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雙喜[七零]》第81章 第 81 章
王小杏停下了手,轉頭一看,頓時喜了,把李小傑扔在了地上,走過去,有些不確定的喊道,「李叔叔?」
「你誰啊?」
李繼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見他小閨女在哭,他兒子在地上滾著,眉頭緊鎖,繞過她,把小閨女抱在了懷裏,又把兒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個女同志,欺負他一個孩子幹啥?」
李繼工對這個欺負他閨女兒子的人,很不待見。
「李叔叔,你別管他,這個小子賴的很,不僅撞了俺,還拿土坷垃砸俺。」
王小杏以為這是李叔叔鄰居家的娃。
「你說謊,是你先撞的我和妹妹,還罵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還罵我是小兔崽子,剛剛你還打我。」
李小傑見他爸下班回來有人給他撐腰了,急忙告了王小杏的狀。
「你不罵我是臭叫花子,俺會那樣說你嗎,那怎算是罵,這城裏的娃真是嬌貴的很,連罵一句都不讓罵。
俺還就罵了,你個小鱉孫,有娘生沒娘教……」
王小杏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拳頭。
打人的正是李繼工,一個不知道打哪來的鄉下丫頭片子,竟然敢在這欺負他兒子。
「爸,打的好,她剛剛打我好多下哪。」
李小傑在一旁加勁。
被打倒在地上的王小杏,整個人都傻了,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
「李叔叔,俺是小杏,俺是王小杏啊……」
「小杏,啥小杏?」
李繼工一時沒有想起來,他早就把這個相處沒幾天的繼女給忘的一乾二淨了。
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家裏也沒有人提起過她。
周杜娟更不會提。
「俺娘是周杜娟,俺是俺娘的親閨女,李叔叔,你不記得俺了嗎?
當年俺娘把俺扔到了鄉下,俺來找恁來了。」
王小杏委屈的不行,被打的那面臉,生疼生疼的,嘴裏還有一股子鐵鏽味。
被王小杏這樣一提醒,李繼工想起來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連忙把王小杏從地上扶了起來,
「閨女啊,剛剛李叔叔真沒想起來是你。
當年你媽把你送走的時候,你才是個小姑娘,這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變成大姑娘了。
你剛剛可千萬別怪李叔叔,李叔叔要是早知道你就是小杏,說啥也不會動手的,你看看這事弄的……」
「李叔叔,沒事。」
王小杏捂著臉從地上站了起來,看向那兩個小孩,
「李叔叔,他們是誰家的娃啊?」
李叔叔竟然這樣護著他們,還動手打她,這下手可真狠啊,王小杏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臉疼的讓她有些發懵。
「這個叫小傑,是你弟弟,那個叫紅霞,是你妹子。」
李繼工有了這一兒一女別提多好了,就拿這個兒子來說,兒子從生下來,都是他看著長大,他管教著長大的,和他鄉下的那個大兒子可不一樣。
自己養的,就是一坨屎那就是親的,更何況李小傑也不是一坨屎。
還有這個小閨女,本來李繼工是有點重男偏女的,可有了這個小女娃後,在家裏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低了很多。
平時最喜歡讓這個小閨女騎在他脖子上,騎大馬。
他今年四十多了,還能得一個這樣的小閨女,啥也不求了,這輩子值了。
「啥?這是俺兄弟,俺妹子?」
王小杏頓時也顧不上疼了,怎呼了起來。
她來的時候可沒有想到她娘會再給她生個兄弟和妹子啊,她甚至都沒往這上面想。
「小傑,叫大姐,這是你大姐。」
李繼工讓兒子喊人。
「啥大姐,我哪冒來的大姐,我媽就生了我和紅霞兩個。」
他爸鄉下還有個媳婦,那個媳婦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一個閨女,他這是知道的,他還見過他們來家裏朝他爸媽要錢。
他媽還讓他叫那個男的叫大哥,那個女的叫大姐。
這個剛剛打了他的臭要飯的,怎又是個大姐?
