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長媳》第90章 第 90 章
晚霞遼闊,廣袤的山野綿延伏臥在天際,那道身影矗立在高處,像是鑲嵌在天邊的一柄鋒刀,充滿兵戈之氣,無論山風拂獵,暮煙漫蓋,他始終凝著那裡,如揮之不去的磐石。盛夏將過,草木葳蕤,馬車漸漸從茂密的山道駛出來。
隨著她清致的面容映入萬道霞光裡,那道身影漸而湧動,不消片刻,已從山頭一躍而下。
這時,一道更為急切的馬蹄聲劃破長空,打他身側躍過,一馬當先衝到車隊前,她衣袂飄揚從馬背跳下,
「晏晏!」
淳安公主穿著素衫快步朝寧晏奔來。
寧晏激動地眼眶發熱,連忙從車轅跳了下來,「公主!」
淳安公主先一步將她往懷裡一摟,「晏晏你太厲害了,趕明兒你捎我一道去泉州玩。」
「好。」兩個姑娘相擁而笑,相互打量彼此。
「你氣色比以前要好....」
「你長個兒了...」
「是嗎,我真的長個兒了嗎?那是戚無忌手藝好,我吃多了肉!」淳安很努力蹬了下腳,
寧晏又笑眯眯道,「你怎麼曬黑了...」
淳安公主小臉一跨,「我日日騎馬出城,我當然曬黑了,你胖了你知道嗎?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想我嗎?你不想我便罷,連燕翎也不想?看來你在泉州吃香喝辣,很舒服嘛。」
寧晏害羞地捧了捧面頰,「我胖了嗎?哪有?」淳安看向隨後跟過來的燕翎和戚無忌,問燕翎道,
「表兄,你瞧瞧,你媳婦是不是胖了?」
燕翎逆著光抬眸看去,寧晏俏臉紅彤彤地立在夕陽裡,細碎的發梢拂過她面頰,她眼波盈盈,明致如玉,模樣兒確實越來越好,泉州風土養人。
隔著數步的距離,眼神時不時交接,千絲萬縷,誰也沒說話。
淳安公主見燕翎不語,嘆著氣道:「瞧,你夫君都被你氣得不吭聲了,我們不是瘦了就是黑了,偏生你沒心沒肺。」
寧晏氣得去撓淳安公主,鬧了一會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淳安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我和戚駙馬昨兒個回的,至於燕翎嘛..不知道...」
寧晏往燕翎瞥去,涼風襲來,秋將至,他負手立在晚風裡,衣袂飄揚,卓如青松。
這時,戚無忌先一步上前朝寧晏鄭重一揖,「我代邊關將士,謝弟妹帷幄襄助。」
寧晏莞爾一笑,屈膝回了一禮,「無忌公子客氣,對了,你的腿傷如何?」
戚無忌含笑道,「還好,臨行前,藥師留有藥水,我日日遣人按摩,並無大礙。」他更多的時候是站在戰車上排兵布陣,又或縱馬領軍打遊擊,正面與人交手的時候不多,他需要保護自己。
二人說話時,淳安公主發現寧晏手裡捏著一物,好奇指著道,「這是什麼,給我瞧瞧?」
寧晏低頭瞧了一眼,臉色一紅,連忙將東西握在掌心,「不給。」
淳安愣住了,這還是寧晏第一次拒絕她,她委屈道,「你以前什麼東西都給我,你對我最好了。」
寧晏聽得她委屈巴巴的語氣,心頭一軟,餘光感受到那道灼熱的視線投來,她心一橫,鎮定自若道,「你現在有人管,有人疼了,我也犯不著什麼好東西都給你。」
淳安明白了,她手裡那玩意兒定是給燕翎的,嫌棄地嘖了一聲,往身後那長長的馬隊瞄了一眼,「那這些呢,你在泉州見了世面,可有捎禮物給我?」
寧晏聞言頓時輕快起來,扭身指了指那十幾輛馬車,豪氣道,「這裡全部都是給你的嫁妝。」除了手裡的東西,其他都可以給淳安。
淳安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給我的嫁妝?你給我備嫁妝?」
