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荒誕不經的故事，是幻想小說作者在創作時的藝術化加工。可當它出現在現世的時候，也就只能感慨一聲諸神的惡趣味了：至少艾克現在是這麼覺得的。

坐在有些粗糙的實木小椅子上，兩個渾身冒著藍光的藍人抱著手，透過牆上鑲嵌著巨型水幕，默不作聲地旁觀著這次秘密審訊。

師徒倆在前天的襲擊過後，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閑置已久的安全屋被重新啟動，艾力克也被瓦塔特和黑叔叔給抓了回來，將夫妻兩人密不透風的保護了起來。

但目前艾克兩人還要主持大局，隻好採用折中的辦法：每天將法術位，統統記錄上防禦型的法術。並且在清醒時，要一直維持這層層疊疊的密集術法的運轉。

兩人剛才走進警署的時候，可把在場的警員們給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大白天碰到惡魔了：

艾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纏滿了各式各樣的木護符和附魔符紙，光是附魔項鏈就掛了十三條，手指更是帶滿了防護戒指。再加上外衣上力場護盾的模糊身形，值班的小警員們真的錯以為是法師帶使魔來搞襲擊，直接掏槍還擊了都。

一回想起他們驚詫的目光，艾克就忍不住想笑，他也隻好咬住沉重的手指頭，免得自己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

「豬蹄子好吃嗎？」

布裡亞特看著艾克不停啃咬著手指頭，本能地想起了阿明年前送來的醃豬腿：將豬腿豎著劈成兩半，然後用浸滿香料汁水的乾淨布條層層纏繞，最後再用一圈白布將豬腿重新拚好，就和艾克現在一模一樣。

「你個鐵皮罐頭還好意思說我？」

艾克鬆開沾著口水的左大拇指，沒好氣地扭過頭白了布裡亞特一眼。跟自己小鏈魔的扮相比起來，他這個步行具裝騎士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套不知道從哪裏挖出來的全身板甲，花了一個通宵時間蝕刻上大量的一次性法術，然後又裡三層外三層地罩上罩袍，活像是從古代版畫上跑下來的騎士。

「我買這套板甲就是沖它這四百年歷史，你個小鬼知道啥叫歷史的沉澱嘛！我cao！」

布裡亞特的聲音從桶盔上的呼吸孔中傳了出來，經過鎖子甲這麼一過濾，聽起來甕聲甕氣地很滑稽。說著，他還得意忘形地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手甲打在上面啪啪作響：結果用力過猛，靈敏的震爆術被直接激活。鐵罐頭被衝擊波猛地一推，重重砸在了審訊室的牆面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艾克則是強忍住笑意，急忙拿法師之手給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但怎麼也遮掩不住眼中的笑意：「我說老師～你改天就穿著這套，去街上給我的罐頭廠打廣告去吧？」

「兩位，領隊已經招供了，借一步說話。」

正在兩人吵鬧之時，布萊克少尉擦著拳頭走了出來，隨手把毛巾扔進了水幕牆旁的廢紙簍裡，對著兩人點頭示意。

作為艾爾的親弟弟，布萊克看起來比他的兄弟更加消瘦，也更加的陰沉一些：如果說艾爾是傲慢的雄獅，布萊克則更像是兇殘嗜血的鬣狗，作為頭主驅使著手下的狗群，向著自己盯上的獵物發動瘋狂的進攻。

自從這名前憲兵開始為警署效力，雷厲風行地清理了站錯隊的前任班底，系統性地改造了整個隊伍。但就是這樣的明確目標，他也花了整整五年時間，才算是將費城局的爛攤子給徹底清理乾淨。

雖然他的手法頗受爭議，但卻為格林打造心目中的無血之城，立下了赫赫戰功。因此深受格林的賞識，將整個部門和後來組建的重裝破魔大隊一併交由它來管理。

作為格林留給孫子的遺產之一，布萊克在他逝世的當晚便秘密到訪，以繼任的費城之主宣誓效忠。而艾克當時還沉浸在爺爺離世的痛苦之中，對於遺產的到訪顯得心不在焉，只是允諾他繼續把持費城局，其他則留待日後詳談。

「主謀他們交代了嗎？！」

「交代了，是那個亞佐夫策劃出來的。」

淡淡的血腥氣從布萊克的身上飄出，轉瞬間被兩人盡數吸入鼻中。布萊克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反到是拿起桌旁的酒瓶，給自己倒了杯補充水分：「是塊硬骨頭，對方所圖甚大啊。」