還是他媽生的,他從來沒有聽他媽說過他還有個大姐。
「小杏,你別見怪,這個臭小子,被我和你媽給慣壞了。」
李繼工說道。
「原來,俺娘又有娃了啊……」
王小杏心裏說不出的失落,不過沒一會也就好了。
周杜娟正在屋裏往手上抹蛤蜊油,每次她洗完衣裳都會抹,這樣手不容易變粗糙。
她用了好幾年,才把手養成了和城裏女人一樣的手。
她和李繼工的房間裡,被收拾的很整潔。
屋裏還有兩個紅漆的木衣櫃,中間是一張鋪了牡丹花樣枕巾的木頭床,床的另外一邊是個桌子,上面擺著塑料鏡子,瓶瓶罐罐的東西。
有瓶子裝的雪花膏,鐵皮裝的蛤蜊油……還有一支口紅。
這種口紅在百貨大樓賣三塊錢一支,算是稀罕物。
「娟子,快來看是誰來了!」
院子裏傳來李繼工的聲音,周杜娟連忙用梳子梳了梳頭髮,對著鏡子抿了抿嘴,這才出來。
「誰來了啊?」
人沒到,聲音倒是先傳過來了,帶著一股子喜悅勁。
一出來,周杜娟就看到院子裏那個站著的彷彿乞丐一樣的鄉下姑娘,她眼中的笑意,逐漸消失了。
幾乎沒有猜,就知道她肯定是那個被她扔在鄉下的大閨女,王小杏。
王小杏怔怔的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女人,她穿著淺綠色短袖,下面是沒有打補丁的褲子。
當年的長辮子已經剪掉了,留著城裏女人留的到下巴的短頭髮。
整個人說不出來的感覺,她印象中的娘,從來沒有這麼好看過……她的那聲娘,就像卡在嗓子眼似的,嘴巴張了又張,就是喊不出來。
十一年沒見,她娘變了又像沒變,小時候的記憶一下子如潮水般湧了過來,反正她就是感到很陌生。
鄉下她爹都老成了那個樣子,她娘卻還這樣年輕。
「小杏,愣著幹啥,這是你娘啊……」
李繼工提著王小杏從鄉下給周杜娟這個娘背來的半袋子粗糧,看著這母女倆人都不說話,催促了一聲身旁的王小杏。
「娘……」
王小杏壓下心中的怪異感,喊了一聲娘,那聲音小的,要是耳朵背點的恐怕都聽不見。
「你不在鄉下獃著,跑到城裏幹什麼?」
周杜娟不喜歡這個大閨女,再加上她又生了兒子和閨女,她要是不來,她甚至都想不起來她。
王小杏這個閨女十幾年沒見了,這跑到城裏來投奔她這個娘來了,她娘張嘴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這些年多想她,而是問她來城裏幹啥。
王小杏難受的很不是滋味。
她記得她小時候,她娘對她很好很好。
逃難來到這榕城,有一口吃的,寧願自個餓著肚子,也要省給她吃。
可自從和她爹離了婚後,把她又扔給他爹,這些年,沒有給她捎過一封信,也沒有往家裏給她這個閨女寄點吃的,寄點衣裳啥的。
就像是忘了她這個閨女一樣,這麼多年來,對她不管不問的。
「娘,俺想你了,俺來城裏就是看看你。」
王小杏從李繼工手裏奪過來那個布袋子,
「娘,這是俺從咱家給你背來的大豆和小米,你在城裏肯定吃不著。
咱家的大豆可好吃了,還有那小米,煮出來的大碴子粥,我每次都能喝三碗……」
王小杏其實沒有喝過三碗過,因為她奶不讓。
周杜娟聽她一口一個咱家,聽的眼中的不喜越發的濃重,她看了一眼李繼工,怕他心裏不舒坦。
「好了,別說了。」
「繼工,你們是打哪碰見的?」
「就在咱巷子口那個拐彎的地方,哪是我先碰見的啊,是咱小傑還有紅霞先和他們的大姐碰見的。」
李繼工還在抱著閨女紅霞,她的小臉蛋上,掛著還沒幹的淚水。
「媽,這真是我大姐嗎?