指著那如長龍一般的車隊,「這麼多?」
「嗯嗯!」寧晏高高興興點頭,「這是我在蘇杭請最好的綉娘織的錦緞,請工匠打造的妝奩與箱盒,還有首飾,及一些日常用物....」
淳安眼眶一熱,哽咽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們這份情誼已超越一切,無需贅言,她立即興緻勃勃往馬車裡鑽去,
「那我去瞧瞧....」
戚無忌感慨失笑,朝寧晏又是一揖,追著淳安過去。
空曠的路邊只剩燕翎與寧晏二人。
她抬目看向他,眼眶不知不覺泛了紅。
燕翎往前兩步來到她身側,那張臉也清晰地從逆光處展露在她眼前。
明顯消瘦了,眼眸變得越發深邃,稜角更加分明,面頰幾乎已沒了肉,身上那股肅殺之氣未退,不是她想看到的樣子。
熱淚滾燙而出,她往前一步,險些要哭出來,「你怎麼瘦成這樣...」
她不是掙了那麼多銀子嗎,錢糧衣物不是都如期運送到邊關了嗎,他是吃不飽穿不暖,還是....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很努力剋製著情緒。
燕翎眼睜睜看著她無聲落淚,手足無措,寧晏從來沒有哭過,像這樣淚水汪汪往外冒,還是頭一遭。
他很想告訴她,他很好叫她放心,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他不好,他一點都不好,這數月是他最煎熬的日子,心中如同有口閘,萬千潮水堵在其中,泄不下。
抬起袖,要去替她拭淚,那頭突然傳來淳安一聲驚訝。
「這是什麼?」
她從馬車裡鑽出來,手裡擰著一個羊皮袋,袋子開了一道小口,露出一些透明的類似羊腸一樣的東西。她剛尋如月要水喝,無意中發覺此物,
寧晏聞聲連忙將淚水一拭,扭頭看去,待看清她手中之物,臉色瞬間脹成熟透的果子,飛快撲過去將羊皮袋給奪過,往馬車內一扔,「這不是什麼,你弄錯了...」
淳安公主見她如此詭異,越發疑惑,低頭見車轅上還灑落兩片,擰了起來,「什麼玩意兒讓你這般大驚失色。」百般好奇地打量。
燕翎和戚無忌同時看了過去,
燕翎看清那物的形狀,再見寧晏窘得無地自容,瞬間了悟。戚無忌何等聰慧之人,看著獃頭獃腦的淳安,差點黑了臉。
寧晏絕望地將臉上淚痕擦凈,吐了一口濁氣,低聲道,「這是外商所贈,若不想要孩子,可以用此物....」
當時她還是一九品吏目,做男裝打扮,那金髮碧眼的男子塞了幾袋給她,她回想先前夫妻二人的遭遇,就給帶了回來,途中實在好奇是什麼模樣,不小心戳開瞄了一眼,不成想被淳安公主給逮著了。
淳安公主愣了一下,看向戚無忌,
站在五步開外的戚無忌愣是裝作沒聽到,視線已投向遠方。
淳安公主不知想起什麼,先咳了一聲,掩飾尷尬,低聲與寧晏道,「我也要...」旋即又往馬車裡一鑽,見寧晏的箱盒上方擱了好幾袋,擰出兩袋,往戚無忌懷裡一扔,「收好了。」
戚無忌僵住,第一時間沒有接住,東西順著他衣擺掉落在地,他木了一下,無奈地彎腰將東西撿起,往袖兜裡一收。
淳安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寧晏,湊過去在她耳邊道,「妹妹,你可真行....」
寧晏百口莫辯,撫了撫鬢髮,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必須得行......」
「果然是見了世面的人...」淳安公主捏了捏她鼓鼓的面頰,朝戚無忌努了努嘴,「戚駙馬,咱們可以回去了....」
燕翎那個悶葫蘆,來了這麼久,一句話都沒說,可見是嫌他們倆礙眼,淳安公主也不至於這麼不識趣,與戚無忌一道上馬先行離開。