「不過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手裏的槍會爆炸啊~不然還真給他們得逞了。」

艾克微微皺著眉頭，雖然他的語氣顯得非常輕鬆，但心裏卻還是感到一陣後怕。如果他們手裏的步槍沒有炸膛的話，自己這群人能否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透過水幕牆向下看去，布萊克的副手還在審訊室裡：此時他剛剛放下手裏的鐵皮水桶，走上前將蓋在領隊臉上的濕布揭開來，嘴巴還在不停地開合像是在咒罵著什麼；只可惜設置在裏面的傳聲陣壞了，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根據當時接待自己倆的小女警介紹，這些傢夥都是些兇狠的硬骨頭，證訊部幹員們心力交瘁地審了將近兩天兩夜，依然沒有太大的進展：這些兇犯就像死士一樣，準備頑抗到底。無奈之下，局裏隻好請局長這位老將親自出馬。

布萊克的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天的功夫，大部分人就都痛痛快快地招供了；只有領隊等剩下三人還是在咬牙堅持，布萊克隻得多花了大半天的精力，直到艾克兩人來訪時才審出了個大概。

看見那張極度扭曲模糊的面龐，艾克冷冰冰地嘖了一聲，面不改色地將視線重新拉回到布萊克的身上，關切地開口問道：「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想先下手為強。不過您也別全信，從死士嘴裏翹出來的情報很可能是來混淆視聽的。」

布萊克揉著發紅的拳頭如實回答著，畢竟幹了這麼多年的活，像這種死士他見得也不少。不過像領隊這種手藝這麼潮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僅搞刺殺的武器居然是會炸膛的劣質貨，而且連任務失敗的備用預案也不做。

當時在審的時候，看他三番兩次地做吞咽動作，還以為他是拖到現在才打算服毒自盡。結果只是本能地吞咽口水，真的就一點業務能力都沒有。用手指搭著不停抽動的眼皮，布萊克無奈地嘆氣，向艾克請示下一步的動作：「這群人該怎麼處理？直接用搜魂術探查下記憶？還是按老規矩。」

「搜魂術就沒必要了，你也說了，這個蠢貨可能只是個障眼法……拉去做苦工吧，看看對面是個什麼態度。」

艾克擺了擺手，搜魂術在他看來太過殘忍，而且性價比太低。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浪費在他們身上，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再不濟也能讓他們挖礦贖罪，等乾不動了再依罪審判即可。

「那麼屬下先去安排探哨了，兩位若有需要，請隨時吩咐。」

布萊克頭也不回地就匆匆離開了，和他哥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天因故提前離開的艾爾得知幾人遇襲後，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見到眾人只是受了些輕傷，連他平時最愛乾的陰陽怪氣都沒有，反而直接離開不知去幹什麼了。

布裡亞特招了招手收回了延伸到門外的魔力流，確認了布萊克真的離開了，又再次確定了房間內沒有竊聽法陣後。直截了當地向艾克問了起來：「你覺得可信度有多少？」

「啟動。」

艾克指了指鐵枱面上鑲嵌著的一圈藍寶石，一團不大不小的魔力從指尖飛出，瞬間融入進了藍寶石和白銀組成的圓環。而吸入了魔力的圓環則應聲而起，散發出耀眼的藍光，同時向上懸浮了半隻手的高度，沿著順時針勻速旋轉了起來。

這台用於記錄聲音的永固型錄音法陣，直到圓心裏的寶石球被紅光所籠罩之後，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啟動。早在六年前那次事件時，艾克就在局裏見過了同款錄音法陣，自然是知道它的運行狀態；隨手撤銷了自己的魔力供給，盯著整套裝置重新拚合成了一個圓盤後，非常失望地搖頭：「他們沒有留檔，只能是一半一半。」

「五五開嘛……」

布裡亞特見話題有些敏感了起來，突然抬起手來，用發著閃光的指節，急促地敲打著自己的左耳垂，示意著艾克接受傳訊術的鏈接。

艾克則是直接搖頭拒絕了，臉上閃過了一絲狡黠的笑容，沒由來地加大了聲音叫喊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緊閉的鐵門上:「只要我們按計劃！先把內部穩定住，老鼠們再多我們也不怕！」

