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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40章 第 40 章
燕國公聽說長子帶著媳婦去逛廟會,著實愣了半晌,這不太像是燕翎乾出來的事,遙想當初寧宣不願嫁他的消息傳來國公府,燕翎就差沒把「求之不得」四個字寫在臉上,後來娶寧晏,也是不情不願做出的抉擇,如今倒知道哄媳婦了,稀奇。

徐氏笑著接過話茬,「受了涼著實得捂著些,待出一身汗便好了。」

寧晏順著徐氏的話頭,「正是如此。」

國公爺回過神來,看著她嘆了一聲,「原是有一樁事要吩咐你,你既是身子不舒服,便罷了。」

寧晏含笑施禮,「父親這話折煞了兒媳,一點小病不足掛齒,家裡事大。」在燕家掌舵者面前,她不會蠢到推脫家務,顯得她擔不住事。

國公爺很欣賞她的態度,漸而臉色凝重地將三老爺的事給交待了,「你三嬸性子急,這事你去當個中間人,把它處置好。」

寧晏聽完,內心冷笑,依著她的性子,就該將那老色胚送去和尚廟,狠狠收拾一番,可她也曉得,這不可能,一個奴婢是沒資格跟家中主子論公道的,世道如此,況且,燕家也不是她能夠做主的。

「兒媳明白了。」

正要退下,對面的秦氏卻陡然開了口,語氣含著忐忑,「父親,嫂嫂身子不舒服,興許也認不全三房的人,要不幹脆兒媳跑一趟,這樁事不難處置,兒媳已想好如何息事寧人了。」

秦氏大著膽子攬事也是有緣故的,上回她裝病偷懶,葬禮的事吃了虧,這回也學聰明了,想在國公爺面前表現表現,不想再給寧晏出風頭的機會。

國公爺念著多去一人也沒什麼,也不好駁了秦氏的面子,便頷首,「成,你們一起過去。」

寧晏倒是無可無不可,這本是吃力不討好的事,秦氏慣會逞威風,愛擺當家主母姿態,得罪人的活計讓秦氏去做好了。

國公爺又與三老夫人葛氏道,「弟妹回去,事情還是得好好商量,切莫喊打喊殺,成何體統,此外,我會斷老三一年的月例,他也四十多歲的人了,總要點人情面子,沒了銀子看他如何在外頭花天酒地,也該要長長記性了。」

「等夜裡,我再喚他過來,狠狠訓他一頓!」

葛氏一聽要少一份月例,心倏忽便揪住了,「兄長....」

國公爺頭疼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快些將事兒處置了,也省的鬧得難堪。」

葛氏隻得將一肚子話咽下,興緻缺缺地看了秦氏一眼,二人打頭先往外走,寧晏落後兩步,行至屏風處時,忽的停住步子,扭頭折了回來。

廊廡外秦氏走出數步不見寧晏跟來,大約猜到寧晏還在裡面說什麼,心裡就有些不爽快,生怕寧晏問了什麼她不知道的,或有了旁的主意,這會兒跟進去也不體面,葛氏見她神色踟躕,扯了扯她的袖子,

「行了,你父親既然許你一道過去,咱們拿主意便是。」這是想把寧晏撇開的意思。

秦氏不放心地往窗欞內望了一眼,隻得跟著她先行離開。

這廂國公爺正與徐氏私語,瞥見寧晏退回來,笑道,「翎哥兒媳婦還有何事?」

寧晏落落大方問道,「父親,人留還是不留?」

她有自己一套行事準則,但行事之前,她需要摸清上峰的心思。

國公爺眉峰皺起,看向身側的妻子。

徐氏苦笑道,「論理,她也是半個家生子,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不給她一個交代,省的寒了下人的心,可若就這麼收了房,讓旁人以為咱們國公府枉顧禮法家規也是萬萬不成的,終究是喪葬上惹出的事,不體面,若能有個兩全的法子便是最好。」