馬蹄聲瀟瀟遠去,兩道視線撞在一處,寧晏紅著臉提裙上了馬車,人還沒坐定,身後刮來一片涼風,緊接著他傾身過來,從後面摟住了她。
聞得那久違的清冽氣息,寧晏深深吸了一口氣,手心一顫,剛擰起的茶盞被輕輕放下,在他懷裡扭身,再次抬眸打量他,紅著眼問,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瘦成這樣?」
燕翎反而有幾分不自在,挨著她坐下,雙手將她罩在懷裡,「我怕你不回來...」
寧晏聞言眼神微盪,盈盈的淚波如同滉動的湖水,心被他掰開揉碎了,搗成一團泥,黏糊糊的,無語凝噎。
半晌,氣得錘了他一下,哽咽道,「沒出息....」
燕翎輕聲一笑,上上下下將她審視了遍,笑意慢慢從眼底褪去,帶著灼灼的深沉,「謝謝你肯回來。」
他不會成為她的將就。他已想好,通州背靠京城,毗鄰津口,內有大運河通往腹地,外有海港可通往東洋和南洋各地,寧晏離開泉州,依然可以在通州施展拳腳,他不會成為她的絆腳石,他只會做她的後盾。
寧晏聽得這話,心口微微刺痛,害躁地推了推他,「別胡說,我嫁了你,怎麼可能不回來?」
燕翎將她抱在懷裡,幾度想親她,卻又忍住。
寧晏眉梢掠過他翻滾的喉結,輕輕啄了啄他的唇,「你在這裡等了我多久?」
燕翎沒回她,而是掰開她掌心,瞥見一隻極小的藍色紙鶴,清雋的眉目總算染了笑,「這是給我的嗎?」
「我也不告訴你。」
燕翎失笑,揉了揉她的發梢,空落的心被這道溫婉而磅礴的眼神給填滿。
薄暝如霧,燕國公府燈火通明,大門洞開,一張張熟悉的笑臉爭先恐後朝她望來,大半年過去了,再次回到這裡恍若隔世,國公爺與徐氏帶著闔家上下侯在廳堂,待要跨進去與兩位行禮,卻見廳堂前的廊廡擺上了香案和蠟燭,久侯的內監邁到最前,
「世子夫人寧氏聽旨。」
燕家所有人來到庭院當中拜下,燕翎將寧晏送到最前,寧晏獃獃地看著面前的內監,燭火繚繞,明黃的聖旨晃了她的眼,她根本沒聽清上頭說了什麼,只聽得縣君二字,那內監笑眯眯將聖旨遞給她,她遲鈍磕頭謝恩,將聖旨接了過來。
她剛回府,還有些不適應,抱著聖旨立在廳堂不語,落在別人眼裡便是寵辱不驚。
國公爺笑得粗狂又開懷,滿面紅光,「你可總算回來了。」
徐氏熱情道,「孩子,舟車勞頓,什麼別想,先回去好好歇著,明日再來容山堂請安。」
禮不可廢,寧晏還是當眾給二老行了跪禮,回到明熙堂,如霜和榮嬤嬤撲過來,摟著她哭了好久,一眾下人又是收拾行裝,又是備膳備水,好一通忙活,才安妥停當。
寧晏舒舒服服洗乾淨身子,絞乾烏髮回到內寢,紗帳垂著,裡面已有一道黑影若隱若現。
寧晏抿嘴一笑,喝了一口茶,吹了牆角的燈,掀簾上床。
有了一層簾幕為幛,二人徹底放開了手腳。
深邃的眸光一寸寸逡巡她,彷彿是巡視獨屬他的領地,那壓在胸膛許久的潮水泄了閘似的,勢若奔騰,原本十分牢固的拔步床,這會兒吱吱作響,沒了絲毫顧忌,下人都很識趣,早就躲得老遠去。
榮嬤嬤和如霜拉著如月問長問短,如月口若懸河,站在後罩房堂屋中,眉飛色舞將寧晏的功績給吹噓一番,「你們是沒親眼見,咱們少夫人在泉州不知多受歡迎,上門說親的,都能繞晉水三圈,少爺那臉黑的喲...」
眾人笑成一團。
如月又將寧晏捎回的新奇玩意兒,一人一份發下去,「除了府上五大管事,也就咱們明熙堂的下人有土儀,這裡頭很多東西是京城買都買不到的,你們回去仔細瞧便是。」
一人一個包袱,都是如月和雲卓事先準備好的。
大家興緻勃勃翻開,一樣一樣打量,「也就跟著少夫人才有機會開眼界,也不怪大傢夥都鉚足勁往咱們明熙堂鑽。」
後罩房鬧哄哄的,不知是何人忽然哎喲一聲,「哎呀,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是不是該送水過去了?」
