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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鍊金術師不該用魔法復仇》34.陽光之下(下)
哪怕陽光稍稍融化了部分積雪,白天的格拉默還是顯得那麼乾燥,廢墟依舊是一副亂糟糟的模樣。

厚實的灌木叢旁,幾隻略顯肥碩的野田鼠懶洋洋地躺在下面,對著冬日的暖陽享受著難得的休憩。只不過沒等他們享受多久,幾雙粗糙大手突然從天而降,用力地掐住了他們命運的後頸皮。

艾克幾人興奮地捏著手上吱吱亂叫的肥老鼠,饞的眼睛都冒綠光了,就差口水直接順著獠牙流出來了:「二哥!俺們找到吃的了!」

「兄弟,快拿過來!我已經是餓的啥也看不見了。」

此時澤摩二正有氣無力地依靠著樹樁,努力睜開自己紅腫的眼皮:只見自己的兄弟一路小跑著過來,充滿菜色的臉上洋溢著難得的幸福笑容。

尤其是他擒在手上的田鼠,當真是又大又肥,澤摩二隱約都能聞到烤鼠肉的香氣了!

距離兩人跑路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自打兩人逃出營地後,就一直在格拉默偌大的山區裡兜兜轉轉,生怕被人類給攆上: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在這一路上,居然還收攏到了九個逃出生天的幸運兒。

可新人加入並不能解決匱乏的食物問題,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會有人類突然殺過來。

加上害怕被對方給抓到,他們也不敢在野外生火;所幸冬天的格拉默還不算太匱乏,一路上還能采些野果野菜,然後就著雪水果腹;但攏共這麼點野菜,哪夠十一個壯漢填肚子的呢?

餓瘋了的魔族們完全失了智,在前天集體吃了頓野菌子後:也不知是菌菇還是雪水不幹凈的緣故,一番上吐下瀉後,鮮艷的菌子成功放翻了二人,剩下的傢夥們也不過剛從虛脫狀態中掙脫出來。

要是再找不到能充饑的食物,他們就真的要餓死了在這片大山裏。幸運的是,他們抓到了十只出來覓食田鼠,順手還帶回來了一大把田鼠來不及吃的肥美草根。

滿載而歸餓死鬼們,匆忙鑽回了藏身的隱蔽山洞;急忙地生回昨晚還未燃盡的篝火,開始料理起田鼠來,完全不考慮洞穴內的通風情況:不過他們要是沒找到這個七拐八彎的山洞,可能昨晚就凍成了冰塊了。

在一陣嗆人的煙熏火燎過後,除了地上的血漬之外,活烤田鼠連點骨頭渣子都沒有剩下。九

個人津津有味地嘬著手指上的油花,圍在篝火旁邊打起了盹來;提心弔膽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煎熬,現在的他們腦子裏隻想在吃完這頓飽飯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吃了頓飽飯的澤摩二恢復了些許體力,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捧起一團樹葉上的積雪搓洗著眼睛。冰涼的雪水在掌心中緩緩融化,不僅祛散了飯後的睏倦,也洗去了他眼瞼上的疼痛。

昨天的蘑菇毒性太過詭異,每個人的癥狀都各不相同:那兩個身子虛弱的地精直接被毒死了,自己則眼睛像是被烙鐵燙了似的,疼得厲害。唯獨艾克和兩個狼人沒啥大礙,可能真的和種族有關係吧。

只是蘑菇的毒退去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可還困在這深山老林裡出不去,總有一天不是被餓死,就是被毒死……

等他跌跌撞撞地走回山洞時,其餘幾人早已縮在篝火旁,睡得響聲震天。看著這一張張放鬆的面孔,澤摩二躺到篝火旁的空地,伴著明亮的火光碟開始算起自己的未來。

『總不能真的在這山裏當一輩子野人吧?』

在地上輾轉反側地思考了許久,蜥蜴人終究還是擋不住美夢之主的神力:在呼嚕聲的合奏當中,化身男高音藝術家,突兀卻又適時地插入了進來,將名為回憶錄的演出帶向了GAO潮。

