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笑了。

夏秋見過顧澤的很多種笑容。有燦爛的，有營業的，有害羞的，有嘲諷的，有虛以委蛇的……唯獨沒有這種陰狠毒辣都顯露無疑的。

「這還用問嗎？你不是都調查清楚了？」

調查清楚了？這是什麼意思？

夏秋獃獃站著，直至被顧澤扶著坐下才蹙眉去看顧澤的臉龐：「我不懂……小澤你們在說什麼？」

顧澤早就想過這事兒遲早東窗事發——就像周維驥料到了他絕對會阻止夏秋結婚一樣，他也料到了自己的手腳必定會被周維驥查到，並且必定會被周維驥在夏秋的面前揭破，這不過就是個早晚的問題。

但顧澤還是做了，並且他半點兒都不後悔。

「在說顧澤為了阻止你結婚不擇手段。就算你沒有發現霍某出-軌他人，他也會讓霍某無法和你結婚。」

周維驥解開牛皮紙檔案袋封口上的細繩，從裡面拿出幾頁文件攤開在夏秋的面前。

「這些是證據。」

腦袋發懵，耳裡嗡鳴。夏秋定了定神，這才勉強拿起一頁紙來準備要看。

「不用看了，我直接說給你聽。」

按住夏秋微微發抖的手，用掌心的熱量熨帖著夏秋，顧澤比周維驥料想中的還要冷靜百倍。他似乎裝都不打算裝一下了。

「姓霍的不是什麼手腳乾淨的人。」

美妝是時尚圈的一環，作為時尚業界的一員，顧澤對於時尚以及奢侈品無疑是相當敏-感的。

他第一次見到霍江時，就認出霍江手上的那塊勞力士是假的。

那會兒夏秋和霍江還處於熱戀期，顧澤沒法在夏秋的面前貶低她的男朋友，說她男朋友是個馬屎外面光的虛榮貨色。……他害怕夏秋會為了男朋友當場和他這閨蜜翻臉。

幾個月後，顧澤又一次見到了霍江。和第一次見面時截然不同，這人像是巴不得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戴了塊兒真的勞力士，總是在沒必要的時間沒必要的地點刻意地去看錶上的時間，再大聲把時間報出來。

和顧澤還有夏秋一起吃飯時，這人乾脆把衣袖挽高，明晃晃地朝著坐自己對面的顧澤顯擺手腕上的腕錶，就差沒把錶盤直接摁顧澤臉上了。

於是顧澤明白了：這人應該是上次和他見面時被他的穿著給刺-激到了。

同樣是男人，一個戴著假勞力士，另一個穿著真MaisonMargiela高級成衣。霍江不一定知道MaisonMargiela這個品牌，也不一定知道MaisonMargiela的高級成衣價格幾何。但他一定很怕被他這個時尚圈從業者看出他的勞力士是假貨。

所以霍江千方百計弄來了真貨。就為了證明自己的財力，好不被他看不起。

兒童腕錶與女士腕錶姑且不論。二手的勞力士男士腕錶也不算便宜，更何況霍江戴的款式屬於價格比較高的款式。

今時又不同於往日，醫療器械代表早已不是什麼能夠幾月暴富的職業。顧澤和夏秋還有霍江的這次見面又不是在年末年初這種公司會發年終獎的時期。以從夏秋那裡聽來的、霍江平時的收入情況來看，顧澤不認為他能隨隨便便就賺到這樣一筆數目不小的錢財。

「秋秋你不是說過嗎？他很寶貝他的手錶，總是戴著。一次他喝得爛醉如泥癱在沙發上，你想讓他睡得舒服些就去給他脫外套、松領帶，到了你想幫他把表放一邊時，他一把揮開了你。」

說到這裡，青筋從顧澤的手背上冒出。

「那塊勞力士不是他租來或是借來的，那麼那塊手錶要麼是比他有錢的人送給他的禮物，要麼就是他在這幾個月內耍了些手段，發了筆橫財。」

顧澤之所以確定霍江不是貸款買表，那是因為夏秋無意中透露過：霍江總愛說自己背著房貸、車貸還有裝修貸，工作壓力特別大。

商業貸款的利息可不低。只要姓霍的還帶著腦子，就不會再去貸個幾十萬塊來買個表戴著。如果只是為了在顧澤面前裝一裝富人，那在裝完之後，霍江應該把表賣掉，或者大可直接用租的。

「我讓一家美容院的老闆去試探了他一下。」

當今的娛樂圈，不做醫美的明星恐怕只有年紀小的童星了。顧澤常年給明星們化妝，需要把握明星們的皮膚情況，自然也得去了解醫美留下的各種癥狀，包括短時間內的副作用，包括長時間的後遺症。