屋子裡頓時一靜,大家七手八腳開始幹活,
灶上的婆子擱下包袱去熱水,另一人連忙提起木桶候著。
堂屋裡的人還在感慨,「也不知啥時候能得一個小主子,」
「世子爺打了勝仗回來,蒙兀被趕了老遠去,這回總該好好歇著了。」
「現在是七月中旬,年前總該懷上的。」
榮嬤嬤笑著起身一口猝罵道,「都漲本事了,敢編排主子,看我不擰碎你們的嘴!」
大家連忙起身說不敢。
「好了,別光顧著樂呵,怠慢了主子,有你們苦頭吃。」榮嬤嬤便要往灶房去。
其中一人連忙笑嘻嘻將她按住,「我的榮嬤嬤,您老人家是少夫人的教養嬤嬤,金尊玉貴,您還是坐著喝茶,我去吧。」
榮嬤嬤曉得寧晏與燕翎都不喜旁人伺候,拍了拍手上的塵,「旁的事我能躲懶,這事卻非我不可。」
榮嬤嬤帶著兩個婆子利索提了水從後面甬道送去凈室,聽得裡面動靜停歇下來,打算進去伺候,剛走到屏風口,風聲乍起,又一陣低吟傳來,連忙悄聲退了出去。
七月十八這一日,燕家舉辦家宴,給寧晏和燕翎接風洗塵。
大約巳時三刻,燕翎出門辦事去了,要晚一會兒才到,寧晏先一步來到容山堂,她坐在容山堂的明間,被二房和三房的嬸嬸嫂嫂們簇擁著,大家噓寒問暖,尤其是褚氏說著說著,眼淚都抹了出來,
「你這丫頭心可真狠,一去就是這麼久,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說你要跟翎哥兒和離,去泉州乾大事,不回來了,我聽了心裡可不好受,雖說最開始也曾不待見你,那是嬸嬸的不是,若當真缺了你,這個家還真不知成什麼樣。」
寧晏今日晨起聽得榮嬤嬤與她說道,自從她離開,徐氏安排秦氏掌家,秦氏起先也想重振威風,無奈家中諸位管事不服她,秦氏若有不當之處,管事的也都敢站出來駁她,秦氏丟了幾回臉,恰恰這樣的關口懷了孕,胎像不穩,有些見紅,大夫讓她好好養著,秦氏索性告罪,躺回二房去了。
徐氏無奈隻得重新當家,她到底上了年紀,精力比不得以前,再加上燕玥時不時鬧一鬧,三房燕璟與王氏感情也越來越生疏,家裡一團糟,是以上上下下都盼著寧晏能早些回來,尤其這一回來,得封縣主,風光無限,哪個不來奉承幾句。
葛氏也在一旁紅了眼眶,「三嬸我說句良心話,原先我們個個埋怨你,你這一走,家裡亂了套,我們反而牽腸掛肚的,前日聽得雲旭說,翎哥兒在通州置辦了別苑,回頭要去那頭開什麼海港....晏姐兒,你可是我們燕家長媳,可不能丟下我們一大家子....」
葛氏說到最後反而哭了起來。
二房少奶奶鄭氏跟三房少奶奶余氏都跟著抹了淚。
寧晏哭笑不得,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向徐氏投去求救的眼神。
徐氏心情複雜地搖著頭,揚聲道,「好了,都別哭了,讓晏姐兒歇一歇,她剛回來,說點喜慶的話,什麼和離不和離的,這話以後不許再說。」
褚氏連忙點頭,「是我失言....」
招呼丫鬟奉茶,寧晏吩咐如霜將帶來的土儀交到各人手裡,「一點心意,還望嬸嬸嫂嫂們不嫌棄。」
「哪裡哪裡...」以前大家都要挑三揀四,現在直接把錦盒收起來交給丫鬟捧著,又問起她在泉州的事。
片刻外頭傳來燕玥敞亮的嗓音,「讓你哆哆嗦嗦,都這個時辰了才到...」話落人已從屏風後繞進來,寧晏抬目與她對了一眼,這一眼倒是讓寧晏吃了一驚。
雖說有九個月不見,這燕玥變化也太明顯了,顴骨略高,清瘦不少,神態也沒了往前的意氣風發,反而是變得有幾分凌厲。
總不是懷孕了,瞥見她腳底生風的樣子,也不太像。
看來是嫁過去這一年光景,也漸漸懂得了為人媳婦的苦。
