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抱歉，格林爵士。我在學院裏耽擱了一些時間，請您見諒。」

格林看了看牆角的座鐘，時間剛好停留在一點零七分，只不過是遲了一分鐘而已。他對著沙發氣喘籲籲的布裡亞特悄悄使了個眼色，同時身旁的管家打了個響指：「不打緊的，布裡亞特博士，學生們的事情總是需要有人多操點心不是嗎？安森，去把那瓶火焰冰取來。」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在布裡亞特的身後，一隻奶白色的皮箱子緩緩地落在了茶幾上，只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箱頂鑲嵌著的寶石上用力一按，箱體立即開始自我拆解：圓潤柔滑的銀白金屬絲相互交織，彷彿從底座上長出了一朵銀色的太陽花。通透的水晶球靜靜地懸浮在花蕊上空，白色的光絲在其中不停遊走，頗有幾分玄妙的氣息。

乘著機器沒有準備完成，布裡亞特趕緊眯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起自己這個不甚熟悉的侄子來；出於洗白的需要，自己明面上和老頭子不是很熟悉，只是他聘來管理學院的院長，每次拜訪他都是出於工作上的需要。大夥也只能是假裝相互不熟悉的樣子，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至於艾克嘛....布裡亞特仔細回憶了一下，艾克剛滿周歲舉辦宴席，自己代表學院前來祝賀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了他；沒想到這一眨眼他已經五歲了，隻比自己的小女兒小四歲，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此時在塔尼婭的懷裏，艾克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母親的腿上，任憑她打理著自己的長發；或許把孩子打扮成玩偶是母親們的樂趣所在，年輕的塔尼婭自然也不例外。

單看五官的話，艾克基本上就是縮小版的塔尼婭，幾乎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同於母親的甜美圓潤，艾克則顯得更加的稜角分明，翠綠眼眸在劍眉的襯托下，整個人顯得英氣十足，可以說是完美融合了她和艾力克的美貌。

而塔尼婭似乎是嫌玩的起來不夠過癮，看著艾克他頭上密密麻麻的髮絲，以及那根長到腳踝的粗壯麻花辮，之前托他製作了一瓶生髮藥水，應該是全給用完了，現在正樂此不疲地對照著畫冊給艾克做髮型呢。

『男生女相，劍眉星目，我家那位見了估計得羨慕死』

布裡亞特對艾克是越看越喜歡，腦子裏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的艾力克：自己那時候也負責幫老頭帶孩子，基本上是看著艾力克長大的，小的時候他也像艾克那樣惹人憐愛。

布裡亞特的視線微微向左斜了幾度，艾力克翹著二郎腿坐在塔尼婭的身旁，小指時不時地挖著鼻孔，小腿像犯了病似的喜歡不停抖著：『希望艾克長大別和他一個鳥樣吧...』

正當他為濾鏡破碎而在心中唉聲嘆氣的時候，強烈的白光一閃而過，水晶球緩緩降落在花蕊上。見機器準備完成，布裡亞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期待之情，大聲地說道：「事不宜遲，爵士，我們馬上開始魔力成像吧！」

「那就勞煩博士了」

「先生，什麼是魔力成像呀？」坐在懷裏發獃的艾克聽到要進行測試，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立馬舉手發文。要不是聽說今天會有魔法測試，他老早就要塔尼婭帶他去城區裡考察了，那裏會這麼安分的在家裏待半天。

『要是真的能學魔法就賺大發了』艾克的心裏如是的盤算著，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水晶球上的不停遊走的光芒；布裡亞特非常讚許地對著艾克點頭，開始非常詳細的介紹了起來。

魔力成像顧名思義，是指法師們在對個人的魔法天賦進行測試時，魔力測試術通過媒介所展現出來的畫面。

由於一般人由於體質問題是無法放出魔力的，自然也無法形成魔力成像；但如果擁有施法天賦的人，他們往往會不自覺地嚮往釋放微弱的魔力，可以被法術給偵測到，才能有成為法師的資格。

「來吧艾克小先生，按照我說的來做，請先把手遞給我」只見布裡亞特一口氣說完，便拉著艾克的手輕輕放在了水晶球上，微笑著安慰著他：「放鬆，放空雜念，就當自己是做夢了。」

只見布裡亞特渾身的身形開始變得虛無縹緲起來，空靈悅耳的聲音從氤氳的光霧當中傳出，不禁讓人想起塞壬海妖的傳說。在場的眾人愣在原地，時間都停滯了下來。

在短短的半分鐘過後，濃鬱的光霧才漸漸散去，茶幾前的兩人依舊保持著姿勢站立不動，兩隻手牢牢按著水晶球的頂部。

「你們這是怎麼了？！」不知發生了什麼，布裡亞特一頭捲髮被汗水打得濕透，艾克也是如此，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水。只見兩人的臉上充滿了倦意，像是虛脫了一樣。

塔尼婭的眉頭緊蹙，她本想立刻衝上去把艾克抱回懷裏，可又怕打擾到施法，給孩子造成傷害。還沒等糾結中的母親做出行動，布裡亞特的聲音便再次響起：「好了艾克，你做的很好」