剛剛她還打我,還罵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還罵我是小鱉孫。
咱家的醬油瓶子,也被她給撞碎了。」
李小傑又朝他媽告著王小杏的狀。
這個從鄉下來的大姐和他們真不像一個媽生的,真不知道他媽為啥會有這樣的閨女,他們為啥會有這樣的大姐。
「俺……俺起先不知道他就是俺兄弟,要是知道,俺肯定不會打他,也不會罵他……」
王小杏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心虛的看了一眼她娘。
「沒事沒事,這都是誤會。」
李繼工打著圓場。
在飯桌上,
李繼工和周杜娟以及李小傑他們都沒有動筷子,凈看王小杏一碗接一碗的從盆子裏撈麵條。
兩三筷子撈起來一碗麵條,把炒好的臊子,往碗裏扒,然後隨便拌了拌,幾口就給幹完了一碗。
周杜娟下了半斤的掛面,都在這個盆裡了,這是她們一家四口平時吃的量,被王小杏一個人抄的盆裡沒剩幾根麵條了。
那盆子炒好的臊子,也被扒拉的沒剩下了多少了。
「娘,李叔叔,小傑……你們怎光看俺,你們也吃啊。」
王小杏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還要朝盆子裏抄麵條,那筷子下去,就撈上來兩根,她的臉頓時燒了起來,尷尬的拿著碗,坐了下去,縮著個頭。
「娟子,再給下點去,家裏還有沒有掛面了,沒有的話,我拿家裏的票證再去供銷社買點回來。」
李繼工看著這個小杏,活像是餓了好多天的。
他站了起來,打破了尷尬。
周杜娟臉色難看的要命,
「不用去買了,家裏還有點,不夠吃,就吃饃饃。」
說完就站起來去灶房又下面去了。
「小杏,沒事,既然到家了,就敞開吃。」
李繼工怕王小杏覺得不好意思,就安慰她說。
王小杏低著頭不吭聲,用戶筷子扒拉著碗裏的那兩根麵條。
等李繼工站起來從飯桌上離開後,李小傑悄悄的問她,
「你怎吃這麼多啊?」
他第一次見吃的這麼多的人,就連他鄉下的大哥,大姐都比不上她能吃。
她一個人竟然吃了整整一盆子的麵條。
王小杏被問的臉更燙了,她在家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的飯。
她在家吃的麵條,都是豆面摻野菜擀的,還只能吃一碗,再去舀第二碗,會被說。
家裏小麥磨的麵粉做出來的麵條,家裏只有她哥王曉兵和她爸王安能吃。
每年逢年過節,她奶就會給這倆人做兩碗擀的勁道的麵條,再打個雞蛋進去,給這倆人解解饞。
從來沒有她的份,她也從來不知道用白面擀出來的麵條是啥味,不過白面饃饃她倒是嘗過,過年5她奶會蒸上一鍋又香又白的白面饃饃留著待客用。
把家裏的客人招待完後,她能分半塊白面饃饃,那是她一年到頭唯一吃的一次白面做的東西。
再加上她走了那麼長的路,又餓了這些天,周杜娟還做的有拌麵條吃的臊子。
王小杏才覺得自己沒吃幾碗,不知道盆裡的麵條為啥就沒了。
「你們在城裏天天吃這種好麵條嗎?」
王小杏忍不住問李小傑。
「這算啥好麵條,不就是供銷社賣的掛面嗎?」
李小傑是吃慣掛面的,他甚至不知道在鄉下,用地瓜也能做成麵條,地瓜做的麵條,黏糊糊的,吃到嘴裏,糊嗓子眼。
王小杏又不吭聲了,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盆裡剩下的臊子,忍不住用筷子夾了一筷子,直接往嘴裏塞。
這臊子吃著可真香,裏面竟然還有肉咧。
「沒有麵條,你吃臊子,不嫌鹹嗎?」
李小傑一臉的嫌棄,這個大姐真是一點好東西都沒吃過,不僅一個人吃掉了他們全家的飯,現在又饞的吃起來了臊子。
「不鹹不鹹,俺吃著正好,兄弟,大姐也給你扒點,你嘗嘗,俺娘做的這臊子是真好吃!」
王小杏說著,端著盆子要用被自己嗦的乾乾淨淨的筷子往李小傑碗裏扒臊子。
李小傑連忙端著自己的碗閃開了。
「那也是我娘,別你娘你娘的,這臊子有啥稀罕的,我們家經常吃。」
王小杏訕訕的收了回來,坐了下去。
等李繼工端著一盆下好的麵條再過來的時候,就見桌子上的臊子都被扒拉乾淨了,盆子裏連個油花都瞅不見。
「爸,剛剛她用麵湯倒進盆裡,直接涮了涮,喝了。」