裴鑫進來時神色略有不耐,到了寧晏跟前倒是十分熱情,「縣主回來了是好事,今個兒我出門時,我母親交代我,說是府上要置辦一桌酒席,請縣主過門吃個酒,權當我們家給縣主接風洗塵。」
這是給親戚最高的禮遇。
寧晏微微愣住,很快回過神來,雍容笑道,「不敢讓府上破費,這番心意我領了。」
裴鑫道,「哪裡,這是應該的,還希望縣主賞光。」
寧晏失笑,「一大家子親戚,無需拘禮,姑爺是太客氣了,反倒顯得生疏。」
裴鑫笑了笑,猜到是燕玥在寧晏那裡情分不夠,請不動她。
燕玥原本不樂意請寧晏,如今聽得她回絕,心裡反而更不是滋味。
明間內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這時,秦氏挺著肚子邁了進來,燕玥尋了機會連忙過去攙她,「二嫂,好一段時日沒見,這肚子又大了一圈...」
秦氏氣色倒是不錯,到了能吃能睡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寧晏,臉上沒了以前的刻薄,也沒有過於熟稔,就不冷不熱打了招呼,「昨夜收到嫂嫂的賀儀,康哥兒很喜歡,待會讓他給嫂嫂磕頭請安。」
不一會,王氏也進來了,她抱著剛滿周歲的女兒進來,小姑娘穿著一身粉粉的小裙,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像極了燕璟,烏溜溜大眼睛往屋子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寧晏身上,大約是覺得她陌生,好奇打量許久,
王氏不鹹不淡跟寧晏施了一禮,寧晏頷首示意,見孩子老是盯著她瞅,沖孩兒笑了笑,哪知道那小姑娘很有靈性,竟然伸手要寧晏抱。
這就有些尷尬了。
王氏抱著她往一側走開,小姑娘哇哇大哭,委屈巴巴望著寧晏。
好在很快國公爺領著一眾少爺進來,燕翎被簇擁其中。大家分了兩桌落座,原先習慣男女分席,這回燕翎徑直往寧晏身邊一坐,徐氏看了一眼國公爺露出為難的神色,國公爺爽朗一笑,
「一家人隨便坐。」
褚氏將媳婦一聳,示意她坐寧晏身邊,就這樣,燕琸與鄭氏就挨著寧晏這邊坐了,褚氏和葛氏帶著幾個年輕小輩坐在另一桌,
片刻菜上齊,大家坐定,燕國公舉起酒杯,「這回翎哥兒和晏姐兒立了大功,給我們燕家爭了光,大家給他們夫婦敬酒,翎哥兒今日不許推脫,喝醉了就在家裡歇著,外頭的事不急於一時,多陪陪你媳婦。」
夫婦二人功勛卓著,風頭正盛,到了韜光養晦的時候,這個檔口,生個孩子要緊。
燕翎承諾要給寧晏一個孩子,近來的公務能推則推,皇帝也許諾讓他歇一陣。
燕國公發現燕翎這次回來不太對勁,不愛說話,正懷疑他與寧晏之間是不是起了齟齬,就發現這位養尊處優的長子,輕車熟路地將桌上那盤蝦子給端了過來,挽起袖子開始剝蝦,剝好就擱在寧晏碗裡,繼續剝下一隻。
大家不約而同注意到這一幕,暗暗吃了一驚。
起先寧晏也沒覺得不對,在泉州那段時日,著實是燕翎照顧她的時候居多,不經意抬眼發現大家都盯著燕翎的手,面頰立即生了幾分紅暈,扶著酒杯抬袖去飲酒,順帶低聲提醒燕翎,
「別剝了....」
燕翎置若罔聞,剝個蝦就大驚小怪,他在泉州還被穆少霖逼得下過廚呢。
燕玥就這麼盯著親哥那隻指點江山的手,眼神木到發僵,當朝閣老都能給媳婦剝蝦,裴鑫這個弔兒郎當的繡花枕頭算什麼,她拱了拱裴鑫的胳膊。
裴鑫正吃得帶勁,被她一聳,眉頭輕皺,「做什麼?」
燕玥朝那盤蝦努了努嘴,
裴鑫塞了一塊麻婆豆腐入嘴,兩眼望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燕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