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強點頭附和：

「村裏有土地廟，城裏有城隍廟，還有寺院、道觀、祠堂等等虔誠禮敬之地，就連萬歲萬萬歲的皇帝都要設壇祭拜，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這不都是大家聽信風水先生、天師先生的結果？！外鄉人，我不信你家裏無論吉凶，凡事都能隨心所欲！」

「我就事論事罷了！」大聖笑著圓話，「這條死蛇十分沉重，既摸得著又看得見，除了相貌兇惡些，實在看不出它與妖怪有何關係。說它兇惡也只是因為它醜陋，說它醜陋也不過是因為它與我們長得不同罷了。」

壓低聲音嚇人道：

「要是它真的是妖怪，只要身子一卷，再一鉸，我們二十幾個人也就粉身碎骨了。看看我們走的這條路，偏僻清冷，茅草濃密，正是妖怪動手的好時機。」

山邊陰風嗖嗖，眾人不由地心裏發毛，紛紛加快腳步，隻想早早地掩埋了蛇屍……

回到繆家大宅，繆盡仁已叫人在偏廳備好晚飯。大聖受邀和眾人歡飲，沒吃得兩口，眼角餘光又見到淺色雲頭背心。不動聲色瞅看一眼，但見繆姝鴻手裏拿著一張紙走進偏廳，倚靠在門邊，滿是嬌嗔地看著自己。

大聖生疑，心道：

「姑娘家對誰犯花癡呢？」

莫強和大聖坐在一處，他瞅瞅小姐的眼神，又看看眼前這位賣畫的外鄉人，心說真是怪了，莫非小姐和外鄉人有私？但小姐心性高傲，怎麼會與不入流的商人勾連，提醒大聖道：

「我家小姐一個勁地看著你，怎麼著，你們早就認識了？」

大聖喝了一口湯，大讚滋味鮮美，笑吟吟答道：

「呵呵，我在店裏的時候見過她一面，不過初次見面沒什麼好說的。算不得認識。也就是今日午時才又見了她一次。我送畫上門給他爹，你說她現在是不是要找我說話呢？」

出乎意料的是繆姝鴻竟對他招了招手，讓他出來。大聖自覺沒有來由，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確定確實是在叫自己。乃走到門邊，略施一禮，面露微笑等著問話。繆姝鴻的手背在身後，手裏拿著的是早前那張紙卷，發話讓他一路跟著，來到與偏廳一牆之隔的小花園，大聖越發納悶，道：

「繆姑娘，有什麼話不如現在就說吧。」

繆姝鴻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聽何管家說，你是吃午飯前來到這裏的？」

她宛似一隻歡快的百靈鳥兒，在潺潺流淌的山泉邊飲後初啼，發出的聲音穿過山谷，沁人心脾。

大聖道：

「姑娘說的不錯，正是午後。我這回從揚美城踏雪而來，就是要找你爹爹，賣畫給他。」

一股暖流悠悠湧向心田，繆姝鴻笑逐顏開：

「冰天雪地裡到牛澗村，只能走山澗邊上的那條小路，你一定是從那兒過來的。」

大聖哪裏料得到兩地之間只有一條小路，他知道繆姝鴻要問什麼話了。該怎麼應對呢？他微微張開嘴巴，還沒說話，先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事頗為棘手！」

繆姝鴻把藏在身後的紙卷拿出來，輕快地站到大聖身邊。一縷清香鑽入心懷，大聖恍恍然，竟有些陶醉了。紙卷緩緩展開，繆姝鴻臉上飛起淺淺紅暈，悠悠然地說話，吐氣如蘭：

「你看我畫的這個人，就是他袖手飛出樹枝，刺死了大蛇，才從大蛇嘴下救了我和我家人。那樣的身手應該是蓋世的武功，你說是嗎？」

大聖看了一眼畫像，怦然心動，忍不住湊近細看，忽然伸手在腦袋上撓了又撓。

「太奇怪了！我那時候的變身是這樣的嗎？」

不知不覺發出「誒——」的一聲。

繆姝鴻察言觀色，心裏小鹿亂撞，顧不得羞澀，明眸閃動，十分期待地問：

「莫不是先生見過這個人？！我找先生來，就是想問他的消息。」

想不到此女不但過目不忘，而且還能夠根據印象描畫出來。若是畫得和真人一模一樣，那畫功可相當令人佩服！

轉眼間大聖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他淡淡地笑，帶著戲謔的韻味：

「這個人嘛，只是依稀見過，卻又不敢斷定是他。姑娘，你莫不是看上這小夥子了吧？」

大聖洞悉繆姝鴻春情萌動的緣故。一早森蚺作怪的時候，他急於救人，倉促中變化成的乃是一個少年英雄的模樣。從繆姝鴻的畫像上看來，少年長得極其英俊，這連大聖自己都沒有想到。

繆姝鴻少女情懷，又是在險境中得英雄相救，對相貌英俊的恩人動了春心當屬人之常情。

「你笑什麼？不許笑！」

粉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杏眼圓睜瞪看了大聖須臾，又和顏悅色：

「算了，你不知道緣故，我不怪你！這個人本來是要到這來找我爹爹的，是我說話不小心，惹惱了人家，又讓他生氣走了。我欠了人家的大恩大德，理應邀請他到家裏來聊表謝意，人家卻如風一樣不見了，讓我們繆家無從謝起。晌午時大伯就教訓了我一頓，說要是找不到這個恩人，這筆良心債就算欠下來了。如此一來，繆家便一直不能安心。」

果然不出所料！大聖點點頭，為示鄭重，把畫拿在手裏看了又看，故意說道：

「姑娘，你畫的這個人究竟像不像啊？怎麼我越看越覺得心裏糊塗，剛才看著還依稀像是我在山坳裡遇見的那個人，現在看久了卻覺得沒有見過他了，是不是你錯畫了自己臆想的人物出來？！」

繆姝鴻家境既富且貴，幼時起便有京都名師教授她琴棋書畫，浸淫多年，對自己臨摹速寫的功夫一向自負。她盯著大聖雙眼，冷笑道：

「臆想的人物？你是不是覺得他太英俊了，都有點不像活生生的人物了是不是？我可是清楚地記得他的相貌。這幅畫像和他，就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沒有半點不同！你要是真的沒見過他也就罷了。我畫什麼的可都是像極了，就算做皇帝的老師都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