李小傑都覺得磕磣的慌。
「俺俺這不是怕浪費嗎,俺娘做的臊子太好吃了。」
王小杏頓時又成了大紅臉,她剛剛沒忍住。
「讓你娘再給做點臊子就成。」
李繼工讓王小杏等一會。
周杜娟在灶房都聽見她這個大閨女把她做的那一盆臊子也給吃完了,這樣的沒出息,她覺得丟人現眼的慌。
家裏沒有肉了,她炒了一盤青菜雞蛋,端到堂屋裏的時候,把這盤菜放在了自己身邊,然後先給李繼工,還有李小傑他們先抄了碗麵條,把盤子裏的菜扒拉到了他們碗裏。
然後把只剩下兩根青菜的盤子,放在了桌子中間。
「吃吧。」
說完,就自顧自的拌了拌碗裏的麵條,餵給小閨女吃。
「小杏,快吃。」
李繼工見娟子把事做的這樣不體面,怕王小杏覺得難堪,連忙親切的招呼她。
王小杏推辭不過,隻好在稀稀鬆松的麵湯裡,撈了半碗麵條,瞅了一眼盤子裏剩下的那兩根青菜,然後又垂下了眼。
這次她沒有再兩三口就吃完碗裏的麵條,而是一小根一小根的往嘴裏塞著。
桌子上很安靜,只能聽到吃飯的聲音,安靜的讓人尷尬。
終於熬到了吃完飯,吃完飯後,王小杏爭著搶著要替周杜娟洗碗刷鍋,倆人爭執間,周杜娟手裏的那摞碗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倆人都愣了。
王小杏這剛來她娘這的第一天,就把家裏的碗給砸了,她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娘拿著掃把掃地上的碎碗塊,灶房裏只有母女倆人。
李繼工帶著兒子和閨女出去買雪糕去了。
「你找過來,到底是想幹啥?」
周杜娟一邊掃地上的碎碗,一邊問這個王小杏。
「娘……俺真的是因為想你,才來看你的。」
王小杏揪著衣角,有些忐忑不安,
「俺都十一年沒有見過你了,村子裏和俺一般大的,都有自個的娘,只有俺沒有。
俺做夢都在想你,娘,你當年怎恁狠心啊,把俺扔給俺爹,這些年,也沒有回咱家,看過俺一次……」
「你這些年在家過的怎麼樣?」
周杜娟放下了手裏的掃把,這才真正的審視起了這個十一年沒見過的大閨女。
她長的很像她爹王安,看到她,就讓她想起來那個王安了。
王小杏見周杜娟關心她了,她連忙把自己在家裏過的有多慘的事說了出來,
「……這些年,俺在家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飯桌上多吃半塊窩窩頭,俺奶就對俺破口大罵……俺爹也向著俺那個不親的大哥王曉兵,壓根不疼俺。
全家也就只有娘你疼俺了。」
周杜娟聽完後,臉上並沒有什麼觸動。
當年這個大閨女在這不是天天念著她的那個爹嗎,向著他,埋怨她這個娘,埋怨她背叛了她爹。
甚至幫著李繼工前面的媳婦還有兒子閨女一塊對付她這個娘,還罵她不要臉。
這些事,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周杜娟還是記的很清楚。
她在鄉下吃了這些年的苦,終於知道是她這個娘最疼她了,可已經晚了。
「娘,這些年,俺爹其實一直念著你哪……他一直沒有再娶,要是你們能再結婚就好了。」
王小杏自顧自的說著。
王安那是娶不上,他和張桂花都想找黃花大閨女,王安覺得自己二婚,都有黃花大閨女啥也不要的願意跟他過日子,他三婚還想找這樣的。
隔壁村的媒婆好不容易把自個的遠方侄女介紹給了他,他嫌人家前面嫁過人了,並且還帶著兩個娃。
張桂花更是嫌棄對方要彩禮,要新衣裳啥的。
這倆人都用當初周杜娟的標準來要求對方。
張桂花的第一條,就是讓媒婆找的女的,不能要彩禮,最好還要長得好,不能帶娃,沒有結過婚就更好了。
來到這個家裏,不能苛待她的寶貝孫子王曉兵,要孝順她這個婆婆,要聽自個男人的話,要勤快能幹活,最好吃的少。
要是能同意不辦酒席,自己背著一個小包袱直接來家裏過日子,那就更好了。
也就只有她還把自個的兒子王安當成一個香餑餑,把她們家當成龍王殿。
後面,幾個村子的媒婆都一臉吃了屎的樣子,再也沒有人給他兒子說媒了。
母子倆人這才急了,願意給彩禮了,對方是二婚的也沒關係……可誰還給他介紹啊。
原本他被周杜娟戴了綠帽子的名聲就不太好聽,過了一兩年才有那個姓張的媒婆願意把遠房侄女介紹給他。
