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在走廊上看見了夏秋。

他正想喊夏秋一聲，卻見夏秋正與身旁的人說話。那是美術老師。

三中的美術老師並不多，一共也就兩位。年紀大的那位耳朵有些背，學校隻安排他教高三的學生。這一來是變相的讓美術課給其他學科讓路，二來也是變相的給這位老師少排課，免得他體力不支。

絕大多數時間，給全校學生上美術課的都是那位剛從美院畢業沒兩年的年輕老師。

這位老師長相普通，但在女生裡人氣非常。無他，這位老師時常把笑容掛在臉上，課上不會過度訓斥學生，課下對待學生也很親切。對學生來說，比起學校老師，他更像鄰家大哥哥。

顧澤向來不屑了解自己沒興趣的人，正好這位美術老師就在他不感興趣的範圍內。奈何學校裡多得是不喜歡這位老師的男生。顧澤可沒少聽其他男生抱怨說美術老師勾引學生，他肯定是假溫柔真中央空調，本性是魚塘塘主養魚王雲雲。

男人的嫉妒真是醜陋。

彼時的顧澤內心翻著白眼，不屑地對抱怨美術老師的同學下了定論。

可當顧澤看見和美術老師有說有笑地走進辦公室裡的人是夏秋之後，他的心肺都要被氣炸了。

十幾歲的顧澤不肯承認自己有「嫉妒」的這種醜陋的內心活動，更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夏秋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到哪怕只是看見她和老師說話，都要燃起孑然妒火的地步。

二十幾歲的顧澤卻隻想穿回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對著抱怨美術老師勾引女學生的同學道：「我可太懂你的心情了。不過就因為自己嫉妒，去造謠老師勾引學生可不好。」

是的，現在的顧澤無比坦然。

他就是喜歡夏秋，就是會因為夏秋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而嫉妒。他不樂見她看向他以外的所有人，他就是這麼醜陋的人類。

所以呢？這又如何？

坦率地承認自己的感情又不會死。把自己喜歡誰的話說出口可不丟人。

遺憾的是，這個道理十年前的他不明白。為了逼著夏秋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為了逼著夏秋在嫉妒與獨佔欲的催化下主動向他表白，他撒下了彌天大謊。

講真，他自己都不明白十幾歲的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個腦迴路。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現在秋秋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懷裏。

握著秋秋的手的人，是他。

……

「好撐……」

從餐廳裡出來，夏秋按著自己的胃。

「我記得這附近就有藥店。秋秋你等我五分鐘，我去給你買促消化的咀嚼片。」

顧澤說著就要走，夏秋連忙抓住他的衣角。

「不用不用！我不是吃撐的！我就是、不太習慣，有點緊張……」

在足球場的時候還好，因為周圍密密麻麻都是攢動的人頭，夏秋是看不到什麼狗仔的。

在餐廳就不一樣了。對方假裝是來探店的吃播UP主，其中一個攝像機的鏡頭「不經意」地歪向了顧澤與夏秋。

換作是之前，顧澤一早就會選擇有包間的店，或是提前預訂好位置，請店家幫忙放置屏風或是綠植以隔絕他人的視線騷擾。可今天顧澤和夏秋出門就是為了讓人拍的，顧澤便沒選有包間的店，訂座時也沒有特意囑咐過店家要如何如何。

整個吃飯的過程都被人盯著，夏秋難免感覺食不下咽、味同嚼蠟。她吃得比平時少，卻撐得比平時快，這會兒胃裏也像是被什麼東西頂著。

顧澤明白了過來，好看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他低沉地說了句「抱歉」，跟著牽起夏秋的手來：「那我們回家？」

顧澤是有一石幾鳥的計劃沒錯。可這計劃哪裏有夏秋的感受重要？

「不，我還不想回家。」

夏秋搖了搖頭。

四周人來人往，她沒法說「狗仔可能還沒拍夠素材」，只能說：「小澤不是已經買好電影票了嗎？那部電影我很想看的……」

電影本身夏秋確實特別想看，這是她特別喜歡的導演二度攜手她最喜歡的幾位演員，題材又正好是夏秋最喜歡的懸疑燒腦向。只是，夏秋還不想回家不僅僅是因為電影本身。

這可是她和小澤的第一次約會啊。第一次約會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草草結束？

她還不想結束這次約會。她還想多以情侶的身份和小澤待上一會兒。

不過，說到這個……她和顧澤算是情侶嗎？她和他可沒確定過男女朋友的身份。畢竟他們直接從閨蜜一步跨越到了夫妻，乾脆地跳過了這個中間階段。

可要直接說她和顧澤是夫妻……他們沒領證，這能算數嗎？……狗仔應該不會去民政局確認他和顧澤的婚姻關係吧？民政局會替無關者查詢他人的婚姻狀況嗎？

夏秋一動腦子就會想很多，這邊顧澤剛剛頷首，那邊她的思緒已經發散到了十萬八千裏外。

「那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去看電影？秋秋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顧澤設計約會計劃的時候就是按照夏秋的喜好買的電影票。夏秋說不想回家想看電影，他半點兒不覺得奇怪——別看夏秋平時乖乖的，她也做過逆反的事情。上學的時候，夏秋曾經為看一部電影的首映熬夜到凌晨一點入場，三點回家，四點睡下，早上八點到校考期末考。

