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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定河山》第九十七章 天地不仁
於公而言,馮過自是巴不得甘月夕幾人早早離去,這就像是在馮家埋的定時炸彈啊,不知什麼時候就該爆了,然後「呯」,統統玩完。但於私,他竟是有些不舍。這不科學呀,他是垂涎方蘭芝美色的人嗎?當然不是。更何況人小方姑娘又沒走。

不舍只是因為方月夕確有人格魅力,難怪能一呼百應哩。

「不付身丁錢,手腳上釘大堂牽;拖欠身丁錢,砍了頭顱哪個憐」

妙的是,方月夕與馮居庸隻談江湖事,在馮過這卻針貶時弊大膽抨擊朝廷亂政民心離向。馮過很是懵圈,陳龍川究竟是在方某人面前說了自己怎樣的「壞話」呀,居然要讓年少體弱的自己參與政治時局之議。

「今賦役繁重,官吏侵漁,農桑不足以供應。吾儕所賴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無錙銖遺。……獨吾民終歲勤動,妻子凍餒,求一日飽食不可得。」

說起這些,方月夕慷慨激昂,痛叱朝廷長期執行「守內虛外」的方針,對內壓製,盤剝,對外屈辱求和。而皇帝為了滿足宮廷的「豐亨豫大」,大搞竭澤而漁的掠奪政策,無疑使廣大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貧苦農民所承受的苛刻剝削,日益沉重。民怨沸騰、思亂者益眾哪。

馮過:「所以,青溪方臘高舉反旗,浙東應者雲集?」

「反?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方月夕哂笑道:「自古以來百姓都是最聽話也最好愚弄的,只要上頭不欺壓盤剝的太過兇殘,百姓也便忍了。孔聖人不也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麽,民為下愚,其見人道遠、不可使知嘛。所謂『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可以讓老百姓按照我們指引的道路走,沒必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麼。」

「程子則說:『聖人設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爾。若曰聖人不使民知,則是後世朝四暮三之術也,豈聖人之心乎?』不是聖人不想要使民眾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而是做不到。是應然和實然的區別,是孔子是洞明世事後的悲觀陳述,是感慨於啟蒙之難……這番解釋倒也有人信。哼,孔子認為『民』是『下愚的人』,他們不可使知,所以隻可以讓他們聽從驅使。這不正是鼓吹愚民政策?」

「方前輩此言怕是有謬誤之處……」馮過輕輕咳了聲,道:「竊以為這句話句讀成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沒有什麼錯。但這只是幾種可能中的一種。從孔子的一貫主張來看,孔子不贊成愚民政策。他乃是中國第一個創辦私學的人,把一生中的精力奉獻給教育事業,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賢人。『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說出這種話的人怎麼會主張實行愚民政策呢?」

「那為何千年來都把這句話句讀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方月夕反問。

馮過想了想,說道:「一是沒有從整體思想上去把握孔子,這樣就有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之感;二是以自己的個人好惡來解釋。喜歡者極力為孔子辯解,不喜歡者則極盡詆毀之能事。好者使其偏,惡者使其冤。還有的人從『民』字上做文章來解釋孔子的這句話。硬說『民』指的是奴隸,既然是奴隸,不過是會說話的工具,當然就不需要『知之』了。」

方月夕仍是不服,問:「那當如何釋義?」

「當聯繫前後而論。」馮過不疾不徐地說道:「文中上章言教化,本章言行政,而大義相通。《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

《中庸》又有雲:『百姓日用而不知。』皆與此章義相發。民性皆善,故可使由。民性不皆明,有智在中人以下者,故有不可使知者。《易傳》則雲:「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亦為民之不可使知,而謀求其可由,乃有此變通神化之用。後人疑《論語》此章謂孔子主愚民便專製,此亦孔子所以有不可使知之嘅歟!」

頓了頓,他總結道:「愚之拙見,譯釋應是:先生說:『在上者指導民眾,有時隻可使民眾由我所指導而行,不可使民眾盡知我所指導之用意所在。』如此可通。」

見方月夕陷入沉吟,馮過乾脆又下一帖猛葯:「或斷句可為: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則整句話是說,詩、禮、樂這三樣東西是教育民眾的基礎,一定要抓好,如果人民掌握了詩禮樂,好,讓他們自由發揮,如果人民還玩不來這些東東,我們就要去教化他們,讓他們知道和明白這些東西。曰:對於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或曰:輿論所可者則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理解這種方法的關鍵是『可』,此處作『認可』用,則又通矣。」