半個月前,被趕出軍營許久的澤摩二站在村口,抽著血盆大口當中的一桿玉米芯煙鬥:這是他身上最值錢的物什,也是他退伍後的唯一紀念;此時正在陽光的照耀下,同那身灰白鱗片一齊反射著油光。

只不過他已經不再是受族人尊敬的小軍頭,而是許許多多的魔族農民一樣:靠著手裏粗糙的農具,替軍閥們種著同樣粗糙的煙草,乞求著能換一碗更加粗糙的雜碎飯食。

如此巨大的落差感,總是會讓這個度過七十年歲月的蜥蜴人,感到一絲不適感。

須臾之間,澤摩二已經換上了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舊夾襖,站在營地倉庫的夥房前。

鍋裡的肉湯散發著沁人的香氣,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自己捧著盛滿土豆泥的木碗,指縫裏夾著黑麵包和幾串烤肉,香辛料的熱辣香氣,哪怕是在睡夢裏都無法忘卻。

最要緊的是,那桿心愛的煙鬥還牢牢地拴在他的腰間,旁邊掛著的則是老爺們賞賜下來的『上好煙絲』;而他的手也下意識地摸著腰間的煙鬥,對這種老煙槍來說,抽煙要比吃飯還要重要一點。

看著面前胖乎乎的廚子,下工歸來的澤摩二咽了咽口水,滿臉堆笑地舉著飯碗,期盼著廚子能多給半杓辣椒。紅彤彤的辣椒碎混著滾燙的芡汁,在半空中緩慢劃出一道月牙,卻怎麼也不肯落下。

「搞快點啊!!」

餓急了的他直接一個飛扣,想把湯汁穩穩噹噹地接到碗裏。可時間再次凝固在了胖廚子的微笑中,一陣白光閃過,澤摩二迷茫地舉起手中的火炬,指揮著工人的隊伍,朝著前方長長的通道前進。

「大老爺,還有多......」

諂媚地回過頭,高大的騎士老爺們站在他們身旁,嚴絲合縫的頭盔之下迸發出的殺意,在無聲地催促著他們前行;剛到嘴邊的問題立刻縮了回去,兩人的視線略微交錯,彼此回到了正軌再無交集。

農民澤摩二低下了自己卑賤的頭顱,用著磨去了指頭的短爪握緊火炬,悄然轉身跟上了隊伍,向著老爺們所許諾的銅子與糧食進發。

通道內突然有一股陰森寒風掠過,徑直吹滅了他的火炬;可除了他之外,隊伍裡的其他人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澤摩二氣得暗罵了一句,一把將熄滅的火炬用力砸到牆上,留下了一個漆黑的焦印。

「那嗎雜比!」

呼嘯的涼風再次襲來,直接打在了他柔軟的腹部上;凍得澤摩二直接破口大罵,全然不顧身邊還在熟睡的同伴,對著地面又錘又打。

所幸這幫傢夥睡的是真死,連火星子崩到他們身上都沒有反應,就更不會被澤摩二這麼點小動靜給吵醒了。

只不過澤摩二就沒那麼幸運了,夢境被攪成了一團亂麻的他大聲叫罵著,卻突然被手臂上的一陣刺痛給從噩夢中嚇醒:原來不是人類的噴火槍,是自己不小心把胳膊探到了火堆裡……

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爬起,看著不停噴吐著陰風的洞穴深處,澤摩二的心裏是越想越氣,隨即腦子一熱:從腦子裏抄起一根柴火,罵罵咧咧地朝著深處走去,誓要探查一番這股風流到底是從何而來。

幾分鐘後,也許是十幾分鐘後,澤摩二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走了多遠了;只知道越往裏面走,這股風就越詭異;忽大忽小的陰風如同潮水般襲來,試圖撲滅他手上的微弱火光,但都被他給小心擋下,才不至於徹底迷失方向。

越往裏走去,整個洞穴就越是寬闊,原本只能一個通行的道路,現在四個艾克並排走都可以輕鬆通過;扶著兩旁凹凸不平的岩壁,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這裏好像有點眼熟……好像之前來過嗎?』