國公爺露出贊同之色,他是個大丈夫,碰過的女人總歸要負責,「不能將人弄走了,設法迴旋處置此事。」

寧晏摸清楚當家的主君與主母的心思,便有數了,再次屈膝,「兒媳明白了。」語氣篤定而乾脆,旋即離開。

國公爺看著她溫恭秀逸的身影,愣了愣。

寧晏傳遞給他的訊息是,只要他給個指示,寧晏便可辦到。

除了燕翎外,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讓他生出信任的感覺。

國公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這老大媳婦有些意思。」

徐氏笑瞥他一眼,故意酸溜溜笑話他,「國公爺眼裡可別只有老大媳婦,這老二老三媳婦可也都是您自個兒挑的,」

國公爺聞言頓時老臉發躁,「哈哈,哪裡哪裡,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還能偏著誰不成?再說了,翎哥兒是長兄有擔當,再有宮裡的主子替他做主,根本輪不到我費心,我這不,一直擔心底下幾個?」這是生怕妻子吃味的心思。

徐氏卻曉得,國公爺擔心底下幾個沒錯,論喜歡,燕翎才是他心頭肉。

國公爺當年混跡邊關,不服家中管教,生生拖到二十七歲立了大功,才娶了長公主進門,而立之年方得了燕翎這個長子,視若珍寶,屎尿他都是捧著的,此事在京城傳為美談,長公主故去後,這個兒子更是他眼珠子,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子倆默契有加,是旁人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的。

徐氏柔身靠了過來,替他捏著肩頸慣常酸脹那一處,起先不輕不重揉捏著,一會兒又故意使一些力,「瓚哥兒性子溫吞,璟哥兒又跳脫,沒幾分心思在功課上,國公爺您得費心管教才成,翎哥兒是不用說的,珺哥兒自個兒長進,習書十分刻苦,照這麼下去,反倒是我這兩個潑皮將來無法自立門戶,妾身這是日日愁心。」

國公爺長嘆一聲,伸出粗糲的手掌覆在她手背,用力握了握,「我本有意向陛下討個封蔭來,瓚哥兒是哥哥,自然先輪到他,但這話你別透露出去,我看他最近很是用功,再試一次,若還是考不上,我便跟陛下求旨,總歸在六部九卿給他安置個官職。」

「那璟哥兒呢?」燕璟遊手好閒,整日只顧呼朋喚友,這才是徐氏最擔心的。

國公爺這下眉頭皺得深深的,「璟哥兒沒有瓚哥兒的定力,若瓚哥兒這回考中,蔭官便可留給璟哥兒,若不能,我只能將璟哥兒帶去軍中。」

徐氏沉默了,心中雖不喜,卻也知是無可奈何的法子,誰叫兩個兔崽子不爭氣,但凡有燕翎半點能耐,她也不必費心了。

得了國公爺準話,徐氏漸而露出笑容,

「說來家中的事也該翎哥兒媳婦來操持了,年關將近,是最忙碌之時,回頭我尋個機會便開了這口。」

妻子明事理是最好不過,國公爺扭頭瞥著她,「老二媳婦那邊說好了?」

徐氏心中發苦,面上卻鎮定,「這個家輪不到她做主,她高興也得受著,不高興也得受著,」

國公爺頷首,「我若開口,她必定委屈,以為我當公爹的偏袒老大媳婦,你去好好跟她說,讓她該退便退下來,家裡也不會虧待她。」這件事徐氏出面最為穩妥。

徐氏笑著應下了。

這廂寧晏隨著葛氏和秦氏一路往西府走。

半路,葛氏就顧著與秦氏商議如何製住那丫鬟,壓根看都不看寧晏一眼,葛氏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上回寧晏在二房立了威,惹得二房老夫人與她控訴了許久,直道寧晏心眼黑,葛氏便有些不服氣,一個十六歲的黃毛丫頭想做她們的主,門都沒有。