這些解釋在那個時空大行其道,畢竟人的思想在不斷進化完善,放在這個時空則極其勁爆,早前他便依此「忽悠」了辛棄疾、資哲一番,還別說,感覺倍棒。接下來的更棒:

「上面所舉的兩種句讀不同的句子都是講得通的。但按第一種來解釋孔子的話,則與孔子的思想抵牾太甚。第二種雖略近孔子的思想,然此中『可』義模糊,解釋者也有不透徹之嫌。其實還有第三種句讀方法。即'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種句讀方法,由於對使的理解不同,又有兩種不同的解釋。

第一種,把使當作『被支使』、『被使用』、『被驅使』講,即可譯作『老百姓,若可任使,就讓他們聽命;若不可任使,就讓他們明理。』二是作『使者』、『出使』譯,亦能講得通,不過有點筆走偏鋒了。翻譯成:如果有人可以做使者,就應當授以特權,由他全權處理,不要過多的限制;如果他條件不具備,就應當告訴他,他有哪些方面不足,哪些地方應當改進。這樣也說得通呀,不過就不是在討論一般的原則性問題,而是在具體地討論外交問題。」

一番組合拳下來,方月夕是徹底迷糊了,顛覆三觀了呀。

馮過見好就收,沒有繼續使大招,事實上此十字名言還有諸多解釋,貌似都站得住腳。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嘛,只要觀點能說得通,就能擁有一批支持者。講真,這要換作那世的鍵盤俠,指定能把正的忽悠邪了,把奸人忽悠苶了,把過的挺好的小兩口忽悠分別了,把一雙好腿忽悠瘸了……

方月夕就被忽悠的邪門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靈魂三問,一問三不知。

馮過頗有成就感哪,這萬一要是穿越回去,豈非就是一大談資?簡直可以吹噓一輩子。哼,麾下五十萬兵馬的方某人被我成功洗腦了,就問牛不牛?還有誰?我話講完,誰贊成,誰反對?

方月夕顯然已進坑,都怪馮過講的好有道理,唯有無言以對。

良久,他方回過神來,說:「對呀,百姓有什麼不明白的,上位者就該清楚仔細的說與他們知曉,而非變本加厲的愚弄、驅使,這豈非正有悖於聖人之義?!」

咦,馮過感覺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也是哈,如此一來豈不是正好證明官府的不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皇帝是「天」,朝廷是「地」,百姓乃「芻狗」?愈描愈黑了。

沉默了片刻,他輕聲道:「官府不仁的確不假,但……但若因而聚集百姓武裝反抗,倉促之間與驅使百姓送死何異?畢竟,民眾奮起反抗皆因心頭一口怨氣,未經訓練,武器簡少,拿拳頭與官兵搏命麽?」

這些話已然過界,但他心裏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也談不上顧不顧忌,權當總結吧:「浙東方臘起事,嘯聚數十萬民眾,開初攻城掠地無往不利,可結果呢?官兵一圍,立即潰不成軍……我想,許有七、八成是偷跑的吧?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他們所求的只是三餐一宿,若是要拿性命去換……這筆帳誰都會算吧。」

「號稱百萬大軍哪,說敗就敗了,所謂兵敗如山倒莫過於此。據說叛……軍兵敗秀州後,杭州隨即失守,叛軍一度順利的戰爭形勢隨之急轉直下,此時尚有二十萬殘部跟隨方臘退守至幫源洞,直到四月初四日,官軍大隊人馬包圍幫源洞,躲藏的起義軍被斬殺七萬餘人,余者皆降,唯有方臘一家及方七佛、王寅區區數十人逃出,不知所蹤。」

馮過輕聲嘆息:「十萬原本是老實巴交的窮苦民眾哪,就這樣送了性命,值麽?若是能重來,他們還能加入摩尼教相信『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都說朝廷愚弄百姓,這聖公何嘗不是如此。到頭來,受苦受難的始終都是窮苦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方月夕聽罷,久久未曾出聲,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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