可母子倆人眼界還高的不行。
這就弄成了後面王安娶不上媳婦,打光棍了,打光棍的這些年,他一天比一天想周杜娟這個媳婦,想起來了她以前的各種好。
就連張桂花也誇她,誇她以前不要彩禮,誇她在家能幹活。
這也就是王小杏說她爹還念著她娘的原因。
周杜娟的臉色立馬變了,
「你要是再說這種話,就給我滾回鄉下去。
還有別一口一個咱家,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和你李叔叔已經結婚有了孩子,這才是我的家。」
這種話要是被李繼工聽到,她都不知道要怎解釋。
沒有人願意在自己家聽到有人提自己媳婦前面男人的事,是個男人心裏都會不舒坦。
王小杏被她娘嚇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怯怯的道,
「娘,那俺往後不再提俺爹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委屈的不行。
周杜娟看到她就心煩,
「在這住兩天,你就趕快回去吧,家裏地方不大,沒有你住的地。」
「娘,俺……俺這次來,俺不想再回去了。
俺奶要把俺……要把俺賣了換彩禮,換來的彩禮要給那個王曉兵蓋瓦房。」
王小杏見她娘要趕她,頓時眼圈紅了,聲音哽咽。
「那是你們王家的事,和我沒關係,我已經不是你們王家的人了。」
周杜鵑看著她,繼續說道,
「小杏,你娘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新日子,娘希望你,別來打攪。
你出門子也不用來告訴我,我在這挺忙的,要照顧你的兄弟還有你的妹子。」
王小杏傻了,她千裡迢迢好不容易來投奔她娘,她娘竟然這樣對她這個閨女。
「娘,小時候都是俺不懂事,你是俺親娘,俺是你親閨女啊。
俺都要被人賣了,你不能不管俺啊。」
「啥賣了,那是你親奶,你親爹,他們怎麼可能賣你,你是他們的親孫女,親閨女,他們給你找的人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你要學會知足,要感激他們,不能這樣說他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爹,你奶他們有多不是東西哪。
他們把你養這麼大不容易,你要懂事,聽他們的話。
彩禮給你哥蓋瓦房就蓋瓦房吧,畢竟你們同一個爹,他是你親大哥,你也只有這一個大哥。
又不是外人,用你的彩禮蓋房子,是應該的,往後你嫁人了在婆家受氣,他還能去給你撐腰,你別這樣小氣。」
周杜娟勸著閨女,王小杏聽的憋屈的不行,就像吃了黃連似的,有苦說不出來。
「娘,你現在怎替他們說話了?」
「不是替他們說話,他們這樣做都是為你好,你應該懂事點。
你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吧,等後天我給你買張火車票,你趕快回去,別讓他們為你擔心。」
周杜娟說完話,就從灶房裏出來了,李繼工也帶著閨女兒子回來了。
「娘,給你買的冰糕。」
李小傑左手拿著兩個冰糕,其中有一只是給王小杏帶的。
「這個你吃吧,你大姐她不愛吃冰糕。」
李小傑正巴不得哪,原本都不想讓他爸買著她的。
是她害的他都沒吃飽。
「這小子剛剛吃過了,這是給小杏買的。」
周杜娟拍拍兒子的頭,讓他拿過去吃,然後把李繼工拉進了屋裏,
「不用管她,她剛剛吃了那麼多的飯,一盆臊子又被吃的這麼乾淨,撐的已經吃不下了。」
屋裏刷鍋的王小杏,那眼淚珠子忍不住掉進了鍋裡的刷鍋水中,她想吃冰糕,她還不知道冰糕是啥味哪。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周杜娟拿著澡票,把她帶了出去,她身上的那身衣裳早就臭的不行了。
從澡堂子回來的時候,她穿著她娘周杜娟的舊衣裳,在路上,周杜娟問她,
「你這麼大了,裏面怎麼還啥都不穿?」
剛剛在裏面洗澡的時候,就見她裏面穿個大褲衩子,上面是個鄉下老婆子才穿的老背心,爛的都破洞了,還黑乎乎的,像是大半年沒洗過似的。