「好。」

夏秋甜甜地笑了。她把手抽回來，跟著挽上了顧澤的胳膊，輕輕靠在顧澤身上。

心跳漏了半拍。要不是這是在人來人往地大街上，顧澤都要擰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會不會痛。

這也太像夢了。幾乎和他在腦內幻想過，又只在夢裏見到過的場景一模一樣。

這種完全符合他幻想的內容真的會出現在現實中嗎？……該不會他老早就出了車禍，現在是變成可植物人躺在醫院病床上做夢，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吧？

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顧澤剛剛一笑，就聽見「啪嚓」的快門聲。

他長得高，一抬眼就越過人海看到了在至近距離明目張膽地拍了他和夏秋一張的傢夥消失在人群裡。

好傢夥，連直排滑輪鞋都拿出來穿上了。顧澤望著人影消失的方向感慨一聲。接著側頭去看身傍的夏秋。

還是一樣，因為礙事的漁夫帽，顧澤看不到夏秋的面容。

顧澤火熱的心稍微冷卻下來，恢復了理智的他冷靜地想：秋秋今天這麼主動，果然是因為她很有責任感，想完成好「拍攝任務」吧。

……

儘管不是周末的晚上，電影院裏依然人滿為患。

趁著暑期檔上映的動畫電影不少，合家歡喜劇電影也挺多。整個電影院的走廊上到處都能看到一家三口。

「小寶！等等！不要跑！」

孩子爸爸在站一邊抽煙，孩子媽媽追在孩子後面喊著孩子。

小男孩兒聽見媽媽的呼喊非但沒理會媽媽，反而笑得愈發惡劣，往前衝刺的腳步也更快了。

和夏秋乘著向上的扶梯，還沒到電影院入口處，顧澤就見一孩子橫衝直撞地朝著扶梯口這邊跑來。

扶梯與地面並不齊平。小男孩兒衝刺到扶梯前，腳下被扶梯的金屬凸起一絆，整個人往前一撲。

「小寶——！！」

後面的女人慘叫一聲。然而遭了災的並不是她的孩子。

小男孩兒這一撲倒，手裏的可樂全朝前面灑了出來。乘在扶梯上的顧澤與夏秋避無可避，顧澤乾脆一個轉身用背擋住了夏秋。

好消息是夏秋沒被可樂正面問候，顧澤抱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她，順利地下了扶梯。壞消息是小男孩兒的父母是為了讓他安靜下來別胡鬧才給他買的可樂。滿滿一杯可樂，這小子還沒喝上一口。

事情發生的太快，夏秋還沒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整個身體就被圈進了顧澤的懷裏。

夏天的衣服這麼薄，夏秋被這麼一圈，整張臉直接被按在了顧澤的胸肌上。

這個瞬間，夏秋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顧澤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不要小看十二歲就開始鍛煉的人。』

她、雖然沒小看過顧澤，不過這觸感……她果然還是小看了顧澤的吧？

想起溫泉旅館裡看到的顧澤的胸肌，夏秋臉都抬不起來。

怎麼會這麼的、這麼的……

腦子裏裝滿了粗鄙之言，夏秋髮現原來自己的辭彙量也沒自己想像的那麼貧乏。

「秋秋，我去一下樓下的男裝店。」

顧澤的聲音在夏秋的腦袋上響起，夏秋這才抬仰起熱到冒火的臉來。

見自家小孩把可樂潑了一地，還潑到了人的夫妻沒帶著孩子來找顧澤道歉。夫妻兩個見狀不妙，抓起孩子一個健步就溜了。

顧澤本也沒打算找熊孩子還有熊孩子家長的麻煩。

他和夏秋還在約會重呢。這麼寶貴的時間，過一秒少一秒。在這樣寶貴的時間裏和夏秋以外的人互動，那純屬浪費時間。

只是他也不能渾身可樂地坐夏秋旁邊。

「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來。」

顧澤的背部成了可樂繪製的大陸地圖。更糟的是，他的褲腳還在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可樂。

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顧澤被潑的那一幕。這時候已經有散場出來的觀眾當顧澤是當眾便溺，露骨地往旁避開了。

「我陪你一起去！」

「不。秋秋你留在這兒買個爆米花什麼的吧。」

顧澤長腿一邁，人已經乘上了下樓的扶梯。他甚至沒等著扶梯自動下行，而是就著扶梯快步走了下去。

他被人當成便溺可以，秋秋被人當成便溺者的女朋友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