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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六十七章 失而復得
嵬名峴和花千樹被擱在了將軍府裡,方爾玉為了讓楊臻避嫌則暫時去住了客棧,唯有宿離跟著楊臻去了方廷和的小宅子。

方廷和彎著腰伏在一叢冬青旁逗弄著什麼,楊臻沖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他扭過頭來時面上儘是和風細雨的歡喜。

「您養貓了?」楊臻看著從他身後竄出來的黑白花貓。

「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方廷和笑。他與楊臻沒說兩句話,就發現了楊臻身後那個有些面熟的人。他眯縫著眼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好半天沒能有個明確的反應。「你是……」方廷和直了八十年的背微微有了一些弓形,「初陽?」

宿離正往前邁的腳兀的一軟,直接跪了下去:「方先生!」

方廷和晃晃悠悠地走上來,被楊臻扶住,俯身看著他說:「你……你怎麼……」

楊臻想向方廷和解釋一下,剛要張嘴,那隻貓就攀著他的衣裳爬了上去。果然沒認錯,這就是穆淳那隻貓。

方廷和拉著宿離把他扶起來,攥著他的手渾濁著老眼說:「是你就好,沒事就好,回來就好,這些年苦了你了。」他撫著宿離的白髮,心疼之意溢於言表。

宿離聞言飲泣,方廷和說這樣的話表示他從未相信過江家謀逆之事,方先生永遠是他們的方先生。

三人在院裡的藤編桌凳上坐下來,方廷和拉著宿離不願撒手:「十六年了,好孩子,你現在還不方便在京城行走,暫且留在這裡吧。」

宿離點頭揩淚:「是,都聽先生的。」

方廷和嘆息,又與楊臻說:「你膽子不小。」

楊臻知道把宿離帶到京城是一件挺嚇人的事,跟他解釋道:「先生,我倆七年前就見過了。」

方廷和皺眉。

「當時他不認得我。」宿離說。

方廷和想得明白原因為何,但他掛心的是旁的事,嚴肅地對楊臻說:「你別瞎摻和。」

「我明白。」楊臻自覺無辜,「他不是來申冤平反的。」到京城之前他就問過宿離,宿離根本沒有一點為江家正名的想法。

方廷和看向宿離,愁顏問:「當真?」

宿離慘笑一下,「學生知道,此事絕無可能,倘若我真去做了,冤未還申卻會先害死那些曾經幫過我的人。」他不停地搖頭,「沒有意義……」

方廷和按著他的肩膀,嘆氣道:「世上確實有一些無可奈何的事,難為你了。」

楊臻旁觀著他們二人悲苦愁腸,沒有感同身受,更沒有共情憐憫,在知道宿離並不想平反之時他就曉得人各有志了。換做是他,他必定會讓那些做了錯事卻死要面子的人低頭認錯。

方廷和隻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適才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若不是足夠了解,他也不會上來就不讓楊臻摻和。

楊臻乖乖點頭:「聽見了。」

楊恕回家的時候幾近晌午,聽著家僕一一稟報楊臻歸家之事,歡歡喜喜地往後院去。兒子還未見到卻先遇上了亂溜達的花千樹。楊恕不禁恍神。家僕為他介紹時,花千樹也看到了他,樂呵呵地迎上來揖禮問好道:「您是楊將軍吧?晚輩花千樹,隨若佟而來,打攪了。」

楊恕久不作聲地端詳著他,遙遙多時才悠悠說了一句:「花千樹?倒不像是真名。」

花千樹呼呼笑了兩聲道:「行走江湖之人,名號無所謂真假,不過是稱呼罷了。」

楊恕聽笑了,果然是他兒子的朋友。他招呼花千樹隨他去喝杯茶,又問:「千樹你是哪裡人士?老夫似乎聽不大出你鄉音。」

「晚輩是夔州人,因為打小就被師父放出去到處闖蕩,所以也難有鄉音一說。」花千樹說。他大概知道他的亡父曾經是將軍府的僚將,也多少曉得他爹似乎得罪過這位大將軍。問這問那的,無非是看他眼熟所以總忍不住過問兩句,不過花千樹不大在乎這層關係,所以也沒打算說出他爹的事。