一進去的時候,她還不願意脫衣裳,她催了好幾遍才脫掉,要是知道她裏面穿的是這樣的衣裳,她是不會讓她脫的。
她剛剛都跟著丟人,澡堂子裏洗澡的人都還沒見過哪個大姑娘裏面穿的衣裳這樣的埋汰。
王小杏知道她娘說的是啥,她們村村長的閨女,裏面都穿一件白色棉布做的胸罩,聽說是她那個嫁到大城市裏的姑姑給她寄回來的。
說城裏的姑娘都穿這樣的。
她難堪又自卑的低下了頭,她就連褲衩子都是撿她一個嬸子的,背心是撿的她奶的。
她也就這一個褲衩子和一個背心。
平時家裏都有人,她也不好意思拿出來洗,上次洗還是半年前,她在夜裏洗的,蓋在了大衣裳下面,等穿的時候,已經捂的餿了。
在鄉下,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已經嫁人的人,都是羞於把裏面的衣裳,堂而皇之的掛在院子裏的。
因為院子裏住的不僅只有他們兩口子,也有公公婆婆,小叔子妯娌。
周杜娟見她說話,也就不再繼續問了。
好在王小杏長期的營養不良,發育不好,基本上沒怎發育,裏面就是啥也不穿,也看不出來。
直到到家後,王小杏還依舊低著頭,羞臊,難堪已經淹沒了她,她的臉格外的燙人,甚至都不好意思抬頭看人。
家裏沒有王小杏的地方,周杜娟讓她在小傑屋裏的地上打地鋪。
「小杏,你先湊合兩天。」
家裏沒有多餘的屋子,李繼工原本是想讓這姐弟倆人睡在一張床上的。
可又想想,小傑也不少了,而王小杏已經是大姑娘了,不合適。
「爹,沒事,俺就在俺兄弟屋裏打地鋪就成。」
王小杏的這聲爹,聽的李繼工和周杜娟他們臉上的神色都挺複雜的。
李繼工尷尬的應了一聲。
李小傑拉著一張驢臉,他不想讓這個鄉下來的大姐,睡在他屋裏。
第二天早上,王小杏起的格外的早,在灶房幫周杜娟做飯。
「小杏,你往後還是喊小傑爸李叔叔吧。」
她這突然喊爹,別說李繼工聽著彆扭,就連她也是。
「哦……」
王小杏有些說不出的失望。
十一年前,李繼工對她多好,她給人家甩臉子,現在她上趕著喊爹,人家已經不想讓她叫了。
吃早飯的時候,李小傑見她沒洗手就坐下來抓盤子裏的饃饃,
「爸,媽,她沒有洗手就吃飯。」
王小杏尷尬的把饃饃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來,
「俺這就去洗。」
說完,就去院子裏洗手去了。
周杜娟跟了過來,見她在水龍頭那,隨便沖了沖手,擦手也不用毛巾,而是直接往衣裳上蹭了蹭,看的周杜娟眉頭緊鎖,
「小杏,這不比鄉下,在這要講衛生的,洗手要打肥皂,搓一會,沖乾淨,再用毛巾擦手。
你在老家,你爹他們沒有教你嗎,連小傑都知道的事,你那麼大了,都是個大人了,怎還不如一個孩子。」
王小杏被說的臉又紅了,
「俺在家也講衛生,知道飯前要洗手,只是剛剛忘了。」
在鄉下肥皂可是稀罕物,村長家的閨女都是用它來洗頭髮,誰捨得用來洗手啊,再說了她的手又不臟,乾淨著哪。
「以後可別再忘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講衛生。」
周杜娟今天都想打發讓她走,在這凈給她丟人。
她洗好手,坐在了飯桌前,見李叔叔他們都在等她。
「吃吧,吃吧,小杏多吃點。」
李繼工把那盤炒雞蛋放在了她那邊。
王小杏瞅了一眼她娘,不敢動筷子,這個家裏的規矩好像有點多,一點都不像鄉下那樣隨便。
「小傑,快吃,吃完去上學。」
周杜娟給兒子夾了一筷子炒的金黃的雞蛋,又給小閨女紅霞夾了一筷子,盤子裏就剩下點沾著雞蛋沫的白蔥花了。
早飯王小杏的筷子隻敢往鹹菜盤子裏伸,吃了兩個饃饃,還想再拿,筐裡已經沒有了。
李繼東和李小傑都沒吃飽,臨走的時候,周杜娟往他們包裡塞了幾塊桃酥,讓他們餓的時候先墊墊。
王小杏看著那桃酥,屋裏飄的都是桃酥的香甜味,她背過了臉,不敢咽口水,怕咽口水的聲音被李叔叔他們聽到。
她維護著自己的那點自尊心。
等父子倆人走後,周杜娟又把桃酥放回了櫃子裏。
王小杏見不給她吃,她也不好意思張口要。
就這樣,她在這暫時算住了下來。
醫院,
「躍民,躍民,你堅持住……」
