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殺聖人

「你們是莽夫嗎？」老者到底不是全盛時期，又在他人識海之中，諸多手段無法施展，被一人一蟒揍了幾下。

老人草莽出身，進入修行一途艱難萬分，所以格外珍稀修士身份。最見不得潑婦一般撕扯，沉睡萬年第一次蘇醒便遇到最不願見的場面。

若是尋常，吹口氣順手殺了，可如今實力不允許。

然而許久不曾感受過的疼痛，讓他極度興奮！元符雖如天罰，卻在滋潤他的殘魂，假以時日恢復肉身也未嘗不可！

「桀桀！」老者不由欣喜異常，賊老天苛刻他一生，終於開眼啦！

元符一定要到手！

思及此，老者換了手段，全力爆發不再留手。

先以暴風手段逼退巨蟒嬌嬌，巨蟒仗著皮糙肉厚，素來不畏懼強者，都扛過去了。今天，生平第一次受此重傷，幾處傷口被撕去了大塊血肉，看著都快斷成幾截。

如今一動不動，躺在黑暗之中，死活不知。

張曉漁抽身便退，老人全力爆發他毫無抵抗能力，只能拖時間。他與嬌嬌不顧死活全力以赴，便是要將老者狀態撩撥起來，然後再做持久戰的準備。只可惜，絕對實力差距讓他無法拖到自己想要的時間。

拖一炷香時間，殘魂狀態就會驟降，這種消耗不可逆，任是誰也無力回天。

所以，張曉漁不顧一切，全力逃跑。

老者同樣清楚，如何肯放棄萬年等來的機會，抓住張曉漁轉身剎那，化成一道輕煙進入其神魂。張曉漁隻感覺一股陰寒快速蔓延，精神世界的他便癱坐在地，緩緩失去知覺。

一幕幕對方的人生閃現而過，老人出生與人類興起之初。彼時諸神，凶獸仍是主導，文聖牧神為代表的人類已經崛起，很可惜他們成長極快，卻沒有能力為人類遮風避雨。那是人類最黑暗時歲月，無數人類居住的星球遭遇種族滅絕大屠殺，人類數量驟減。

於是，一部分人類選擇他族庇佑，註定崛起的人類通過聯姻徹底將星空血脈混雜起來，隨著強者繁衍生息，弱者漸漸被淘汰，逐漸演變為星空萬族。如今星空，絕大多數智慧種族，都有人類血脈。

另一部分人不願寄人籬下，四處逃亡，到底得了星河庇佑才得以存活。

物資嚴重匱乏，時常遭遇各族獵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類為了生命的延續，大量生育。老者便是逃亡路上出生，出生後就與其他新生兒一起養育，連父母何人都不知道。幼年孱弱，很多次都要被哺育者丟棄，陰差陽錯活了下來。

十二歲那年，家族出星河借道準備前往燕原，彼時燕原初興，是全人類最後的目的地。那本該是一個草木豐茂，小獸滋生的安全地域。誰能想到，不知何人救了一小撮狼群放生到此處，瘋狂繁衍迅速佔領全域，於是遷徙的人族遭遇狼群圍獵，數萬人慘死。

狼群並不缺乏食物，它們只為了獵殺，保住霸主的地位。

老者躲在親人的屍體下面躲過一劫，狼群離開之後他便迅速逃離，並不敢確認是否還有同伴倖存。他不認得前往燕原的路，只能原路返回，可惜星河多變，早就不復當時模樣，一個不慎落入星河旋渦。

逃出狼口，卻要被救命的星河淹死。

他不甘願！

所幸他被波浪推上一座小島，島上只有一株桃樹。餓了便吃桃子，渴了也吃桃子，也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星河中出現一艘大船，他被神秘的黑衣人帶走。本以為是救贖，誰知道卻被買到神庭為奴隸，過著比流浪，比無盡孤寂更痛苦的生活。

生活折磨得老者唯唯諾諾，甚至認為生活本就該那樣。

直到十二聖人大破神庭，豬狗不如的他被解救，卻有被隨手丟棄，只因為他們身上沾染了諸神氣息。他是人類，歷經諸般苦難艱難活下來的人類，卻不被人類世界接受。

世界早就改頭換面，原來他在桃樹下一坐千年，又在神庭服役千年。可以放心大膽走在星空之間，老者卻選擇了某個偏僻星域成為一名農夫。

三兩間茅草屋，三兩畝薄田，娶妻生子漸漸安定。那段光陰最最安寧美好，妻子雖不貌美卻安靜賢惠，三個孩子順利長大各自成家。

然後風言風語便不絕於耳，妻子老邁，他卻依然年輕。雖然頭髮不梳，鬍子不理，卻仍難以遮掩年輕的容顏。於是有人連夜燒了他的家，可是他卻在山中狩獵，妻子葬身火海。悲憤欲絕的老人第一次運用星力，將方圓十裡人們屠殺，連自己的兒女都不曾放過。

因為謠言，兒女早就開始與他們疏遠。

隨後，當黑衣人找上他的時候，順理成章成為他們的一把刀。

他的每一天都在殺戮中度過，不是在殺戮，就是在殺戮的路上。然而某一次任務順利，提前回到休息地，不想卻聽到有人聊起他，原來他的一生都在別人算計之中。

當初的狼群，後來的大船，最後的妻離子散，他一直在神秘組織的關注之下，或者說都是人為的。於是老人開始了漫長的復仇之旅，最初獵殺黑衣人組織，久而不得之後便開始隨意殺人。為了錢，為了寶物，甚至為了一頓飯都會暴起殺人。