楊恕果然是有了些可惜的神色。「也是若佟招待不周,哪有人把友人擱在家裡自己卻不知去向的?」他吩咐人給花千樹斟茶道。

「他說他要去見什麼教書先生,」花千樹接了楊恕遞過來的茶,「讓我自己溜達溜達,剛才還有人領著呢,不過是我從來自在慣了所以沒用那個兄弟繼續陪著我。」

「他難得帶朋友回來,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就是,老夫也喜歡跟你們年輕人聊天。」楊恕笑道。

「將軍關照,京城這麼大,隨便我逛也要小幾日,我也等見識一下世面再說。」花千樹說。

楊恕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往花千樹腦門上的抹額看:「我看你跟若佟差不多大,如今是一人獨闖江湖麽?」

「有門有派,只是覺得一個人往來無牽無掛的,利索。」花千樹說,「我要是真跟著山門裡的人混日子就沒機會認識若佟了。」

楊恕點頭:「哦?若佟鮮少跟我講他在外面的事,我都不知道他在外是不是也跟在家裡一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花千樹想到此處不禁笑出了聲:「我倆是在七年前認識的,當時我在揚州跟人拚酒,雖然拚贏了卻也醉得厲害,是他把我從酒罈子裡撈了出來還替我付了酒錢。這也是一個人走江湖的不足之處吧,還好被若佟趕上了。」

楊恕慰笑連連,這樣行俠仗義的事自然讓他面上有光。「出門在外,靠的就是仗義之友,他能有千樹你這樣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氣。」他說。

「我可不敢當,我真沒幫到過若佟什麼,除了給他練出來了一副千杯不醉的本事。」花千樹說。

「這就是一副好本事嘛!」楊恕笑得開心。

脖子上盤著隻貓的楊臻回來樂聲道:「爹,跟小花聊的這麼開心呀。」

「這麼久了,你也沒從外頭領回過幾個朋友來,能有個跟為父投緣豈不更難得?」楊恕招他過來撫著他臂袖說。

「那好說啊,反正我領回來了,您就添個義子唄!」楊臻張口就來。

楊恕還未表態,花千樹先一步得意道:「嘿,你這招沒用,咱倆一邊大,你佔不著我的便宜!」

楊臻悻悻,這確實沒辦法。楊恕本等著楊臻繼續伶牙俐齒,但卻不見他再說什麼,不禁有些納悶。一邊大也該有個先來後到,難不成真就一樣大?同歲同月還同日?

花千樹說贏一回高興許久,朝楊臻飛眉舞色。

安分了許久的貓開始不老實,楊恕也注意到了那個小東西:「這是怎麼回事?」

「從方先生那裡領來的,待會兒還回去。」楊臻說,「您接下來忙不忙?去京華樓吧。」

楊恕想答應,但言到嗓口又吞了回去,「罷了,晌後還得去面見聖上,沾一身酒氣怕是不好。」

楊臻早習慣了聽到這樣的話,哪怕是趕上年節都未必能好好湊到一塊坐一坐,這種閑散小事更沒法耽擱楊恕的時間了。

「在家吃不行嗎?」花千樹早聽說楊大將軍滴酒不沾,這麼一來將軍府不得存了許多好酒?

「家裡的飯不好吃。」楊臻跟他悄悄道。

「哦……」花千樹從善如流,他是當了真,不知道楊臻是被林年愛喂刁了舌頭。

好好道別,兩人並肩出了客堂。

「江曉呢?怎麼沒回來?」花千樹問。

「留在方先生那裡了。」楊臻說。那倆人雖然沒明說,但意思都是宿離的身份出現哪裡都不合適,唯有方廷和的小院容得下他。

吆喝楊青找來了嵬名峴,就此在京華樓上湊夠了一桌。菜還是楊青負責點,無非是比從前多要了一隻燒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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