病床上的胡躍民,蜷縮成了一團,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翻著白眼……程素在病床旁哭成了淚人。
見兒子這樣痛苦,她的心像被刀子割似的。
胡躍民住的是單間病房,裏面只有母子倆人。
程素就是大夫,她兒子這種病壓根治不好,她不想讓醫院裏的人進來看兒子的醜態。
剛剛她已經喂她兒子吃過葯了,現在只能靠他自己挺過去。
「躍民,你快點好吧,媽一定讓你娶到那個周文,讓她嫁給你,給你當媳婦,你快點挺過來吧……」
程素已經好幾夜沒有合眼了,熬的眼睛通紅。
胡青山從單位請了假,過來替她,想讓她回家休息休息。
「老胡,我求求你,你去把周文帶過來吧,讓她過來,咱兒子已經病的這麼嚴重了。」
這已經不知道是程素第幾次哀求胡青山了。
「人家小文不願意來,就不要勉強人家了,這是咱家的事。」
之前這母子倆人做了那樣的事,他怎還有臉去找人小文啊。
還有,他兒子犯起病這個樣子,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忍直視,還要強迫人小姑娘過來和他說話,這不是為難人嗎。
「胡青山,躺在這的可是你兒子,你的親生兒子,咱兒子犯病都是因為她,她憑啥不過來……」
程素整個人都有點瘋了,嘶聲歇底的抓著胡青山,朝他吼道,病房外面的人都聽見了。
「叫我說,這都怪程大夫之前做的事太不厚道了。
她兒子犯起病來,真是嚇人,要是真騙的那個女同志嫁給了她兒子,那不就相當於毀了人家一輩子嗎?」
醫院裏的護士小聲議論著。
「誰說不是啊,就這樣,她還想讓那個女同志過來看看她兒子,要是我是那個女同志,我肯定也不來。」
「你們怎都這樣想?程大夫的兒子已經夠可憐的了,於情於理那個女同志都應該過來照顧他。
他都這樣了,之前的那件事還計較它幹啥,再說了,程大夫之所以瞞著她,也是愛子心切。」
走過來的是醫院裏負責抓藥的郝美蓮,她穿著一身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眼中帶著對這倆人的譴責。
「那個女同志不來,心腸真是太硬了,也太心狠了,她應該站在程大夫這,多替她想想。
如果是我,我肯定早就來照顧程大夫的兒子了,現在他的病最要緊。」
「呦,好人來了,你進去照顧啊,看人家要不要你。」
剛剛說話的兩個護士中偏瘦的那個,忍不住譏諷她。
這個郝美蓮在醫院裏的領導那都是出了名的,「心地好」,有來醫院看病的人,她見人家太可憐了,免費給人家抓藥,不肯要人家的錢。
這做好人好事,都做到醫院裏來了。
一次兩次這樣,醫院裏的領導委婉的說過她幾次了,可她還死性不改,每當領導問她,她就給領導說一遍對方是如何如何的可憐。
弄的領導也不好批評她,要是批評她,顯得自己多不是個人似的。
所以就決定醫藥費從她工資裡扣,自這以後,郝美蓮就再也沒有發過善心。
也是讓人無語的要命。
醫院裏的護士和領導碰到她總愛問她,最近醫院裏有沒有可憐的人,那個郝美蓮被臊的面紅耳赤的。
「你……我說的是實話,那個女同志就是太壞了。」
被擠兌的郝美蓮越想越覺得那個女同志做的不對,找人打聽了她家住在哪,就在醫院請了半天假,找她去了。
……
周文昨晚熬夜翻譯了剩下的稿子,到現在還在補覺。
夢裏,她夢到了上輩子的事。
那是她跟著宋清林第一次去他父親家裏。
「這就是周文吧,快請進。」
宋清林的後娘,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穿著很得體,見她和宋清河來了後,連忙把人請進了家裏。
「這是你宋伯伯託人弄來的咖啡,快嘗嘗。」
許碧雲跟著她娘那邊的姓,姓許,招呼周文的時候,態度親熱卻不會讓人感到她在討好周文。
周文那天穿著一身旗袍,那已經是八十年代了,之前的運動也早就結束了。
旗袍是宋清河的娘,也就是她婆婆給她挑的。
十分的樸素淡雅,是宋清河的娘年輕時候做的,穿在周文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弱感。
腰掐的很細。
許碧雲做了一桌子的菜,周文吃好後,嫌裏面悶就走了出來,宋家還住在老宅裡。
門口擺著一盆開的正好梔子花。