寧晏落後二人數步,輕輕招來如霜,交待數句,如霜折去了總管房,寧晏方帶著如月跟上葛氏等人步伐。

一行人到了葛氏的清芷園,隔著一片白牆黑瓦披著簇簇秋紫藤的院頭,便聽得裡頭傳來嘶聲力竭的哭,還夾雜著一年輕姑娘清脆的斥聲,場面有些混亂。

葛氏在院外聽得那丫鬟敢駁自己女兒,氣得三步當兩步沖了進去,扒在門口便喝道,「你個小娼婦,敢這麼跟家裡大小姐說話,不就是被睡了嗎?還睡出底氣了是嗎?」

那丫鬟聽得葛氏潑辣的破鑼嗓子,嚇得一哆嗦,連忙止了聲。

寧晏聽得這話,卻皺了皺眉,哪有當家主母如此口無遮攔,還有這麼多晚輩在場呢,她本以為寧家夠沒規矩了,不成想這二房與三房竟也好不到哪裡去。

心中嫌惡,面上卻不顯,與秦氏一前一後跨入院門,只見一穿著杏色比甲的女婢顫顫跪在院中,三個婆子手執掃帚看守著她,她身上的比甲被扯破了,只有一身粉色的裙衫裹著,在這樣寒冬臘月裡顯得單薄,她抱著雙臂冷得瑟瑟發抖,面龐淚痕交織,頭髮凌亂,紅唇哭過艷艷的,隱約瞧出有幾分美貌,發現門口來了人,當即止了哭聲,吸了吸鼻子,只打量著寧晏二人不敢吱聲。

廊廡下還站著一年輕婦人與一少女,少女生得眉目周正,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明顯有幾分稚嫩,她望見寧晏與秦氏一同行來,先規規矩矩朝寧晏施了一禮,又朝秦氏屈膝,

「見過兩位嫂嫂。」旋即便退去一旁。

年輕婦人便靦腆許多,柔柔弱弱露出一笑,寧晏知她是三房長媳余氏,而那少女則是葛氏嫡親的女兒燕玨。

葛氏一瞅見跪在院中的秀華,臉上的怒色便收不住,作勢又要發作,寧晏頭疼道,

「三嬸,外面冷,入屋說話吧。」

葛氏想起寧晏身子不爽利,忍了忍,沖秀華瞪圓雙眼,兇狠道,「少玩花樣,滾進來說話!」

五個僕婦守在外頭,餘下二人提著那女子扔進了廳堂,寧晏與葛氏分坐主位,秦氏坐下葛氏下首,余氏跟燕玨便挨著寧晏下方錦杌坐著,屋子正中擱著一炭盆,如月特意將炭盆往寧晏腿邊挪了挪,女婢依次奉了茶,厚厚的門簾被放下,那喚作秀華的女子怔怔望著炭火,漸漸尋到一絲知覺,眼淚緩緩滑了下來,

「世子夫人,二少夫人,還請兩位替奴婢做主,五日前.....」

「行了行了,」葛氏不耐煩打斷她,眼色陰冷又嫌惡,「你的那點破事就不必說了,長房的兩位少夫人都曉得了,今個兒我也把話放在這裡,喪葬期間與主子通姦,放去哪一家都是絞死的大罪,你如今也別在這裡哭爹喊娘的,身子都不清白了,換做旁的有骨氣的丫鬟早就投湖自盡了,哪有你這等沒臉面的還在這裡要名分,你也配?」

秀華聞言,羞憤交織在心頭,咬著唇,眼底漸漸滲出一抹恨色來,

「死?死還不簡單嗎?可我憑什麼因為旁人的錯而果決了我自己?我家裡還有老母要養,弟弟妹妹尚在總角,我可以一死了之,家裡人怎麼辦?國公府勢大沒錯,也得講些道理吧,我也不防與三位主子透個底,事發之後,三老爺將我困在房中,我卻是想了法子將消息遞了出去,我有一個遠方的表哥在外頭當著捕快,倘若我命兒沒了,三老爺在喪葬期間欺辱丫鬟的事也瞞不住了!」

