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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五十八章 登門造訪
嵬名峴陪著楊臻再次站到神兵廢墟之外時,似乎覺得這鬼地方的門臉比前兩天乾淨了不少。廢墟還是那片廢墟,焚火之後的枯焦模樣沒什麼變化,讓人覺得利索的是前面的破場院亂石雜草不見了,明顯是被整理過的樣子。

「他這是,」嵬名峴環顧過道,「打掃過?」

「哼哼,看樣子是了。」楊臻說。

兩個人就這麼敞亮地往裏溜達,嵬名峴時刻提防著四周的動靜,問:「他既然說了會再找你,你為什麼又偏要跑一趟?」

「你沒聽小雪說啊?這叫先下手為強。」楊臻看上去輕佻無比。

嵬名峴側臉看他道:「你不是沒想殺他嗎?」

「是,沒想,或許想過,但現在一點也不想了。」楊臻呼了口氣說,「是我多情,想不到人家的交情好,好到連這種窩囊氣能都能忍……」

嵬名峴一個抬臂後收劍,四段被斬斷的箭鏃散落在了四周。他把劍背到身後說:「若是你,你會忍麽?」

「忍?」楊臻怪笑了一聲,「我弄不死他!」

嵬名峴也哼出了聲。

「這要是……」楊臻踢開了腳尖前的箭鏃說,「被倒掛在那裏的人是你,那個老傢夥早就到排隊投胎了。」

嵬名峴看他一眼的工夫便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兀的下沉了近半丈。楊臻也是餘光發覺身邊的人晃了晃,下意識地搭手一撈給他提了一把勁。嵬名峴下沉之際,腳下陷出的坑中突然竄出來一根削得鋥尖鍍著鐵皮的木棍。趁著楊臻提的那一把,嵬名峴騰了半身一個後翻,倒踏著暗樁點了幾步彈落在地。

那根暗樁則孤零零地飛釘在了大門樓的殘梁之上。

「來啦?」

嵬名峴落地之時,徐樞總算是抱著把大掃帚轉了出來。

兩相對視,嵬名峴作為一個保駕之人自然不會率先張嘴說什麼,讓嵬名峴有些奇怪的是,主動找上門的楊臻也不說話,方才還說先下手為強,眼下怎麼就肯等人先張嘴了呢?

徐樞看他們二人的眼神,似是料到了又似是沒料到,不過他還是先一步問出了疑惑:「你是來報仇的還是來解惑的?」

楊臻吊了吊半邊眉毛說:「都不是。」

徐樞皺了眉,經過上次的過節,這不應該是楊臻最在意的事嗎?他問:「那你是為何而來?」

「一為夜牙璽,二為你那條鐵臂。」楊臻的話直截了當。

徐樞的眉頭算是松不開了,他把前前後後的事琢磨過一遍之後問:「你們上次就是為了夜牙璽?」

「沒錯。」楊臻簡單點頭。至於誤傷鴻、方之事,徐樞明白了也罷不明白也無所謂,他都不想多解釋,反正解釋再多徐樞都不會有絲毫的愧疚。再說,愧疚又有何用呢?

「你也想找神兵城的遺藏?」徐樞問。

楊臻眼珠咕嚕了幾圈之後點了點頭。

「那你說為它又是什麼意思?」徐樞支棱起自己那條假胳膊問。

「我有位老友雙腿廢了,那日看到你的假肢後我便覺得有法可行。」楊臻說。

徐樞盯著他看了片刻後咯咯大笑起來道:「這是神兵溫氏的機關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麽?」

楊臻的半邊眉毛隨著歪頭的動作又吊了吊說:「你不是也有事找我麽,咱們有來有往,再說,我這位老友是山海閣老閣主蘇為籌,你若真是溫梨木的徒弟,應該上趕著去給他安假腿才是,怎麼還等我來跟你商量?」

徐樞本來就難看的笑因為難堪驟然勒住而變得更加難看。「蘇前輩他……」徐樞的樣子似乎是蹉跎半生卻落下了必要之事一般。他不是不知道蘇為籌的遭遇,可稀裡糊塗地過了這些年卻壓根沒想起去幫一幫恩師的摯友。