「先生，這些是什麼？」來不及擦去頭上的汗水，艾克驚訝地指著眼前的水晶球大喊了起來。

眾人急忙順著艾克的方向看去：只見水晶球再次懸浮在空中，原本透明的球體此刻被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層，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沉積在底部，這坨膠狀物似乎還在不停地蠕動著。

「好噁心啊，像是下水道裡的…」心直口快的艾力克瞟了幾眼，就滿臉嫌棄的轉過了腦袋；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沒好氣的塔尼婭踹了一腳，趕到一邊去了。不過想像力豐富的大夥還是聯想到了一些東西，臉上的表情也是五味雜陳的。

「額，不管如何，首先還是得恭喜你們。艾克可以去學院報道了，希望你以後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師！」

「好耶！」

艾克的歡呼聲頓時響徹了寬闊的客廳，布裡亞特用力地鼓著掌，心裏若有所思。

窗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喜鵲的叫聲，有節奏的叫了幾聲後又消失不見。格林瞟了一眼布裡亞特，心領神會地拉住了他的手：「博士留步，我們談談艾克的入學事宜，如何？」

「卻之不恭。對了夫人，艾克今天可能會感到很累，這是測試後的正常現象，休息一下就好了」布裡亞特點了點頭，轉頭對著艾克一家人囑咐完後，才跟著格林來到他的書房。

兩人一進房門，布裡亞特立刻就反鎖房門，同時還小心翼翼地釋放了一個隔音法陣。

「有必要嘛？又不怕有外人」看著布裡亞特在房間裡忙前忙後的，格林不耐煩的嘟囔著，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說吧，什麼情況？這麼神神秘秘的」

他沒有說話，又是一陣魔法的閃光過後，布裡亞特拉上來厚重的窗簾；確保不會有人打擾，這才放心的坐到了格林的面前，朝他祝賀著：「首先，老頭兒。你的孫子的確可以當魔法師，恭喜你了」

「確實是件大喜事，這幾十年了家族終於出了第二個法師了。」格林興奮地像蒼蠅一樣搓著手，腦子裏已經開始給艾克安排著結婚的事宜了；畢竟在他的眼裏，艾克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誒你說，艾克啥時候能到七塔塔主那種級別？」

「先別著急高興，我問你」布裡亞特的撇了撇嘴，給興奮中的老頭子潑了一盆冷水：「當年我親自給你們測的，你、艾力克、塔尼婭，你們三個都沒有魔力成象，還記得的嗎？」

格林立刻愣住了，他先是捏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抬起了頭，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布裡亞特：「你是指塔尼婭偷男人？」

「你就是說他是艾力克的私生子都比這靠譜，他什麼鳥樣你還不清楚嗎？」布裡亞特一手扶額，十分無語地看著老頭子，很想打開他的腦子來看看：「你這老骨頭的腦子裏除了想這些外還能想點別的嗎？」

「那你他m的賣什麼關子！」

「我問你，艾克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表現？！」布裡亞特斬釘截鐵地詢問著，格林似乎是一下子被他點醒了，立刻彎腰從腳邊的櫃子裏抽出了幾張髒兮兮的稿紙：「你看看這個」

接過稿紙，布裡亞特開始仔細地端詳了起來。泛黃的稿紙上，用尺筆畫滿了板板正正的方框，充滿了整潔的秩序之美。當他看清裏面所描繪的奇特符號後，更是驚詫地叫了起來：「你有給他看過符文學的書嗎？！」

「沒有，你送來的那批書裡沒有」

「那看來你猜的沒錯！老頭子？！」

格林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頓時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十分困難，整個人無力地向後倒去，似乎連他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布裡亞特立刻慌了手腳，抬手就是一道翠綠色閃電打在格林的心口。在富含生命氣息的閃電刺激下，格林總算是緩過氣來。

「你別瞎想，這分明是神啟式的祝福，不是被惡魔附身了」布裡亞特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口誤讓老頭子有這麼大的反應，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他伸手給他斟上了一杯清冽的酒水，儘可能地耐心勸慰著：「聽我說，我知道你不信神！但是這種超常天賦的神啟現象，光這兩年就出現了幾十例，咱們費城地區攏共才60萬人啊」

「老頭兒，與其在這裏胡想瞎搞，你還不如認真考慮下怎麼安排艾克的未來吧」

「你總不想再來一次艾力克那樣的意外吧？」

良久的沉默之後，是格林悠長的嘆氣聲。他握住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正如酒名一樣，冰涼到有些刺人的酒水一落肚，熊熊烈焰就在體內燃了起來。

格林砸吧著嘴，也起身給布裡亞特倒了一杯：「當法師要走什麼流程？說說看你的想法」

「不急，聽我慢慢道來」布裡亞特接過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臉上就皺的像開了個麻繩鋪，嗆得他咳嗽連連：「咳咳，NND」