想要巴結在明星們面前說話有份量的顧澤的醫美機構不要太多。顧澤只是隨口一提，立刻就有一群人願意幫他這點小忙。

「醫美器械屬於醫療器械的範疇，進口需要經過專門的途徑與審批。有些醫美器械因為存在安全隱患，在國內並未被批準上市。但醫療器械公司可以通過一些不合法的手段進口這些醫美器械。」

「例如，張冠李戴。」

單是一個熱瑪吉就存在五種版本，這還不算仿造的假機器。不是業內人士，不是見多識廣的醫美愛好者，即便把機器包裝全部拆開，把機器組裝起來讓其檢查個一遍兩遍，也鮮少有人能辨別出這些機器的真假與機器的真實的版本。

顧澤讓美容院老闆向霍江暗示自己有意用高於市場的價格購入國外生產的最新版本、但在國內沒有被批準上市的醫美機器。

霍江如果是個正經人，他要麼會裝聽不懂，把這事兒敷衍過去。要麼會告訴美容院老闆國家批準進口的只有前幾代的機器，最新版本的機器他有心無力。

偏偏霍江胸有成竹地表示自己一定會為美容院老闆「找到」她想要的機器。

這就驗證了顧澤的想法：這人手腳不幹凈，並且他駕輕就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走私的勾當。

「後面的事情就跟這些紙上寫的一樣。」

「是我設了個局，引誘姓霍的進口了一批最新版本的醫美機器。但這批機器實際上並沒有被允許在國內上市，所以姓霍的這是非法走私。而這些不被允許上市的機器之所以能被進口過來，是因為姓霍的在文件上做了手腳，將這批機器偽裝成低幾個版本的舊機型。」

掌心黏黏的，明明不是多長的內容，夏秋聽完了卻滿手是汗。

「……所以霍江現在，正在因為這件事被調查？」

夏秋還奇怪霍江的父母怎麼都沒來找過自己——霍江的父母雖然不打算插手兒子的婚姻，但總的來說，霍江的父母並不怎麼滿意夏秋這個準兒媳。與夏秋相處時二人總是端著，夏秋說什麼二人都是淡淡。

夏秋和霍江的分手鬧得極不愉快，夏秋可以想見自己突然取消和霍江的婚約、霍江會在他父母的面前說多少自己的壞話，對自己進行多少詆毀。霍江的父母對夏秋本就不怎麼感冒，聽霍江汙衊她先和顧澤劈腿雲雲，不跑來罵她才是稀奇。

夏秋預防性地把霍江父母的聯繫方式都拖黑了。可她明白只要她不換號碼，霍江與他的父母永遠能用別的號碼騷擾她。

最近一個月，只要看到未知來電夏秋就會心裡一突。哪知霍江和他父母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對她窮追猛打。夏秋還為此自省過自己是不是把人性想得太過黑暗了。

現在看來，不是霍江和他的父母知道有錯的人是霍江，他們不該撕扯夏秋。而是這一家子正為了霍江做出的「好事」焦頭爛額，已經顧不得也管不上一個沒嫁進他們家的外人了。

「調查已經結束了。霍某已經被拘押。」

周維驥肯定道：「一台機器差不多七十萬，他進口了五台。量刑幅度多半在五到十五年。前提是他沒有被查出其他的走私行為。」

夏秋閉了閉眼睛。她輕撫自己手臂上浮出的雞皮疙瘩，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顧澤，我從第一次見到你……不，是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確定你對秋秋有企圖。」

「我很清楚你是為了達成目的可以擯棄道德和良知的那種人。我不想也不能讓你這種人和秋秋在一起。」

雙手抱胸，顧澤也翹起了二郎腿。

「別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周維驥。我對秋秋有企圖，你就沒有？」

「你我都知道，你現在在秋秋面前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剷除姓霍的時順帶捎上我。」

鋒芒畢露，帶著反派般的笑容，顧澤異常妖艷。

「別裝了。我不過是先你一步罷了。就算沒有我對姓霍的出手，你也有招數拆散秋秋和姓霍的。不是嗎？」

「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裡去？」

周維驥沒理會顧澤。他的濃眉甚至都沒動上一下。

「秋秋，你現在一定很難受，也很困惑，我可以理解。畢竟要是我也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欺騙這麼多年，我一樣會很難過，很難以接受。」

「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就拒絕認清現實。顧澤就是這樣的人。不擇手段不計後果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不過閉嘴一秒周維驥就能說出這麼多，看來周維驥醞釀挺久了啊？

冷嗤一聲，顧澤張口。

可周維驥先他一步，說出了讓夏秋渾身一震的話來。

「喜歡上誰就不擇手段地要把人弄到手。誰礙眼了就要不擇手段地把人排除掉。」

「你確定和這樣的顧澤在一起，你真的會有好結局？」

天旋地轉，腳下的地板像是在動，周圍的陳設也都在搖晃。

只是這麼坐著都感到呼吸困難，夏秋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