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道:「主人，麗人巷窄，還請下車步行。」

這麼狹窄的巷子，一看就容不下一輛八騎馬車通過。

龍笙掀開簾子，下了馬車，鳳簫也緊隨而後跳了下來。

龍笙下車後走得極快，都不停下來等等鳳簫。

鳳簫追上前，和他並肩：「你走這麼快幹什麼？」

龍笙：「呵。」

別問，問就是生氣。

他好心好意陪小山雞逛街，小山雞卻倒打一耙，說他是自己貪玩，還要推鍋。

好心被當驢肝肺，換誰不窩火。

鳳簫還在煽風點火：「哎，不就是戳穿你了嘛，你別惱羞成怒啊。」

龍笙腳步更快了，把鳳簫甩在身後。

鳳簫繼續陰魂不散地跟上來，喋喋不休：「沒事啊，我們這個年紀，就是愛玩愛鬧，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你別總裝成一副成熟穩重的大人樣子，整天想著拯救這個剷除那個，繞著別人打轉。為自己著想是很正常的事啊，你想做什麼就光明正大說出來，我不會笑話你的。」

龍笙腳步一頓。

在龍族，沒有誰對他說過這些話，包括父王母后。

因為是龍太子，所以他必須要穩重，要懂事，要優秀。他不能貪玩，不能輕狂，不能偷懶，一個天真、幼稚、憊懶的太子無法繼任龍王之位，平衡好暗流湧動的龍族局勢。

在桃源村，看到那些父親和孩子一起蹴鞠，龍笙面無波瀾，心裏卻有一絲羨慕。

龍族有一種玩具，叫龍珠，要兩條龍以上才能玩。兩條龍都去搶奪一顆珠子，誰搶到誰就贏，這種遊戲叫雙龍戲珠。要是夥伴多，可以召喚群龍一起亂舞，一群龍都奪一顆珠子，遊戲會更好玩更熱鬧。

可是龍笙沒有玩伴。

他年幼時，也曾以幼龍之身銜著龍珠，遊進父王辦公的地方，開口想要父王陪他玩耍。

那時黑龍一脈暗中動作頻頻，父王正為此大動肝火。他打擾了父王辦公，惹得父王不悅呵斥。小金龍被父王怒火嚇到，口中銜著的珠子咕嚕嚕滾落在地上，小金龍化為眉眼精緻的男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上。

母后聞訊連忙過來，將他帶回寢宮，語重心長：「笙兒，你要懂事，不要讓父王操心。你父王近日正為黑龍一脈的事煩心，沒空陪你玩。母后何嘗不想讓你和鳳族太子一樣，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可惜鳳凰寓意太平吉祥，龍族卻代錶王權力量。權力中心必有鬥爭，你父王不能庇護你一輩子，你要快些成長起來，為你父王分憂。」

當夜，忙碌完一天的父王帶著那顆龍珠來到他宮裏：「笙兒，白日裏是父王為黑龍之事生氣，遷怒了你，父王向你道歉。還想不想玩龍珠？父王陪你玩。」

龍笙看著那顆珠子，又看著父王疲憊的臉色。

他搖了搖頭，懂事道：「兒臣以後會好好修鍊，不再貪玩。」

……

五百年裏，龍笙不是修鍊就是學習，沒有一時一刻、一絲一毫的懈怠。摒棄掉童年該有的天真與玩心，再也不曾說過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龍族的繼承人，小小年紀就要肩負起責任，本身的意願實在無關緊要。

他聽過無數誇讚，稱讚他的勤奮與優秀，懂事與穩重，不像別的孩子整天只知道玩。

鳳簫的話，卻是第一次聽說。

——我們這個年紀，就是愛玩愛鬧，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你別總裝成一副成熟穩重的大人樣子，整天想著拯救這個剷除那個，繞著別人打轉。