只見他伸手往懷裏一掏，一枚椰子大小的水晶球被他從裏面拿了出來，貼身的法袍連個褶子都沒有被格林發現。

不同於之前的那枚水晶球，布裡亞特這次既沒有念什麼咒語，也沒有拿著材料比劃手勢，水晶球自己就開始冒起藍光。

湛藍色的魔力不停地匯聚在球體的上層，飛快的形成了一團烏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魔力雲層飛出了一道閃電，將球體的地面打得烏黑，打出了蜿蜒曲折的溝壑。電閃雷鳴過後，滂沱大雨緊隨其後，將雨水傾倒在溝壑之中，形成了一道閃電狀的魔力河流：看似大氣磅礴，實則只是佔據了底部的薄薄一層。

「這是我的魔力成像，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布裡亞特滿臉唏噓的指著溢滿的河流，感慨著自己的光陰虛度，平添了幾分老人氣：「接下是艾克的」

兩指併攏用力一戳，水晶球的表面不停地波動閃爍，兩個呼吸間，裏面的場景就完成了轉變。

格林雙手用力攀著桌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球體生怕錯過了什麼，眼皮都因為太用力而酸脹起來；烏黑粘稠的液體不停地從虛空中析出，直至佔據了球體三分之二的空間才停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噁心感瀰漫在他的口腔裡，似乎能透過虛幻的成像聞到味道。

布裡亞特輕車熟路地撚起指尖，將一道魔力用力彈了進去：待白光徹底融入，黑水只是微微波動了一下，就又恢復了風平浪靜。

兩個人面面相覷甚是尷尬，布裡亞特有些惱火地扣著頭皮，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只見他雙手用力地拍在球上，強烈的魔力光輝足以讓人頭暈目眩，大量魔力狂暴轟入其中，似乎是因為丟面子而生氣了。

吸入了足夠的魔力，平靜的黑色液體頓時炸裂開來，漆黑粘稠的「水」劇烈地蠕動起來，掀起了一道道巨浪，將原來通透的玻璃球徹底染成了煤球。

但如此劇烈的反應持續不了多久，魔力就完全耗幹了，漆黑的浪潮戛然而止；尚在半空的水滴筆直墜落，先是回復了平靜，隨即開始不停向內塌縮消散，水晶球也重新變回了通透的模樣。

「你感覺像什麼？」

滿臉震驚的格林懵懂地看著水晶球，無論他怎麼窮盡自己的想像力，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布裡亞特的提問一時間成了無解的難題，而他一副你應該懂得的謎語人表情，讓人恨不得撕他的嘴。

正當兩人大眼瞪著小眼，乾著急的時候，格林的視線無意間瞟到了桌上的燈盞：那是一盞普普通通的水晶油燈，樸素的外觀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但念舊的老人一直沒捨得扔，一直放在在這間小書房裏。正巧燈座在剛剛往裏灌滿了漆黑黏膩的煤焦油：「像煤焦油？！」

「和我想的一樣！和焦油非常的相似！而魔力成像也預示著最適合他本人的路線」布裡亞特的眼中，一顆璀璨的星辰正在逐漸升起！他舉起手中酒杯將美酒一飲而盡：「我有預感，艾克他必然能成為鍊金術大師，然後改變整個世界！」

「是啊，我也期望他能成材」格林的視線不停在房間中遊弋，不敢和布裡亞特對視；不是信不過自己乾兒子，他破天荒地覺者自己是真的老了，猶猶豫豫地不肯接受：「可他的身子...吃得消嗎？老十一，我...」

「艾克的情況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他的魔力太過龐大了，幾乎可以說是浩瀚如海的程度了，這是好事兒！」布裡亞特頓了頓，嘗試著用更加簡單直白的話跟格林解釋清楚：「艾克他還是個孩子，既不會施法身體也比不上成人，魔力一直積蓄在身體對他反而成了負擔。往肚子灌滿十幾升酒還不讓排泄，你覺得自己扛得住嗎？」

「啤酒可以」

「滾！又給老子裝糊塗！過段時間艾克來我這裏上學，以學鍊金術為主，剛好出師了還能繼承你的生意。」

沒好氣的布裡亞特氣的牙根癢癢，剛才還在關心孩子呢，現在就又犯渾了：「老師這邊我去幫你聯繫，等人到位立馬開學，你只要點頭付錢就好了。」

「行~具體要求等我想好了就告訴你，你辦事我放心。」格林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嬉皮笑臉的應了下來，眼神也逐漸恢復了往日裏的平靜，布裡亞特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老頭了。

收起扔在桌上的水晶球，他順手又從格林手裏把那瓶酒搶了過來：塔尼婭囑咐過，不讓老頭喝太多的酒，正巧便宜了自己。格林眨巴著眼睛，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臉肉疼地捂著臉，揮手往外趕人而已；就在布裡亞特拎著酒即將離開的時候，格林突然叫住了他：「老十一啊，過兩天我給艾克辦次升學宴，你記得給孩子帶禮物來啊！」

「老禿鷲！你個傢夥連自己兒子都算計好了！？」

「什麼話？！他可是你侄子，讓你當叔叔的帶點禮物怎麼了？趕緊帶著酒，麻溜兒滾蛋。」

「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年輕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