後拿馬在鐵軌上拉礦車和油罐車，你不是說要搞魔導機車嘛，準備拿你的寶貝柴油導機等到啥時候再開工啊？」

「前幾天我看報紙時發現，有對叫特裡維西克和羅伯特的工程師兄弟倆，搗鼓出了一台拿魔力導機驅動的機車。我就直接讓爺爺派人，連人帶專利直接買下來了，過幾天應該就能帶設計圖坐船過來了。」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密斯雅的問題，但一說到自己擅長的東西，艾克的嘴巴立刻變得靈活了起來，一口氣把他的設想天花亂墜似的一股腦說給了媽媽聽：「只要到時候在探討下車廂和車頭的設計，就能馬上開工造機車鋪鐵路了！雖然還是要法師操控，但只要貨拉得夠多成本絕對能省下來！媽，你說……媽？」

當侃侃而談的艾克回過頭時，突然發現密斯雅從他身旁溜走了，現在正站在路邊的田埂上看著什麼。他又把頭往後轉去，發現隨隊而來的自家員工，也因為太無聊了而在自顧自地聊天。搞得他像個小醜一樣，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了半天，氣急敗壞的艾克把皮靴跺得梆梆直響。

後兩輛馬車上的員工雖然人足有不到十人，根據職能分成兩批：負責談判簽合同的文員，是自家集團為籌備新銀行而訂單培養的人才，結果直接被艾克給截胡要到火山岩去了；而格林組建新銀行的計劃也就順手拋給艾克了，讓他自己玩去了。負責勘探現場的工程隊，也都是格林通知老十三伊斯特和老七菲斯特，從其他建築子公司抽調來的中堅能手；免得艾克想搞事情了，還得麻煩他倆臨時去借人。

馬車上的這幫人再加上布裡亞特，基本上全是艾克自己的嫡系，所以他也就懶得管這些私人的東西；雖然現在他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但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去整人家，只是快步上前去用力喊了一嗓子：「先生女士們！該輪到你們幹活了！快去找村民們問下具體情況！」

把這幫人趕去幹活之後，還不解氣的艾克心裏突然蹦出了一個陰暗的想法，準備趁乾媽不注意嚇她一下：誰讓她這麼不給自己兒子面子呢？

只見密斯雅光著腳丫蹲在田埂上，手裏晃蕩著高跟鞋，她現在倒是不嫌髒了；反而是饒有興緻地看著不遠處，幾名村民拿著鋤頭正賣力刨地，熱火朝天地乾農活。艾克躡手躡腳地向她背後挪去，見她毫無察覺頓時心中大喜，緊握著手裏的爆響術光團準備偷襲。

把媽媽嚇哭出來就太過了，就單純嚇一跳好了。即將摸到她背時，艾克突然遲疑了一小下，說道底他還是捨不得看見女人哭。心中一軟，迅速地把兩團光球縮小了大半，調整到小爆竹炸聲的程度。

可塞壬的嗅覺實在是太靈敏了，一股無比熟悉的味道從身後傳來，立刻就被密斯雅媽媽給捕捉到了。某人的腳步聲又突然停了一下，想想就知道這小朋友想幹什麼了。密斯雅突然轉過身去，一把摟住了他的兩腋抱著他用力轉了起來，像是抱著一個枕頭般輕鬆；艾克在一陣天旋地轉過後，滿臉酸爽地鬆開了自己嗡嗡作響的耳朵：他在被抱起的瞬間下意識捂住了耳朵，然後延時啟動的爆響術就把他人給轟傻了。

「臭小子還敢嚇唬你媽！又欠收拾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