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萱，難道在你心裏，我是個會放著平步青雲的機會不要、這麼一把年紀還不懂得務實取捨的蠢人嗎？」

「如果真是那樣，我奉勸你以後再也不要來見我這個蠢人，免得被我的愚蠢傳染了。」

顧澤好像真的生了氣。

他不管劉子萱有沒有胃口，也不問劉子萱有沒有什麼不能吃的。他自顧自地拿起幾盤食材統統放進鍋裡，末了還拿過果酒自斟自飲。

「顧澤……」

劉子萱的出身註定除了她爸和她哥，沒幾個人敢對她發火。

此時乍見顧澤生了氣，劉子萱先是一愣，跟著不知所措，竟是被顧澤營造出的緊張氣氛弄得忐忑起來。

「我這樣的人，是不見容於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的。」

用背對著劉子萱，顧澤口吻孤寂：「一旦我的性向被曝光了，我的事業也就完蛋了。……你這麼有能耐，幹嘛不動用一下你的關係網查一查我和那個女人是不是真的在民政局登記了。」

稍稍緩過勁兒來，劉子萱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假結婚！？」

「我騙你幹什麼？」

顧澤說著，將杯中果酒一飲而盡，跟著重重把杯子放下。木質的桌面都因此微微一震。

「我年紀也不小了。再沒有對象，會被懷疑性取向的。圈子裏我的新聞已經是滿天飛了。紙包不住火，我只能這麼做。」

沉痛、抑鬱、悲傷、淒涼中還帶著無助，顧澤聲情並茂，搞得躺著裝睡的文靜宇都剋製不住地想他一個大拇指，誇一句：你他娘的這不比熒幕上那些流量小生的演技更好！？

「那、那你為什麼不找我呢……！？」

劉子萱急了：「你可以當你女朋友啊！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眼眶一紅，顧澤淒楚一笑：「然後被你爸你哥識破我的真實性向，讓我因為騙婚被他們弄死嗎？」

「別傻了，劉子萱。你知道你和我永遠不可能。即便我喜歡你，也不可能。你爸你哥永遠不會接受我進你家的大門。他們不會同意讓你和我這種沒什麼背景的市井小民結婚的……」

顧澤的表情並沒有多麼激烈。可他說著說著，眼淚就無聲地從眼眶裏湧出，順著面頰的弧線蜿蜒下來。

本來就是極為俊美的長相，即便只是流了一滴眼淚；不用哭泣，不用抽噎，不用語帶哭腔，顧澤身上也充滿了令人忍不住為之憐惜心疼的破碎感。

「再說了，你不會覺得我噁心麽？我要是用這雙碰過其他男人的手碰你……你真的不會覺得我臟麽？」

眼淚一流下來就快速拿手抹掉，顧澤道：「即便你不覺得我臟我噁心，我也會唾棄我自己。」

我靠你丫一頓要吃幾個金像獎啊！？

文靜宇雙眼虛虛睜開一條線，他沒看清顧澤的那滴眼淚，但他完全看清了顧澤抹淚的動作。

那真是……堪稱經典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絕美鏡頭。

如此絕美的一幕，別說作為當事者的劉子萱還有她身旁那些穿黑西裝的保鏢看了都迷糊，倘若此時有觀眾在屏幕外看著，屏幕外的觀眾也得迷糊。

就在劉子萱還犯著迷糊的當口，顧澤知道時機到了。

他起身，背對劉子萱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說罷顧澤長腿一邁，沖著文靜宇就來。

不妙不妙不妙……！！

把眼睛閉回去的文靜宇一聽到顧澤的腳步聲就感覺大事不好，可他這會兒演的是一具人事不知的屍體，就算怕也不能逃。於是——

從劉子萱與她的保鏢們的角度來看，顧澤傾下身去，十分大膽地吻住了文靜宇。

被顧澤的臉貼到鼻尖的文靜宇則差點兒沒被顧澤嚇得尖叫出聲——要不是顧澤的眼神太恐怖，他這一秒就要「詐屍」了。

拇指在文靜宇嘴上一通亂抹。示意文靜宇這時候「醒來」，顧澤起身，朝著劉子萱道：「你看到了吧？」

顧澤唇上的艷色淺了一點。而被「吻」了的文靜宇如夢初醒般坐起。他抿了兩下唇，吃到一點唇膏的味道，這才明白顧澤剛才往他嘴上抹了什麼。

劉子萱啞口無言。劉子萱事先佈置在外頭的狗仔們則是一陣連拍亂拍，生怕漏過零點一秒的細節。

「你……」

無數種情感湧起，又迅速消弭下去，劉子萱心情複雜地開口：「你做了這麼多就為了掩飾你真實的性取向……那我要是用剛才的那一幕曝光了你的性取向呢？」

抓過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拉著文靜宇的手腕向外走，顧澤頭都不會地留下一句清冷的聲音：「那就是我看錯了人。我活該。」