惱怒的熱血逐漸退去,理智又重新奪回了大腦的高地。涼風依舊在試圖熄滅著光和熱,而澤摩二卻突然獃滯在了原地,一對杏黃豎瞳死死地盯著被照亮的岩壁:一團不大不小的焦印抹在岩壁上,腳下積滿了鐘乳石水的泥坑裏,還躺著一截熄滅許久的破布火炬。

再次抬起頭望向眼前深邃的黑暗盡頭,澤摩二咂巴著嘴,開始了自己的抉擇:是繼續往裏走去,亦或是就此打住?

還在當大頭兵的時候,他就憑好賭善賭在軍營裡攢下了名氣:讀過幾天書的沼澤之民,靠著僅有的文化以及與生俱來的天賦靈性,在把一眾文盲兵油玩地團團轉的同時,又不至於惹惱他們。

而他也藉著這份聰慧得到了上級的賞識:先是成了勤務兵,然後又成了上司的直屬秘書官,最後當上了風光的排長;在重視血統的魔族聯軍裡一路水漲船高,並開始為長官打理各種見不得光的事務。

最後雖然出了一點差池,在上級暴雷後被其逐出了部隊;但全靠著這份聰慧和謙遜所結下的善緣,他不僅是全身而退,還能找到花錢的門路,保住自己幾個同鄉的性命。

如同走馬燈一般,一幕幕回憶飛快的在他腦海裡閃過,最終定格在了一個燈火通明的隧道之中:衣著光鮮的騎士老爺對著他們頤氣指使,破衣爛衫的自己站在身旁,像條土狗一樣對著他們點頭哈腰。

賭徒心中的不甘和嫉妒被徹底引爆,寬大粗糙的覆鱗腳掌用力踏過腳下的細碎石粒,伴著微弱的光亮,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當他們再次出現在了熟悉的廢墟之時,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月光最後停留的時刻。

熊熊燃燒的烈焰驅逐著黑霧蠅,破壞了它們的饕餮盛宴,將這些噁心的臭蟲盡數驅趕殆盡。

所幸他們的胃袋空空如也,沒有什麼東西是能夠吐出來的。面色不佳的艾克九人,拿著來自半個月前的火把,正小心翼翼地越過炮彈爆炸所產生的坑洞,快速朝著倉庫的方向進發。

澤摩二腋下搭著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跟在艾克的身後,越過一灘慘不忍睹的焦黑糜團;似乎在通道裡的那一跤讓他被寒冬給同化了似的,只見他指著地上尚且完整的屍首,冷酷地吐出一句:

「希望還能找到些吃的吧,實在不行就只能吃屍體了。」

幸運的賭徒贏了一把,就在那個寬闊的隧道中,他找到了幾十根廢棄的火把,以及一些還未霉變的凍麵餅;在稍微填飽了他們肚腸的同時,也證明了這個地方,就是他們曾經來過的神秘通道。

在他的強烈堅持以及強有力的證物之下,一行人這才下定決心,穿過漫長的隧道重回這個是非之地,看看能不能撿點物資來果腹。

人類好像並沒有打掃戰場的打算,收攏了友軍的英魂後,就在俘虜的指認下,衝進祭司所在的營帳裡搜颳了一番,帶著些許證物走了。

至於這些死去的魔族,就任憑他們的屍首躺在大地之上,等待著紅晶女士一視同仁的慈悲懷抱,送他們歸還於自然的輪迴之中。

「幸虧我們逃得早啊!」

澤摩二心有餘悸地瞟著地上的屍身,濃鬱的血腥和硝煙味彷彿還充斥著他的鼻腔;要不是他們提前跑路了,現在哪能那麼完好的站在這裏?

