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咼什麼的頭領，言下之意，是說大宋使團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還是說江南國都，原本就是個盜匪窩，誰都可能半夜起來殺人越貨？」

崇簡真是有點控制不住怒火了。

他連將軍這樣的泛稱都免了，直接把對方叫成了草寇頭領。

咼彥腦袋一昂，正要反駁，李煜又發話了。

「咼將軍退下。夜襲天使，茲事體大，著巡檢司加緊緝拿人犯，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諉。」

「呵呵，還是國主見高識遠。不知道是哪些下作見不得天光的鼠輩，以為這麼半夜鬧鬼，就把我們嚇跑了，真是笑話，堂堂大宋天使，身後自有千軍萬馬支持，豈是怕鬼之輩。」

崇簡說完這番給有心人聽的話，與盧多遜一起告辭。

這一刻，兩個政見不同的人，有了那麼些惺惺相惜之感。

暗中策劃昨夜行動的人聽了這一番話，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原本就想搞點事嚇嚇大宋來使，最好嚇得他們退走，即便不能，也讓其心生懼意，草草了事。

特別是知道來了兩個翰林學士，為首的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覺得嚇唬嚇唬效果肯定差不了。

但沒想到不但沒嚇住，反而讓事態變得更嚴峻。

當天，崇簡等並未直接回到臨時官邸，而是被安排在台城的別業區。

臨近李煜的住處，周邊都是達官貴人，守衛森嚴。

李煜也像他時常一樣，並未返回朝中，而是留在了台城。

他找來鴻臚寺和巡檢司官員，詳細詢問前夜之事。

待兩個官員走了，他才向身旁的年輕女人抱怨。

「這些傢夥幹事都不等我批準，這下弄巧成拙了。」

「可陛下還是默許了呀。」

年輕女人有些嬌嗔地回道。

如果崇簡在，就會發現，今天白天一幫輕歌曼舞的美女中，領舞者就是她。

她就是小周後，跟著李煜到了台城。

一身碧綠的衣衫，難掩絕代芳華。

據說衣衫的顏色，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什麼天水碧。

「聽說那個年輕的正使，本是後蜀降官？」

見李煜不回話，小周後又問道。

「是啊。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孟昶莫名其妙死了，這小子反倒受重用，似乎比孟昶那幾個兒子還要風光。」

李煜覺得奇怪。

「趙宋官家是覺得用降臣來勸降，更有說服力？」

小周後好奇。

孟昶無聲點頭，心想這也是個原因吧。

「聽說花蕊夫人被趙官家收入宮中了？」

小周後問到真正關心的問題。

「是啊，甚至有人說孟昶之死與花蕊夫人入宮有關係。」

孟昶嘆口氣，心道，正因為如此，為身家性命計，也不敢輕易言降啊。

「要不，把那個正使趙崇簡找來問一問？」

小周後被勾起的好奇心。

與此同時，崇簡來到新安排的住處，立即找來林福詢問。

「怎麼樣，查出來是怎麼回事嗎？」

林福有些為難地搖搖頭。

「這一邊的諜報系統還沒有建立完善，加之對手行事縝密，好幾條線索都被果斷掐掉，導致我們功虧一簣。」

諜報系統或情報系統是崇簡的說法，現在已為林福等人慣用。

「要加快暗門擴展速度啊，今後還要建到海外去，現在這樣可不行。」

「暗門」是崇簡新近對自己掌控的諜報勢力的命名。

他想，向海外擴張也是說來就來的事，不能耽擱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起賊喊捉賊的事件，鴻臚寺和巡檢司都是事前知情者，只是不知道他們參與程度有多深。」

林福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你說，李煜知情嗎？」

崇簡突然問。

林福遲疑著，最終搖搖頭，表示自己無法判斷。

崇簡卻暗中冷笑，心想，看樣子有些小看了這位文採風流的天子。

接下來，崇簡思考如何推動此行使命。

按照盧多遜的想法，直接下最後通牒最乾脆，大不了江南上下拒絕歸降，使命失敗。

那就先禮後兵，直接請求官家出兵就是。

其實這也是方法之一。

據悉，在他們啟程的同時，趙二已經調兵遣將，做好了準備。

分別在滅蜀、滅北漢中立了大功的曹彬、潘美已南下江陵（湖北荊州），預定為正、副帥，統兵待發。

在原本的歷史中，使者到南唐，是召李煜入朝，結果李煜害怕，知道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所以「稱疾固辭」。

所以崇簡爭取到了這次機會，就乾脆要求江南納土歸降，反正遮遮掩掩達不到目的。

到了這一步，儘管知道任務艱難，崇簡還是不死心。

就在屋裏轉圈的時候，李煜派人來請他過去。

就他一人，盧多遜沒在邀請之列。

雖說他的居住地距李煜的皇家別業不遠，但跟著領路的小內侍步行而去，山水迂曲，那一點直線距離感覺上走了許久。

小內侍看起來十來歲年紀的樣子，眉清目秀，很有江南人的特質。

無聊的崇簡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搭話。

「嘿，小兄弟，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是哪裏人啊？」

崇簡以慣常的不分尊卑貴賤的親昵語氣問道，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習慣都不一樣。

「不敢勞天使動問。小的叫做汪雨，今年十四歲了，就是本地人。」

小內侍汪雨很不習慣大人物這樣說話，因此緊張地回答，不過口齒倒是很清楚。

想來平時也是伶牙俐齒之輩，不然如何在宮闈這種權力鬥爭的漩渦中脫穎而出？

「呵呵，我在你這個年紀時，不，比你還小，就在蜀國宮中當值，有時也傳傳旨意，帶人進宮，可惜，如今故國已不存在了。」

崇簡這話倒不是撒謊，只不過彼崇簡非此崇簡，他也只能根據後來的了解加以發揮。

故國之思，對他來說，明顯跟林福、崇祚以及花蕊夫人他們不一樣。

當然，不管那個崇簡，和眼前小內侍不一樣的地方，主要還是少了那麼一道自殘的手續。

「天使大人這話，令小人惶恐。不過小人也是自小進宮，倒從來沒見過大人這般年少有為又平易近人的欽差學士。」

果然是同聲相應，這小內侍一下話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