「你...你個混帳東西,你威脅我呢!」葛氏驚怒而起,揚起手就要打她,一旁的秦氏扶著茶盞閑閑地止住,

「三嬸先坐吧,若是不給我們說話的機會,我跟嫂嫂乾脆回去算了。」

葛氏被她勸了一句,不忿往圈椅裡一坐,將身子偏向一側。

秦氏這才將目光冷冷掃向秀華,「秀華,跟國公府較勁呢?你信不信你那捕快表哥根本沒機會開口,便被捂死在哪個角落裡。」

寧晏暗自打量秀華,秦氏說完這話後,秀華臉色沒有半分變化,彷彿一點都不擔心牽累表兄,如此底氣十足,要麼是真的豁出去了,可她家有老小怎麼可能不害怕,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根本沒所謂的表哥,這是秀華唬人的把戲,不得不說,這姑娘倒也有幾分膽色。

秀華果然不吃這一套,臉色冰冷道,「二少夫人莫要嚇唬我,我如今淪落到這個田步,也沒什麼好怕的,要麼魚死網破,要麼給我名分,讓我踏踏實實過日子。」

秦氏斷然否決,「不可能,不管錯在不在於你,你在喪葬之禮上與主子攪合在一塊,於禮法家規不合,倘若今日納了你,今後旁人都無視禮儀家規,咱們國公府也成了京城的笑話!」

秀華冷笑,「那二少夫人是何意?」

秦氏看了一眼葛氏,先前二人來的路上,已交了底,思忖片刻,她冷漠道,

「給你幾兩銀子,你離開國公府,遠遠去外頭,再也別回來。」

秀華氣笑了,拍了拍手掌的灰塵,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睇著秦氏道,「怕是我前腳出城,後腳便沒命了吧,二少夫人,奴婢的情形您也曉得了,自小便在國公府後面那片園子裡長大,家裡都是靠著國公府過活的,我娘親在後門偶爾接點府內的針線活,我爹爹以前也在府上當過馬夫,後來便出事了.....」

秀華說到這裡,鼻頭酸脹,哽咽著,拂去眼角的淚,「當年國公府給了他五兩銀子的喪葬費,我們闔家就靠那五兩銀子過了整整三年,衣裳破了就補,一個饅頭都要當兩頓來吃,直到我進府來當差方才好轉,試問二少夫人,您要我遠遠地離開,我能去哪裡?我家人怎麼辦?跟著我餓死嗎?」

她淚水在眼眶打轉,兀自強忍著。

饒是秦氏牙尖嘴利,也被秀華堵得接不過話。

那頭葛氏劈頭蓋臉罵過來,「怎麼,若非你還想留在附近,偶爾勾搭著三老爺?」

秀華恨道,「老夫人,是個男人便敢作敢當,既然要了我,便得認帳,他那一夜可是明明白白說得清楚,要納我為妾,如今卻反悔?聽聞國公爺在戰場上也是說一不二的偉岸男子,偏生弟弟這般不中用!」

「放肆!國公爺與三老爺豈是你能編排的?你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掌嘴!」秦氏捉住了機會,立即發威,她身旁一瘦勁婆子,平日跟著她管家,頗有幾分厲害神色,當下利索地邁過去,一巴掌便甩在了秀華面頰。

秀華氣得捂著臉扭頭過來,雙目泛著猩紅,惡狠狠瞪著她們,「有本事打死我,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秦氏萬分頭疼,這才發覺這秀華不是個省油的燈,一時有些犯難,默了片刻,這才勉為其難望著靜靜喝茶的寧晏,「嫂嫂,依您瞧,這事如何處置為妥?」

終於輪到她了,寧晏漫不經心將茶盞一擱,語氣平淡道,

「三嬸,二弟妹,可否容我與秀華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一愣,葛氏第一個不贊成,皺著眉道,「翎哥兒媳婦,你打著什麼主意呢?」