周文在宋清河面前裝溫柔,裝的她都快要忍不下去了,她用手掐著那朵開的正肥美的梔子花。
把它揉的手上都是花汁子。
臉上流露出一絲陰翳,她看到這些開的好的花,就忍不住想摧毀。
「嫂子。」
身後有人叫她,周文轉過頭一看,見是和宋清河同父異母的兄弟,她的小叔子宋清林。
周文嘴角扯了扯,恢復成在宋清河面前的樣子,和對方客套著,
「你怎麼也出來了?」
「出來抽支煙。」
男人清雋的臉上,帶著尊敬,目光落在了他這個嫂子身後的那盆梔子花上,被周文掐的那半截梔子花,還水淋淋的掛在那。
倆人站的不遠也不近,周文也懶的再說話,宋清林手裏的那支煙,一直沒有點。
沒一會兒宋清河就從裏面找了出來,
「怎麼出來了,咱待會就回去。」
宋清河攬著她的腰,倆人進了屋。
等周文走後,宋清林的那隻煙才點了起來。
……
「砰砰砰」
拍門聲把周文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她穿上鞋,打開窗戶往門口瞅了一眼,以為是她奶王翠芬回來了。
雖然她退休了,可依舊不得閑,今個上午就早早的走了。
忙著總比閑著好,一個人太閑,也沒啥事乾。
再加上王翠芬壓根不是那種能閑的下來的人,要是讓她閑著,這比啥都讓她難受。
「你找誰啊?」
打開門的周文見不是她奶奶,而是一個陌生,從沒有見過的女同志。
「你就是周文?」
郝美蓮打量了周文好幾眼,才說出了過來的目的,
「程大夫的兒子胡躍民躺在醫院裏病的很重,我聽說你們倆關係很好,我想請你去醫院看看他。」
「你是胡躍民的誰?你是他們家的親戚?朋友?」
周文問她。
「我誰也不是,我和程大夫是一個醫院的,我叫郝美蓮,我就是有些看不下去,有些不忍心,程大夫的兒子太可憐了。
你去看看他吧。」
以前程大夫對她不錯,她實在不忍心看到程大夫那樣難過,還有那個病床上的胡躍民,他正在穿上遭受著病魔的折磨,這個周文竟然還在家裏坐的住。
聽說他們當初差點都要訂下了,結果這個叫周文的女同志發現胡躍民有這種病,就不願意了,嫌棄了人家。
她還讓她家裏人跑到醫院大鬧,罵人家程大夫黑心,對他們瞞著她兒子的病了。
叫她說,這事也不能怪人家程大夫,程大夫為的也是她兒子。
如果兩個人真的相愛的話,那即使程大夫的兒子胡躍民有病,也不應該成為他們倆只見的阻礙。
在得知了胡躍民有病的時候,如果這個周文真的愛他,如果他們倆之間的感情是真誠的,那麼她就更應該和他訂下。
在這個時候,更應該對他不離不棄,幫助他戰勝病魔。
「你和他們非親非故,還過來找我,我看你不應該叫郝美蓮,應該叫郝管閑事。」
周文納悶的很,這人可真閑。
「你這個女同志怎這樣說話?
人家胡躍民都那樣了,你去醫院看看他能怎了?人家犯病可都是因為你。
你要是不那麼沒良心,胡躍民會犯病嗎?
你就因為他有這病,就放棄了他,放棄了你們之間的感情,看來你壓根看上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家庭和出身。」
郝美蓮氣憤的指責著周文,
「你真給咱女同志丟臉,你就是一個貪圖條件,薄情寡義的女人。」
郝美蓮話剛落地,就被抽的身子差點沒有站穩。
周文收回了扇人的手,郝美蓮的左臉上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我是啥樣的人,不需要你在這說。」
周文說著,又扇了她一巴掌,
「不怕告訴你,我就是貪圖他條件,薄情寡義的人,你能拿我怎麼樣?」
「你……你……」
郝美蓮被打的眼都花了,她瞪著周文。
看著她朝她逼近,她忍不住往後退,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打,還是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同志。
「你……你要幹啥?」
「當然是打你啊,要不然能幹啥。」
周文舉起了手,又朝她扇了一巴掌,把郝美蓮扇的眼淚都出來了。
隔壁的孫靜聽到聲音打開了家裏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