千言萬語盡在留白之中。劉子萱懵了。

她既覺得顧澤是喜歡自己的，對自己有好感的，又覺得自己確實不該勉強這樣倔強、孤高的顧澤。自我攻略到最後，她只能望著顧澤離去的背影，恨上天給了顧澤一個無法扭轉的性取向，給了自己一個顧澤喜歡不了的性別。

……

「影帝辛苦了。」

系好安全帶，把車開出幾百米後文靜宇才調侃副駕駛位上的顧澤：「我說你真不進娛樂圈？有你這演技，大滿貫指日可待啊。」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一陣連點，顧澤「嗤」了一聲。

他那說流淚就流淚的演技是專門為秋秋準備的——別看秋秋生氣起來跟個小火車頭似的橫衝直撞完全不聽人辯解。只要他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再流幾滴眼淚下來，秋秋立刻就會忘記他是如何惹她生氣傷心的。她會跑過來關心他是不是哪裏疼、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她帶他去看醫生。

從小到大，他這招可謂是百試百靈、無往不利。小時候也不知道用這手段哄著夏秋留在他家和他睡一個床多少次。

遺憾的是，這就是他演技的極限了。

剛才要不是他拚命地在腦海裡把劉子萱當成夏秋，他那滴淚壓根兒就流不出來。

「不過我們顧大影帝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永久性地打發掉『大公主』了吧？除非你打算一輩子不和你太太生小孩。否則『大公主』遲早得發現你又對她撒謊。」

「下一次你要怎麼辦？騙『大公主』說你把你太太當代孕？」

顧澤抬腳就踹了文靜宇的小腿一下。

「首先，生不生小孩不是我做主。這是只有秋秋能決定的事情。其次，就算你只是胡說八道我也不想聽見你把『代孕』兩個字和秋秋聯繫到一起。最後……」

「這只是緩兵之計。」

就算曝光劉子萱對自己施壓逼迫又能怎麼樣呢？她哥能把騷擾猥褻都公關成舔狗行為，做妹妹的自然也能把她對顧澤的威逼利誘公關成不顧一切地熱情追求。

顧澤早在第一次被劉子萱糾纏時就看清楚了這些，所以他早早地啟動了後手。

「從輿論上打擊『大公主』沒用。輿論操縱這事兒我們可沒資本和人家鬥。」

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了顧澤的臉。

那是一張好看得足夠讓娛樂圈裏的整容臉們氣死至少一百次的神仙容顏。只不過此時流淌在這神仙容顏上的並非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絕塵。

流淌在顧澤臉上的是狡黠，是邪性，是一種天性裡自帶的狠勁兒。

「打蛇打七寸。『大公主』之所以是『大公主』，那是因為她投了個好胎，上面有能為她遮陰打傘的好父親好哥哥。」

「那要是，她的好父親好哥哥自顧不暇，都沒空為她遮風擋雨了呢？」

想要起底劉子萱她父親和和她哥哥，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顧澤一直在準備，現在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文靜宇一激靈，竟是打了個寒顫。

「天生壞種」這四個字不能扣到他旁邊這人的身上。但怎麼說呢？他總覺得倘若顧澤沒有遇見他的小青梅，沒有和他的小青梅一起長大，他的發小不是他的小青梅而是其他人……現在的顧澤一定是另一番模樣。

而那樣的顧澤，別說是與他做朋友，只怕他光是聽到他的大名都要心驚膽顫地繞道走。

他的小青梅……是叫作夏秋對吧？

夏秋可能在無意中拯救了這個世界呢。

打完最後一個字，點擊「發送」。顧澤按下了鎖屏鍵。

滴鈴——

某狗仔的手機接收到了兩條信息。

一條是六位數已打入帳戶的入款提示。

另一條信息的內容則是：

「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寫幾則顧澤是gay的報道吧。任何捕風捉影的消息都可以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