說完，艾克就把手指搭在了嘴唇上，沖著布裡亞特擠眉弄眼，示意他噤聲。而自己則突然站起身來，假裝腿坐麻了沒站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開始輕聲叫嚷了起來。

過了將近一分鐘後，鐵門被從外側匆匆打開：負責接待的小女警托著水果走進門，見艾克抱著腿摔坐在了地上，臉上洋溢著的笑容瞬間消失。驚慌失措的她急忙將托盤放到一旁，手足無措地將艾克從地上扶了起來：「少爺！您怎麼了？」

「我沒事安娜小姐，只是最近有些勞累走神摔了一跤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給您倒杯藍花茶吧？對消除疲勞很有效果的。誒？瓦列裡博士，他也睡過去了嘛？」

女警安娜捏了兩下衣領長舒一聲，然後溫柔地拍凈兩人沾在褲子上的灰塵。當她抬頭關切地向艾克看去時，她才發現到坐在旁邊的布裡亞特，忍不住提了一嘴。

艾克默默地推了下鼻樑，玩味地看向靠牆熟睡的布裡亞特，顯得有些窘迫：「老師他可能也是累了，那就麻煩安娜姐姐沏兩杯茶吧，我的那杯麻煩加一點蜂蜜~」

「好的！這就來，您可以先吃一點水果解解渴~」

把托盤放到了艾克身旁的小茶幾上後，安娜小姐便笑吟吟抱著托盤退了出去，順帶還輕輕地合上了房門。待她那急促的腳步聲消失過後，艾克撅著半邊嘴唇苦笑了起來，隨手錘了兩下布裡亞特的盔甲調笑道：「你這個盔甲還挺多功能嘛~」

布裡亞特沒有言語，抽出手來再次用力點著自己的耳垂，而這一次艾克卻沒有拒絕了。隨著手指上的白光消失，老師疲憊不堪的聲音再次從耳中響起，只不過艾克卻隱約聽出了幾分惋惜：「小姑娘太急躁了。前面演的還像模像樣的，太急躁了……」

「怎麼？看上人家了，小心我去跟伯母告狀啊~」

「就是單純地感慨一下現在的年輕人學藝不精罷了。沒想到還真得從內部先開始清理了……」

「是啊，這麼多意外那可就太離譜了~如果這都能是巧合的話，我就穿一整年的女裝。」

「塔塔又給你買裙子了？嘖嘖嘖，我說你乾脆……」

只見布裡亞特靈活用手比出了圓筒和刀的樣子，然後用力一割，耳道瞬間充滿了布裡亞特賤兮兮的笑聲。瞬間反應過來的艾克氣得滿臉通紅，用力地把啃了一半的黑桃砸向布裡亞特的腦袋；更是在傳訊術裡，用密斯雅媽媽傳授給自己的塞壬髒話尖聲叫罵了起來：「@#*&…%」

在無故開黃腔的自家老師，被魔音貫耳折磨了長達三分鐘後。艾克從布裡亞特裡敲了好幾筆訂單之後，方才心滿意足地咧嘴笑了起來，又變回了外人眼中乖巧懂事的小天才：「老師，你估算下啟用全部暗樁的話，我們能控制多少重裝破魔大隊？」

布裡亞特雙手按著桶盔的兩側，低著頭像開始繼續估算具體情況：「我們是按大團編制組建的，兩個步兵聯合營，一個騎兵中隊，兩個工程兵中隊，兩個後勤醫療中隊。合計三千人，十三門死雨型榴霰炮。」

「真要出現了緊急情況，我應該是能控制一個半的聯合營步兵和全部的工程兵，和他們的直屬輔助小隊，大約一千八百人左右。其他的態度比較曖昧，但至少在火力上面我們是絕對優勢。」

「那就好，把費城局和艾爾他們也加到偵測名單，及時向我彙報動向。」

艾克用力地咬著拇指，目光堅定地向布裡亞特下達新的命令，自己則開始盤算起在通信方面的新想法了：『人工和使魔通訊效率太低，傳訊術又不能大規模地鋪開，距離也是個問題。只能著手開發電報和電話了，先去研究發電機吧，沒辦法了……』

「兩位！請快隨我出來吧！」

「亞森？！你怎麼來了？」

門口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不等自己上去開門，管家安斯摩爾·亞森便撞開半掩的大門沖了進來。艾克定睛一看，發現他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臉色更是無比慌張，像是被火燒到了屁股一般的焦急：「別問了，快隨我回公館！十萬火急的要緊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