一想到這,眾人的腳步都加快了許多:在艱難地越過散佈在地的焦石爛木後,他們又重新回到了這片曾經熱火朝天的廢墟中;空氣中好像還蘊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香,刺激著他們空空如也的腸胃。

而澤摩二彷彿是受到了驚嚇,獃滯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幾乎被燃燒彈完全摧毀的倉庫廚房喃喃自語著:「這也太....」

「二哥你看!地上都是些燒焦的麥子!」

艾克彎下身子,從灰燼堆裡扒拉出一堆還沒燒乾凈的麥粒,原本金黃的麥粒尚未完全變成焦炭,似乎還能吃?「像不像咱們在老家吃的烤麥子?」

「像個屁!這種死人血泡過的東西也敢吃?!」

眼看著艾克就要把那把焦炭往嘴裏塞,澤摩二趕緊掄起木棍打在他的手上,疼地他嗷嗷直叫。還沒等他反駁,自家二哥用木棍戳著地上躺著的焦團破口大罵道:

「你那嗎,看看這地上!瘟不死你個!」

澤摩二繞開身旁的廢墟,指著一片還沒有完全燒焦的木堆,指揮眾人繼續找糧:「這裏挖出來是吃不了了,你們幾個去更,說不準有更乾淨點的!」

而他自己則跑去那些未曾燒毀的營帳裡,想著能不能找些值錢的物什。但大半個小時過去了,澤摩二在營帳區裡翻找了半天,不過是撿到了幾件燙焦了的破毯子和衣服。

而他寄予厚望的——老爺們所住的帳篷裡,也找不出值錢的物什,讓他失望透頂。

整個帳篷裡就跟個狗窩似的,到處是爛紙和碎木屑。澤摩二最大的收穫,只有手頭的半張地圖和一尊面容模糊的泥塑小神像;除此之外最值錢的,就是兩個被丟在地上的銀幣。

「那媽宗桑!」

澤摩二罵罵咧咧地將神像和地圖用破衣服包起來,然後對著倒在地上的祭台,發泄似的用力啐了口唾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一顆光澤黯淡的紅寶石,悄悄從神像底部的窟窿裡鑽了出來;隨即又被他的大腳板當做石子給一腳踢開,正靜靜地躺在塵土之中,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艾克他們的收穫倒是不少。當澤摩二抱著包裹慢悠悠地回來時,他們不僅從下面挖出了沒沾過血水的乾淨糧食,還不知從哪裏搞來一輛載貨板車,正在吭哧吭哧地往車上堆糧食呢!

熱火朝天的景象讓蜥蜴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十幾個麻袋像疊土包一般摞在這輛推車上,壓得小車不停前傾,要是沒人扶著就會直接一頭栽進地裡了:「這推車哪整的?」

「從倉庫後面的樹林裡撿的,可惜就這麼一輛是完好的。」

一個狗頭人背著一個大袋子走了過來,殷勤地將一根油乎乎的熏肉腸塞進他手裏,露著他那發黃的大板牙開始邀功:「老大,你看俺找到的熏肉和熏腸!」

棗紅色腸衣上所滲出的沁人油香,幾乎第一時間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而那油膩緊實的觸感更是讓他欣喜若狂;澤摩二像是綠了眼的餓狼,不到半秒,這重達一公斤的美味就被他給囫圇吞下肚去。

而這滿滿一車,將近有三百多公斤的糧食,可總算是他們解了燃眉之急:既能讓這九個人在一路上吃好喝好地逃回老家去;就算回不去,他們至少還可以找個山頭,苟活到第二年土豆收穫。

同時本著賊不走空的想法,一行人又想辦法拚湊了兩輛板車,把一些換算完好的雜物:比如帳篷毛毯,丟在地下遺跡裡的一些工具給裝了上去。

而趁著艾克幾個傻大粗忙活著拆家的時候,澤摩二則依照著記憶,鬼鬼祟祟地朝著地下遺跡方向摸去。

等到大夥尋他吃晚飯時,他這才吃力地拖著一個四角包鐵的大木箱,慢慢悠悠地從北邊走了回來。

「發財了弟兄們!」

用力掀翻這尊沉重的木箱,一陣足以擊散魂靈的清脆響聲爆起:白花花的人頭銀幣藉著篝火,反射出足以令月光都自愧不如的清冷光芒,化作一灘白銀之丘,生生晃瞎了眾人的眼球。

這幫窮苦農民哪裏見過這麼多的錢,一時間連飯都顧不上吃了,幾乎是雙腿癱軟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開始清點起來。

「個,十,百……九個一百加八十個!」

冰冷的數字不停地增大,卻又在不停燒蝕著眾人的理智;一時間,可媲美烈焰般炙熱的貪婪視線,開始不停地掃過在座的彼此。至於這些摸起來冰涼乾淨的錢幣是怎麼來的,又有誰在乎呢?