——為自己著想是很正常的事啊，你想做什麼就光明正大說出來，我不會笑話你的。

龍笙回味著鳳簫的話，突然笑了下。

他覺得小山雞該為自己而活。

那他自己呢？

他忘了，他也該為自己而活。

好在小山雞提醒了他。

在人間，他是自由的，完全可以拋下龍太子的身份枷鎖，偷得浮生半日閑。

人不輕狂枉少年。

「怎麼又停了？是不是走不動了？都讓你不要走這麼快了。」鳳簫道。

龍笙轉過頭看他一眼。

他的神色沒有變，但鳳簫覺得，死蛇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彷彿還有點兒愉悅？

像一直無形拷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被抽離，整個靈魂都變得輕盈無拘。

鳳簫眨眼：「你剛不會是被我氣笑了吧？」

龍笙搖頭：「是想到高興的事。」

鳳簫好奇：「什麼高興的事？」

龍笙揚唇：「不告訴你。」

他賣關子，鳳簫越好奇，纏著他問：「什麼事呀，你說嘛。」

「走了。」龍笙就是不說，大步往前走去。

「哎！」鳳簫站原地氣憤叉腰，「不說就不說，誰稀罕。你怎麼又走這麼快，等等我——」

_

兩個少年追逐打鬧著跑出巷子，眼前豁然開朗。

鳳簫不由停住步伐。

一條繁華長街，行人無數，兩旁是美輪美奐的建築，都掛著招牌。

貴人街的行人，美貌比主街上的路人又高上一個檔次，腰間佩戴的幾乎都是紅色令牌，還有少數銀色令牌。

這些美人，就是貴人街最美的風景。

龍笙鳳簫的出現，還是引起了轟動。

美人城的甲等居民，論皮囊其實跟龍笙鳳簫也不差什麼了，至多遜色一兩分。

差的是氣質。

氣質這東西玄之又玄。但神仙下凡，站在人堆裡就是鶴立雞群，超凡脫俗。

在普通人裡脫穎而出不難，難的是如何在一群絕色美人裡依然醒目。

他們輕而易舉就做到了這點。

路人看到他們腰間的銀色令牌，竊竊私語。

「聽說今日登記官新頒發了兩塊銀令，就是他們嗎？長得果然……名不虛傳。」

「他們是哪座城上來的？整容大夫是哪位，立刻派人找到請過來。」

「哪個大夫有本事整成這樣？定是天生的。」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臉怎麼就不長在我身上！」

「好美，那幾位甲等大人為了城主之位搶破頭，沒想到天降兩個絕色，我看新城主很可能就是這兩位之一……」

行人私下討論再多，真當龍笙鳳簫路過他們身邊時，乙等居民全都恭敬地喚了聲「大人」，然後為他們讓路。

跟在身後的青雲派三人有由衷感慨：「美貌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鳳簫邊走邊抬頭看兩邊商鋪的牌匾。

霓裳閣、胭脂樓、修容藥鋪、換顏醫館……

其實跟主街上那些鋪子差不多，都是跟外貌打扮相關的生意，區別只是這裏的東西更高端，更昂貴，低等居民享用不起。

走著走著，兩人終於看到一棟華麗的建築，牌匾題著金燦燦的「長生坊」。

他們觀察了一下，長生坊只有持有銀色令牌的甲等居民可以入內，連乙等居民都只能望而卻步。

龍笙鳳簫是甲等居民，自然可以進去。

青雲派三人卻被攔在外面，長生坊不許侍從進入。

鳳簫讓他們先自己去逛逛，他和龍笙進去看看情況。

長生坊內，一見進來的兩位客人的容貌，招待的女子就眼前一亮，熱情迎接：「兩位大人看著面生，是第一次來？」

這名女子腰間佩戴著紅色令牌，能在貴人街做生意的，都有些地位。

鳳簫問問：「你們這兒有什麼？」

「我們這兒什麼都有，大人們都愛用我們長生坊的珍品。」女子笑道。

龍笙道：「說來聽聽。」

女子盡職盡責地為他們介紹。

「這是珍珠粉，每日早晚塗抹在臉上，可以讓膚色變得更白，氣色變得更好。」

「這是駐顏丹，可以祛除臉上的皺紋，讓容顏永駐……」

「容顏永駐？」龍笙問，「那不是和抗老葯一樣嗎？」

女子道：「不一樣，駐顏丹是祛除皺紋，讓人變得更年輕，抗老葯是讓人根本不長皺紋，一直保持年輕的容貌，自然還是後者珍貴，是我們長生坊的鎮店之寶。」

鳳簫直接問：「抗老葯怎麼賣？」

女子搖頭：「抗老葯稀罕，長生坊每月隻供應十顆，一顆供奉給城主大人，九顆出售給甲等大人。這個月的葯已被搶完了，兩位大人下月再來吧。」

她頓了頓，勸道：「不過，一旦服用抗老葯，容貌就會維持在服藥時的樣子，兩位大人還年輕，等過幾年再服不遲。」

何止年輕，他們是年少。

十七八歲的少年，已經生得極好，但若再過幾年，二十多歲風華正茂，模樣定會更好。

龍笙鳳簫：「……」

別說過幾年，就是再過幾百年，他們也還是長這樣。

神獸的生長期比人族漫長太多。他們才脫離幼年期，要想自然生長到青年期，得等到一千歲。

這五百年，都是他們的少年期。

還有一種快速成長的方法，就是激發上古神獸的血脈力量。少年的身軀無法容納強大的力量，就會在頃刻之間長大。

不過誰也不知道血脈力量怎麼激發，目前龍鳳兩族還沒有先例。

買不到抗老葯，鳳簫有些失望，他直覺那個葯有問題。

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吵鬧，隱約間傳來「姝色」的名字。

龍笙鳳簫相視一眼，立刻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