嵬名峴半聽半懂,即便是旁觀了多次,他仍舊是嘆服於楊臻把趾高氣昂的人聊到自我懷疑的本事。

不過徐樞似乎比別人利索一些,彷徨和無助模稜了沒多久就清醒了。「多謝你提醒,蘇閣主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冷笑一聲又道,「至於夜牙璽,倒掛在埋金池裏的那些有不少是為寶藏而來的,你呢,還有什麼稀罕話能說服我把夜牙璽拿出來?」

楊臻能感受得到旁邊嵬名峴不安的目光。他動了動嘴角,這種情況他完全預料得到,畢竟這個世上有腦子好使的人是件很尋常的事。「有什麼話,說來說去無外乎兩個結果,要麼你拿出來給我,要麼我解決掉你以後把這裏翻個面自己找出來。」

徐樞把眼前人反覆看過後,到底還是覺得這小子只是個乳臭未乾的猖狂娃娃。他好笑道:「還有第三種可能呢,你想不到麽?」

「老傢夥,你想說夜牙璽不在這兒?」楊臻笑看他那張突然變了顏色的老臉。

徐樞自知眼角抽搐的小動作逃不開楊臻的眼睛,他暫且撐著自己的孤傲道:「狡兔尚知三窟,我又怎麼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裏?」

楊臻笑彎了眼睛:「狡兔三窟,終葬身於狐口,何況你只是條喪家之犬,你既然已經打定了埋骨於此的心,又怎會把你的念想擱到死地之外?」

常勝之軍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來之前他就在鴻踏雪和方爾玉那裏把能問的都問了。對於徐樞來說,他這個人赤條條得一無所有,能讓他有歸屬感的就只剩這堆廢墟和那方夜牙璽了。

徐樞掐著掃帚的胳膊抖個不停,那不是破膽的哆嗦,而是悲苦的顫抖。

嵬名峴旁候了片刻不見兩方過話,便悄聲問:「怎麼回事?」

「讓他緩緩,他找我的事也不該就此罷休的。」楊臻一搭手扯下走了嵬名峴腰後的小酒壺。

嵬名峴好奇:「你知道他為何找你?」

楊臻嘬了口酒悄悄解渴,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之後說:「還能有什麼事兒。」

「你身上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從前沒見過?」嵬名峴從前扮成楊青伺候他的時候可沒見到過那玩意兒。

「巧了,我從前也沒見過。」楊臻朝他湊了湊儘可能小聲地說出了後半句,「我估摸著,這玩意兒多半是我們家老驢頭藏起來的,想來想去,也就他有這本事了。」

「為何要藏?」

楊臻搖頭道:「既然藏了那就是不想讓我知道,以那老頭子的脾性,即便我真去問他,他也未必會跟我說實話。」

「那……」嵬名峴還欲再問句什麼,卻聽對面的徐樞終於說話了。

「夜牙璽是神兵城的東西,就算是拿出來了也是交給溫家人。」

楊臻與嵬名峴對視一眼,又問:「你想讓我幫你找溫涼?」

徐樞慢慢搖頭道:「我知道他在哪兒。」

楊臻總算是意外了一下:「你知道?」

「對。」徐樞點頭。

楊臻都不用費心思多想就能明白,他問:「那傢夥是故意躲起來的對吧?他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

「沒錯。」徐樞坦白道。

「那,」楊臻笑出了聲,「哪兒還有什麼溫家人?」

「能再讓我看看你的刺青麽?」徐樞問。

楊臻笑道:「你這見面就喜歡扒人衣裳的癖好可不好啊。」

「那是溫氏家徽,」徐樞看著他說,「連如玉都沒有。」

「怎麼,溫家人的東西自己都不用嗎?」楊臻調侃道。

徐樞死死地盯著楊臻,恨不得用目光把楊臻的衣裳扒掉。他說:「我只在老城主和師父那兒見到過。」

嵬名峴隱隱意識到了徐樞話的癥結,待扭頭時便看到楊臻那還在愣神的神情。

楊臻雖然愣神,但他明白徐樞在說什麼、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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