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悲劇重演。

孟昶的悲劇，原本那個時空李煜夫婦的悲劇，都不能重演。

崇簡暗自下定決心。

這個時候，崇簡才明白昨日在宮中告別花蕊夫人時，夫人那欲言又止神態所暗含的意思。

原來同病相憐，本來是想請託兩句的，又要避嫌。

這也讓崇簡察覺，花蕊夫人的處境也不妙，戰戰兢兢，生怕惹禍上身，若不是崇簡的事義不容辭，可能她避嫌都來不及。

這，就不對了，這種狀態一定要改變。

既然自己來了，慢慢來吧，總不能虛此一行。

有了這一番認識的崇簡，從德芳處告別後，細心挑選了幾樣禮物，於第二日大張旗鼓到李煜處登門拜訪。

臨近宅子的時候，卻突然玩心大發，示意左右靠後，自己悄悄掩近，一個錯眼就從側門搶了進去。

這是特種兵的功夫，在日常生活中他很少施展。

崇簡很快站在了亭台樓閣之間，開始打量周遭環境。

看得出來，趙二對李煜還是不錯的，安排這個帶庭院的住宅，比起在台城的別業只是規模小了許多，精緻卻不遑多讓。

庭院間小橋流水，老樹垂柳，很有些江南神韻。

想來這是對李煜最終選擇歸順，避免刀兵相見造成大宋實力損耗給予的獎勵。

就在這時，一陣嗚嗚咽咽的簫聲順風吹來，如泣如訴，一下令崇簡聽得癡了。

順著這簫聲尋去，就見庭院深處有一座亭子，亭中依稀可見一男一女。

其中男的坐著，正是吹簫之人，女的凝神靜聽，稍後，應和著簫聲低吟淺唱起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歌吟聲婉轉淒切，如泣如訴，和著簫聲緩緩地在園中徜徉。

時值暮春，庭院深深，此情此景，讓崇簡幾疑在仙境。

那一男一女，無疑是李煜與小周後夫婦了。

第一次在台城別業相見，二人身邊環繞著一大群人，而今洗盡繁華，夫唱婦隨，也許正是回歸本質。

在後世，這對夫婦絕對是文藝界大牛，網紅界祖師。

正要上前相見，就聽到一道極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賢伉儷好興緻，居然讓我這個大老粗都聽入迷了。」

這是趙小三的聲音。

簫聲戛然而止，小周後甚至發出了一聲含混不清的喊叫，聽起來充滿了驚懼。

「晉王殿下戎馬一生，豈是這些詩詞小道所可比擬？希望不要汙了尊耳才是。」

李煜有些怯怯的聲音響起。

這他貓的在幹什麼？簡直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崇簡憤怒了，連忙搶上亭去。

一看趙小三，完全無視李煜的存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周後，一副色中餓鬼的神態。

這情景多麼熟悉，簡直是昨日重現。

當初這貨見到花蕊夫人也是這副模樣，過去了那麼多年，一點不帶改變。

隱藏在這種色眯眯背後的，是一種蔑視，一種對待宰羔羊的蔑視。

命都是我的，要你們奉獻什麼不可以？隻管拿來就是了！

時至今日，崇簡覺得應該糾正糾正這種想法了。

「原來是府尹大人啊，不在南衙，跑到這裏來幹什麼？莫非哪裏有美女，你就往哪裏鑽？呵呵，宮裏美女就夠多，你是不是那天也想讓官家給你讓地方啊？」

殺人誅心，崇簡這話很毒，還給對方扣上了一個篡位謀反的大帽子。

他也沒有稱什麼晉王殿下，只是稱其低階職官名，就是想讓對方不爽。

「是你啊，怎麼，小小駐泊都監，賴在京城不走了？」

趙小三被擾了興緻，果然很不爽。

無視崇簡還是個翰林學士，並且在三司任實職，雖然一天也沒有赴任過，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京官。

「就是啊，官家也沒有派人來趕我走，我那學士府也沒有被收回，所以就混賴著待下來了。沒辦法，誰叫我臉皮厚呢？」

崇簡本就是個不在意官階職務的的人，還擺出了一副滾刀肉的模樣，先讓自己百毒不侵。

尤其是「臉皮厚」三個字，他這麼拿腔拿調一說出來，顯然不是在說自己。

趙小三臉一下黑了下來。

李煜更加戰戰兢兢。

小周後卻是很好奇的樣子。

這人這麼膽大，敢對準皇儲這般態度？

看見美人的神態，趙小三一瞬間殺心大起。

「你以為你靠上了大樹，沒人敢動你？真把本王惹急了，殺你，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忍無可忍的趙小三咬牙切齒地發狠話，撕下了偽裝。

崇簡注意到，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都向前一步，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宛若實質的殺氣撲面而來。

這是高手啊！

崇簡心裏微哂，不退反進，也上前了一步，距離趙小三更近。

「呵呵，小爺還就不信這個邪，那誰，趕快來捏一捏，反正最近骨頭酸痛，最好能推拿按摩一番。怕就怕捏不死螞蟻，把手摺斷。」

二人目光相對，周邊的人感覺碰出了實質性火花。

趙小三微微抬手，他身後的侍衛緊張地注視著他的舉動。

良久，他才放下了手，身後兩個侍衛明顯鬆了口氣。

「很好，希望你一直那麼硬氣，到時候不要哭爹喊娘地叩頭認錯。」

趙小三悻悻道。

說罷，回頭扭身就走。

崇簡沖著他的背影道：「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

「見過天使……學士大人。」

直到趙小三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李煜才會回過神來，向崇簡參禮，小周後也跟隨著行禮。

崇簡慌忙回禮，然後問道：「他怎麼到這裏來了？」

這個「他」當然是指趙小三。

「晉王殿下說是要來交流一下詞作，愚夫婦自然不好拒絕。來了幾次了，這一次正好碰見了學士。」

李煜苦笑著說，顯然非常不喜歡這種交流。

「不安好心。」

小周後沒好氣地道。

女人心思敏感，知道趙小三在打什麼主意。

崇簡注意到，她說話時還白了李煜一眼，好像在責怪自己的男人不敢出頭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