別人說笑刺耳，殺人！

別人沒有及時讓路，殺人！

今天天氣不好，殺人！

漸漸在殺戮中迷失了自我，隨後遭遇文聖，所以他認得桃木劍。

文聖隻一劍，便斬去了他大半修為。

「若不看在先天靈桃的份兒上，今日必斬你神魂！」

老人這才知道，自己堅持吃了一千年的桃子竟然是世間最稀罕的靈果之一。黑衣人在星河中找到老人是意外，他們是為尋先天靈桃而去，但三日前桃樹離奇失蹤，他們竟將老人撿了回去。他們不是不曾起疑，只是那船上執事之人全部暴斃。後來尋到虛空遊盪的幽靈鬼船，那船正要駛入虛空風暴，黑衣人便將船帶回，當做尋常奴隸處理，才使老人逃過一劫。

一切都是天註定！

原本有些細節對不上，文聖一句話點醒了老人。

被斬大半修為，老人修為仍在聖人之上，無限接近大聖人。

他並未悔改，只是聰明得避開諸位大聖而已。鬥轉星移，老人仍未能將黑衣人組織搞明白，而諸天大聖開始隕落。

其實，他算得上贏了，在長壽這件事情上，熬過了近半大聖人。先天靈桃給了他大聖人的實力，更給了他接近無限的生命，卻因疏於修行終於消耗殆盡。

風燭殘年之際，老人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快死了！他以為不怕死亡，甚至有些期待，但當死亡真正降臨的時候，他開始慌了，不再追著黑衣人組織不放，轉而求長生。

可長生哪有那般容易，多年奔波一無所獲。他的確很強，但沒有勢力，單靠一人在強者如林的年代根本搶不到任何資源。

於是，強闖星河打算去尋找先天靈桃。

然而星河兇險，遠超老人對其的認識，那可不是他家菜園子。當他回到族人覆滅的星球，順手將整顆星毀滅，撕開虛空進入舊識的來路，然而來路早就不在，等待他的只有星河的憤怒。

老人不甘心，又仗著實力硬闖，終於找到了生活千年的小島。

這才發現，那只是礁石。

記憶中溫暖的砂礫，根本不見，或許從未出現過。

他機緣已盡，自然尋不到先天靈桃，雖然不甘卻已經無力回天。硬闖星河將他星力耗盡，回歸死寂的星河平靜異常，微微蕩漾清波，卻隔絕一切。

星力得不到補充，他只能等死！

飢餓，缺水，疾病紛至遝來，死亡降臨的那一刻，老人抓住最後一個機會，將一縷殘魂投入星河，那裏有一大塊星銅礦。無盡歲月之後，星銅礦為人開採出來，幾經倒手流落到黑水城。

陣法乃文聖親手刻畫，彼時老人被驚醒，聽到一句：「多年不見，你竟然還在。」

他以為死定了，文聖卻並未理他，只是將他困在陣法之中。

自生至死，他連名字都沒有，只有妻子親密稱他為阿郎，世人稱他為惡殺大聖。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張曉漁的腦海，他竟微微有些悲傷，星河冰冷的觸感別樣清晰。

怕不是，他的前世？

老人並沒什麼感覺，張曉漁記憶一片空白。

他連自己生平都不願回顧，更不會關心任何人的一生。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吞噬張曉漁的神魂，霸佔識海，將元符據為己有。等元符到手，他便會毀了張曉漁的肉身，尋找一處安全之所，恢復自己的肉身。

為何捨近求遠？

張曉漁這具肉身破破爛爛不算，如此大氣運之人，畢竟肩負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責任，他不想為任何人做任何事，他隻想長生！

兩人神魂糾纏在一處，老人後悔了。

張曉漁的神魂一片虛無，老人根本不知從何下手。他的一切都來自先天靈桃，根本不曾認真修行，見什麼有趣便學一下，亂七八糟不成系統。神魂該是什麼模樣，這裏又是什麼鬼，完全沒有概念。難道不該跟吃桃子一樣簡單嗎？洗或者不洗，直接塞入口中。

隨著一道冰涼觸感的七色琉璃火進入，老人從張曉漁的虛無神魂中被驅逐。自身靈魂殘破不全，幾近虛無，仍有元符之力不斷如天雷擊中，已經無力抵抗，無力閃躲。

張曉漁長長舒了口氣，雖然完全被動，到底成為勝的那一方。

回頭檢查巨蟒嬌嬌，見其血肉快速生長，本身陷入沉睡。雖不知情況如何，到底沒有生命危險，於是與老人進行簡單談判。惡殺聖人不願身死道消，他出現在這裏總應該有生機，而不是消亡。

所以，當張曉漁提出要他服務百年，便將其封入桃木劍的建議，毫無猶豫點頭應下。桃木劍乃是桃之母樹煉化而成，更是萬桃之祖，對老人大有裨益。

兩人達成協議，老人化作一道烏光進入桃木劍，消失不見。

消耗太大，老人也不得不進入沉睡。服務百年？或許百年後老子還沒醒呢！

「呵！」張曉漁終於吐出一口濁氣，眼睛恢復清明。

若這銅製大門陣法乃文聖所做，再聯想文聖諸般作為，難不成這祭祀實則為文聖？

張曉漁好一陣煩悶！

「多謝練姑娘！」

「客氣。」

兩人才要交流，卻聽花子謙殺豬般的嚎叫：「陣破了沒有，快逃啊！救命啊！」強如花子謙，聲音都變了形，也不知他遭遇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