而隨著一陣濃鬱的煙火香氣傳來,所有人的肚子又都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厚實肉條在烈火地炙烤之下,溢出的滾燙油汁反哺著篝火,炸起一聲聲爆響;碎了個把手的陶鍋中,麥粥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將貪婪的眾人重新拉回到現實當中。

「那俺們怎麼回去?回不去有錢也沒地方花。」

艾克添了一碗濃稠的麥粥,就著熏肉含糊不清地問著。如果不能回到村裏,這些惹人憐愛的小寶貝,也就是個不能吃不能用的漂亮裝飾罷了;還不如一把麥子,一塊烤肉來的實在。

想到這裏,艾克愚鈍的腦組織似乎有些理解了,二哥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存在就是一切,一切為了存在!」

澤摩二淡定地抓著一條熱氣騰騰的烤肉,卻始終忘了朝嘴裏送去;磨光了指節的右手上,還緊緊地握著那張地圖:這半截地圖像是有著驚人的魔力,把他的魂都勾住了,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沒啥腦子的艾克終於是看不下去了,粗糙的大手一把拍在了它二哥的肩上,朗聲嚷嚷了起來:「二哥?!吃飯吧,別魔怔了!」

「#@%!叫那媽?!」

思路被打斷的澤摩二氣地用種族的方言,親切地問候了他的家人一番;艾克沒心沒肺的笑著縮回了手,朝著他賠不是:「二哥你別生氣啊,俺這不是看你擱這發獃,怕你得病嗎?」

反正獸人都是樹上生出來的,罵娘這種事情對艾克這種獸人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老子沒病!好得很!」

還是不解氣,澤摩二乾脆把地圖捲成筒,朝他腦殼當頭打去;似乎還沒有忘記在軍隊時的做派,一邊飛濺著唾沫一邊教訓他,只差沒有上手拿鞭子抽了。

艾克則老老實實地低頭挨打,反正就二哥這點力氣,哪怕手骨打折了也破不了他的皮,等他消氣了就完了。

在噴了艾克一臉口水後,澤摩二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雙手扶著膝蓋開始不停地喘氣咳嗽,蘑菇的後遺症看來還沒治好。

其他人沒了樂子看,要麼就繼續埋頭扒飯,生怕自己只是做了個美夢,吃完這頓夢中美餐後就沒下頓了;要麼就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起來,不過到了最後,大家還是不約而同地談論起了自己的家鄉,聲音也不自覺地低沉了下來。

「二哥,我們以後......」

還沒等艾克說完,澤摩二豎起大拇指堵住他的嘴,要他安靜下來。他自己拿著手上的地圖,在重人的注視之中高舉起雙手,示意大家聽他的發言:

「哥幾個,我想到了個回家的方法!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個種去試一試?」

「喂,黑子,今天幾號了?」

在木製據馬的後方,看著眼前的漫天大雪,四個哨兵站在火炬塔旁悄悄開起了小差。那名皮膚黝黑的士兵撇撇眉毛,朝著旁邊小聲回了一句:「今天25月底了隊長,馬上咱們就可以休祭典假了。」

隊長偷摸著回頭瞟了眼身後的哨塔,上面那凶神惡煞的團副,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不就是耍了兩個錢嘛!自己堂堂一個中隊長,居然要和這幾個混球站崗放哨,還要被他像看賊似的看著,真他娘的晦氣!』

