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並非是走走停停的旅行，它是一種磨難，亦或磨礪。

愈往西走，氣候愈寒。

冷濕的空氣讓人的肺很是難受，特別是在夜裡，呼吸都是一種痛苦。

年幼的人族和索羅亞在夜裡瑟瑟發抖，在凍死邊緣掙扎。

許蓧的小帳篷雖然能禦寒，但太小了，擠了九個人類幼崽和七隻索羅亞後，便已是不堪重負。

沒有帳篷的許蓧，縮在狐王身下，夜裡的風如刀割一般，她完全睡不著。

第一個夜晚無疑是極為痛苦的，還未走出悲痛的族人，失去了親友和家園，在天寒地凍的野外，無依無靠。哪怕是狐王都沒料想，望風山地往西會是這般光景。

從前只知道荒蕪，只知道是片無毛之地，卻不想環境這般惡劣。

惡劣到讓人絕望。

「賢者大人……您……」

狐王擔憂地回頭看著黛眉緊蹙的少女，卻說不出話來。

要讓賢者大人回到帳篷裡，那年幼的族人該怎麼辦？

但……賢者大人也只是個半大的少女啊。

「我沒事啦……」

許蓧努力抬起眼眸，勉強笑了笑，睫毛上潔白的雪花好看極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喘息著，說出一句話她得歇一會，這裡的寒風很傷肺腑。

「弗蘭妮小姐怎麼樣了，她的身體不太好，會不會有事呀。」

許蓧稍稍抬起腦袋，眨巴著眸子四處張望，想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圍三三兩兩的人和狐相互依偎取暖，一眼望去沒什麼差別。

狐王默然不語，只是狐眸微微閃爍。

寒風凜冽，耳邊風聲呼嘯著，像是雪妖女在抽泣。

「弗蘭妮小姐……不在這裡吧。」

許蓧沉悶的聲音讓狐王心底微顫，它未曾想過少女會這樣敏銳地察覺出來。

[其實……您完全可以裝作一無所知。]

[有時候，背負著亡者的救贖和意志，會活得很艱難。]

狐王低沉的「嗯」了一聲。

夜裡的風，似乎緩和些了，沒那麼寒冷了。

但許蓧心底卻如冰天雪地。

她對情緒的感知是那麼敏感，敏感到自己的難以置信。

那是的弗蘭妮對她說著兵分兩路，她隱隱察覺到不對，卻沒有出聲。

那是怎樣的情緒？

悲哀？沒有。

軟弱？她從來不會。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包含著的是期許。

只是……

她看向狐王的目光中，有的，僅是卑微和懇切的歉意。

許蓧不算聰明，大多時候是後知後覺。就像現在這樣，她體會了弗蘭妮的情緒後，能完全將自己代入對方的立場，考慮她的行為邏輯。

她不僅是在斷後，讓眾人安全撤離。

更多的，是在平息狐王的怒火——用她的死亡為無知的族人贖罪。

哪怕企圖刺殺賢者的人類少之又少，但事情已然發生，無可挽回，狐王心底已經有根刺深深紮下。

雖然狐王與大賢者有約定，不會傷害人族。但若心有芥蒂，放任不管，對人族無疑是滅頂之災。

弗蘭妮知道自己病重，或許等不到明年便會病死，無比理性的弱女子選擇了讓自身價值最大化的死法。

那樣剛烈而溫婉的奇女子，焚谷燒敵留遺計，恐怕才是預言中的賢者吧。

狐王和許蓧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趴著，忍受寒風的肆虐。

[身為賢者的自己，必須要成長了。]

許蓧心底思緒翻湧，想了很多，不由有些餓了。

少女從狐王身下鑽出來，捂緊身上的棉衣，朝狐王開口道。

「我猜弗蘭妮小姐或許會留下些什麼，我打算去人族物資那裡看看。」

[代入弗蘭妮小姐的行為邏輯，哪怕是在那種危機狀況下，也一定會留下後手。]

[因為她是第一個為奴隸製發起反抗的貴族小姐呀。]

[嗯。]

[絕對不是找吃的……]

雖然少女有些餓了，但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

狐王輕輕頷首，走在她的身側，盡量為她擋住寒風。

人族匆忙間帶出的物資不多，除了一些棉衣、糧草之外，便是兩三個手提箱大小的木盒。

守在附近的人族也沒有睡著，見狐王來了連忙起身致敬。

「這些木盒裡是什麼，可以打開嗎？」

守衛肅然道：「這是弗蘭妮大人囑咐帶著的，在下也不知道是什麼，賢者大人要打開請便。」

許蓧眸子微亮，伸出凍得發紅的小手，哢嚓一聲打開了木盒。

裡面是各種粗布書籍，字很小，第一本的封面上上標註著「論長久戰」，下面提了一行小字。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許蓧低聲呢喃著那一行小字，心底好似濺起了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