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宋事》第五十五章 私聊
但由食物問題受到啟發,他想到了改善生活品質的問題。他到來的這個時代,喝茶是很麻煩的事,要靠特製的茶具熬製,不然就不堪入口,只能叫喝湯水。
另外,就是酒,那真是渾濁稀鬆,不如後世的醪糟水。
吃的東西也沒有辣椒,有些菜品真是怎麼弄也不行。
不知道那些吟酒的詩是如何流傳下來的,崇簡端起那樣的酒,基本什麼興緻都沒有了。
於是他一頭栽進新茶培茗和酒精蒸餾技藝的摸索中去,以此打發這沒有網絡和遊戲的無聊日子。
至於辣椒,要從美洲傳入中土,還不能一蹴而就,但卻有替代方案,只要時機到了,自然容易解決。
他覺得自己把一切都理得很清楚,但隱隱又感覺哪裏不對。
直到有一天,他和偷偷溜出宮的德芳在汴梁城遊盪,才發現問題出在哪裏。
那一天,夕陽下山的時候,二人站在汴河上,看著當時已經十分繁華的漕運船隻來來往往。
身後是不遠不近跟著保護德芳的殿前司喬裝高手。
德芳突然說道:「父皇本有遷都到關中的打算,但卻猶疑不定。」
「哦,為什麼?」
崇簡想自己都不知道,看樣子還沒有拿上朝議。
德芳可能又是趙二與心腹體己商討時,旁聽來的。
早知道這小子是個優秀的「旁聽生」。
「父皇說,大宋從商貿中獲利不菲,而商貿又多虧了漕運。而今汴梁已是連接南北漕運的中心點,依託京杭大運河帶動了整個大宋的水路貿易。離開汴梁,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了。」
德芳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哪怕是原封不動照搬趙二的話,也很不簡單。
顧不得表揚這小子,崇簡本人在電光火石間,覺得腦中有什麼桎梏被沖開了。
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方面,那就是貿易,尤其是外貿。
這個時代,海外貿易已經開始出現。
其標誌之一,就是大宋打下南漢後,成立了廣州市舶司,潘美就兼任著市舶使。
這是主要面向海外的貿易管理機構。
有著後世經驗的崇簡知道,外貿不僅能帶來豐厚的利潤,還能引起生產技術的革命。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人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
就說自己關心的那些高產作物,完全可以通過外貿交易來獲取,說不定連域外的一些科技也可以跟著一起進來。
為此,他特別聯繫上了潘美,快馬書信往來,加強溝通。
他與對方特別約定,適當的時候,自己要親自到廣州市舶司聯繫貿易事項。
轉眼到了開寶六年(973年),崇簡到這個世界已經九年,宿主的生理年齡二十三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舊蜀地的治理井井有條,沒有了原本的動蕩衰敗,漸漸有了唐代「揚一益二」的風采。
趙崇祚、全師雄、丁德裕都因功獲得封賞,連帶著蜀中世家,比如以花蕊夫人為代表的徐家,都獲得了嘉獎。
家主徐宏獲贈大學士銜,成了有品無職的高級員外。
留在京中的全聚德加翰林學士銜,成為了天子近臣中的清貴。
只有林福,安心在崇簡府中擔任管家,暗戳戳地經營著自己的情報系統,甘當崇簡的背景和人梯。
到了年末,趙二專門召見了崇簡。
這些年,這種單獨的召對變得越來越少,朝中流傳著崇簡已被嫌隙的傳言。
作為有力證據的,是這一年八月,趙普罷相,趙小三進封晉王。
開封府尹加封晉王,這是先朝周世宗被周太祖確定為繼承人的官爵,不得不令人浮想聯翩。
趙普的繼任者薛居正拜門下侍郎、平章事,是為首相,次相卻是沈義倫,是崇簡在蜀中打過交道的老熟人。
不再是獨相了,而且這兩位宰相在名位上也低於已經封王的趙小三。
「小子,最近這段時間是不是有想法啊?」
趙二看樣子想開誠佈公談一談。
「官家明鑒,小子敢有什麼想法,無非就是受些氣罷了。」
氣氛有些私密,崇簡的稱呼也有所改變。
這一開口,就像一個受了冤屈的孩子。
「哦,莫非誰還敢欺負你?」
趙二明知故問。
「官家這話臣不知怎麼回答。」
崇簡賣傻。
「呵呵,這天底下還有你接不了的話?」
趙二心想,不是考慮到兩個兒子,尤其是德芳,你這麼無法無天,不砍頭,也早發配到瓊州島去了,還在這裝什麼純良。
「原本是沒人敢欺負臣,可現在見官家不待見臣,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自然要來踏上一腳。」
「小子,說話要講良心,朕什麼時候不待見你了?」
趙二也開始裝傻,不過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
說話風格怎麼和這小子差不多了,莫非受這小子傳染了?
「原本臣也沒覺得不受待見,只是大家看這晉王一再受重用,都成了皇太弟了,有怨無仇的,都巴不得上來踩臣兩腳以表忠心。這,欺負臣的人自然就多了。」
終於說到正題,崇簡話一出口,心裏還是有些哆嗦。
趙二一聽這不像話,什麼皇太弟,聽著就不正經。
「別胡說!小子,拐了那麼大的彎,這才是你想說的吧?」
說這話時,他想,這要是另一人,哪怕是薛居正、沈義倫這兩個新上任的宰相,敢擅自涉及這麼敏感的話題,也會受到申斥。
唯有這小子,既然對他寄有厚望,希望其擔起自己的身後事,那就得容忍他犯忌。
「臣不過是說出了人之常情而已。」
崇簡也豁出去了。
至此,君臣對話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崇簡沉默,是在沉默中等待。
趙二不說話,是在想怎麼說才合適。
福寧殿內塵埃不起,只有光線在靜靜移動,內侍都遠遠避了開去。
崇簡覺得,大宋的歷史就在這一片靜默中從自己身邊溜走。
趙二突然嘆息了一聲。
「趙卿,早已年過二十了,對吧?」
因為和德昭的年齡相仿,故此日理萬機的趙二還大致記得他的年齡。
只不過這稱呼一換,自然就有一股肅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