暗暗在心裏咒罵了上司一番之後,被罰為臨時哨兵的中隊長,頓時感覺自己好受多了,連帶看這幾個倒霉蛋的樣子都順眼了起來,完全忘了昨晚自己被剛他們當豬崽給狠狠宰了一刀:

「那感情好,到時候老子帶你們去城裏好好快活一下!」

「好好好!隊長英明!」

正當四人遐想著,該去找哪裏的姑娘喝酒快活的時候。正對著哨所處不遠的土路上,一群鬥篷人推著三輛滿載貨物的推車,正沿著地上即將被飛雪填滿的車轍印,賣力地朝著他們的哨卡駛來。

聽到了車輪聲的中隊長順勢抬頭一看,頓時被嚇得魂不附體:大風掀翻了罩在他們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張張面目可憎從奇形怪臉!全tm是該死的魔族!

驚魂未定的隊長果斷飛起一腳,用力踹在身旁的黑皮士兵腿上,朝著他們嘶吼到:

「快!叫人組織防守!」

他連忙從腰間的槍套裡抽出了自己的配槍,一邊上彈一邊飛撲到哨卡的沙袋後頭,將槍口牢牢地對準面前的來犯魔族。

哨卡裡也迅速傳來了一陣騷亂聲,但很快就在樂手的鼓點下變成了整齊的踏步聲,邁著急促的衝鋒步伐朝著他們的方向增援。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騷亂當中,逐漸冷靜下來的中隊長猛然發現:對方為首的那個蜥蜴人正高舉著一面白旗,賣力按著一定規律揮舞著;而這面臟汙不堪的白旗上,似乎還畫著個血紅的帶叉同心圓。

更何況除了推車的魔族外,剩下的幾個魔族也紛紛高舉著雙手,表示自己毫無敵意。

「樂手停鼓!縱隊展開,等我的親自命令!」

中隊長稍微糾結了一下,還是選擇不打破規則,但他還是緊緊握著手中的轉輪手槍,「全體收槍上刺刀!小心他們突襲!」

看著對面的士兵低頭裝起了刺刀,心驚膽戰的澤摩二總算是放下心來,悄悄拿著袖口擦凈臉上的積雪:至少對面還是願意守規矩的,那就還有談判的可能。

事不宜遲,澤摩二繼續按照奇怪的頻率揮舞旗幟,一路小跑地來到守軍們的面前,低著那滿是鱗片的大腦袋,畢恭畢敬地向著眼前帶筒帽的軍官討饒:「人類大老爺,還請留手!」

「你會說標準語?」

中隊長不動聲色地緩緩靠近澤摩二,緊握著手槍的左手快速綳直,將槍口頂在他的頭顱上;隻消搭在護環的食指微微一動,眼前的可怖怪物就會被他當場擊斃:「把他們押下去!嚴加看管!」

他的動作自然是逃不過澤摩二的靈活眼球,只不過他不敢也不想去激怒對方,立馬配合地扔下旗幟高舉雙手,搶在被哨兵製服前朝著身著軍官服的中隊長喊話:

「老爺手下留情!小的是為豪斯商社服務的!」

「停,你再說一遍?」

不明所以的士兵愣了片刻,隨即放開了製服著蜥蜴人的雙手,連忙向後退去;但還未等澤摩二開口辯解,中隊長便嗤笑一聲,用被煙氣熏黃的大拇指用力扳下了擊錘:

「你當我是傻子?你說是就是?」

「老爺,請允許小的說一句好嘛?聽完之後,再殺我也不遲……」

「行吧,老爺我準你說。」

似乎是對他這副沉著冷靜的模樣感到好奇,那位隊長居然同意了他的請求,但他絲毫沒有把槍收回來的意思,還是死死地把槍口頂在他頭上。

澤摩二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那張血盆大口微微張開,附到隊長身旁耳語道:「我為吉爾伯特先生和格勒將軍做特種品運輸……」

「......」

「把這些魔族下了武器,別讓他們跑了。」

中隊長毫不遲疑地將手槍插回了槍套裡,然後轉身一本正經地吩咐著士兵,用刺刀對這些魔族嚴加看管;待士兵開始行動後,隊長才乜視著眼睛,伸手指了指哨卡裡的一座小木房子:

「你,給我進來。」

軍官宿舍裡十分的溫暖,炭火盆幾乎從來沒有間斷過,反倒讓兩個吹慣了冷風的傢夥有些不適應。一人一魔圍著火盆面對面坐下,拿著炭扡的隊長率先開口,語氣遠比在外面和善的多:

「魔族,你來這裏做什麼?」

「回老爺。我這次是來給老闆送一批貨,順帶自費進一批糧食土貨回去賣,賺點辛苦錢。」

澤摩二早已編纂好了借口,不慌不忙地應答著。可隊長沒有應話,只是拿著煙捲抵在熱炭上點火默不做聲地抽了起來;兩分鐘後,一個穿著大衣的士兵快步走來,對著他耳語一番後便自覺離開。

直到房門再次被嚴絲合縫地關緊後,隊長方才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靠著椅背上自言自語了起來:

「嗯,車上查出來確實是糧食,算你識相……不過,我這邊可沒有你的登記信息……」

「回老爺,我走的是奧爾溫航線,還是以戰俘的名義來的。這種生意可不敢登記上去。」

「哦,鐵桶那邊來的啊。我知道了,那你帶的這些隨從是什麼情況?」

「那個灰獸人和狗頭人是我的助手。剩下的都是砸手裏的貨,讓他們來當苦力結果人家礦主不少,只能給帶回去。不知老爺能否高抬貴手?」

「那可不行,我要是放你們走了,可是叛國叛教的行徑!」

聽聞澤摩二的發言,中隊長原本放鬆下來的臉色頓時一黑,用力將半截煙捲彈進了炭盆上,面色不善地凝視著滿臉堆笑的蜥蜴人:「我那些弟兄們可是都看見了的。」

澤摩二會心一笑,熟練地從懷裏摸出一個圓鼓鼓的布包裹,塞到了中隊長的手上:「一點小小孝敬,麻煩老爺替我向軍爺們賠個不是。那箱老闆的貨款是萬萬不敢動,還請您見諒。」

中隊長也毫不客氣,猛地奪過了那個灰不溜秋的布包,抬眼朝裡一看:一摞乾乾淨淨的銀幣躺在其中,隱約還帶著一絲清涼的水汽。粗略一數,有將近四十個的銀幣左右。

滿面春光地重新繫上了包裹,隊長的臉色當場逆轉了一百八十度,還非常客氣地散了一根捲煙給他。在一片繚繞的雲煙之中,兩個人瞬間就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親昵,甚至稱兄道弟了起來:

「兄弟,準備什麼時候走?通行令待會兒給你寫好,到時候走的那條路,你自己清楚。」

澤摩二用力縮緊自己的血盆大口,猛地吸了一口對他來說有些纖細的煙捲,貪婪享受著尼古丁帶來的刺激感,反倒是面露輕鬆之色,沒有之前的那般焦急:

「不耽擱老哥的時間,待會就出發;就是有個不情之請.......」

「說,看看我能不能解決。」

蜥蜴人從鼻腔中噴出了兩道濃鬱的煙霧,悄然掩蓋著豎瞳之中暗藏的寒光:「那四個狼人實在是難以調教,我腿腳最近摔傷了不太利索,怕在路上搞出點什麼意外……想請老哥幫幫忙。」

「小事一樁,都是兄弟嘛。」

「這就是這些侵略者的下場!願慈愛的至高之母凈化它們汙穢的靈魂!」

在幾聲慘嚎與清脆的槍響過後,隊長站在鬆軟的雪地上,滿臉嫌惡地揮舞著沾血的劍刃,神情激昂地對著士兵們發表著演講,同時大聲的命令著他們生起火焰,來凈化這些可憎的魔族存在!

而澤摩二口中『劫後餘生』的四個魔族,正在他的帶領之下吃力地推拉著車駕,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揮灑著辛勤汗水,旋即消失在了充滿臭氣的崎嶇地下水道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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