寧晏輕輕一笑,「事情總得解決,咱們不能都在這裡乾耗著。」

葛氏與秦氏相視一眼,秦氏努了努嘴,勸她給寧晏一個機會,葛氏不情不願嗯了一聲,帶著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恰在這時,如霜也回來了,她從邵管家手裡帶回了秀華的賣身契,寧晏便讓如玉與另外兩個小女婢在門口守著,屋子裡獨獨留下如霜與秀華,秀華一時摸不準寧晏的底細,不敢向對秦氏那般對她,收斂了幾分潑辣,後見寧晏面色和緩下來,也識趣地將腿一收,規規矩矩跪下,「聽聞世子夫人是個公道的主子,不知您打算如何安置奴婢?」

寧晏抱著暖爐,「秀華,你想給三老爺做妾嗎?」

秀華怔了怔,眼底慢慢湧現委屈的淚水,再也沒了先前那般底氣,隻哽咽著搖頭,「他霸佔著我的身子,毀了我的清白,我怎麼會願意伺候他?不過是念著家中老小要養,我又沒了出路,這才迫不得已想給自己求個名分....」

寧晏再問,「三房的妾室一個月有多少月例?」

秀華愣了下,尋思一會兒,答道,「好像是三兩銀子....」

「如果還有一份活計,也能給你三兩銀子,你願意離開嗎?你可以安分在我鋪子裡當差,將來尋得一良人,據實已告,對方若樂意,可以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是寧晏能為秀華安排的最好結局。

她並不想秀華繼續留在府內與人為妾,為妾不是一樁好事。

只要秀華答應,國公爺那頭,寧晏可以幫她說項。

秀華神色震驚,訝異地盯了寧晏一會兒,狐疑道,「少夫人,您是什麼意思?若是叫奴婢離開國公府,奴婢是萬萬不樂意的,不瞞您說,奴婢闔家靠著國公府過活,又能去哪裡?再說了,我都已沒了清白,我可以不顧自己的臉面,可我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國公府的下人都是認識他們的,往後他們還怎麼做人?」

秀華心裡不是不怕的,可她能怎麼辦...當下拽著衣角泣不成聲,

寧晏面色依然平靜,「可你很清楚,國公府的規矩,是絕不可能納你為妾的,即便我想幫你,我也不能違背祖宗家法,」

秀華一聽寧晏想幫她,心中一時湧現無限酸楚與希望,忍不住爬到她跟前,淚水漣漣,「少夫人,您真的可以幫奴婢嗎?」這會兒已經沒了剛剛半點強勢,反倒像絕處逢生的人,拚命拽住最後一根稻草。

好好的姑娘,遭了這種罪,何其無辜,她是家中長女,擔著整個家庭的擔子,失去了清白,還能有勇有謀據理力爭,如此堅韌的女子,寧晏做不到視而不見,

「留下來,三老夫人必定折騰你,你不怕嗎?我聽聞曾有丫鬟被她逼得投井,你得三思啊。」

「我不怕,」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猶自透著堅決,「不試一試,誰又知道誰不是個厲害的,再說了,明明是他們犯了錯,為何讓我來承擔,遲早有一日我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寧晏驀地一笑,聽這意思是要收拾三老爺,她也沒閑心替三房收拾爛攤子,國公爺既是不同意放人,她依著意思辦了便是,「既如此,那我這裡還有一條路。」

*

午後的雲團越積越厚,寒風冷冽,間有雪渣子飄下來。

葛氏坐在主位,聽得寧晏所言,氣得將桌案上的茶具一掃而下,

「沒門!我不答應!」葛氏雙目發紅,淬毒似的盯著寧晏,「寧氏,你莫不是故意刁難我,給我難堪吧?」

滾燙的茶水順著桌椅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寧晏腳跟前。

寧晏語氣冷漠道,「三嬸,我與您無冤無仇,哪有這個功夫刁難人?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便敢作敢當,您與其尋這些無辜丫鬟的晦氣,不如尋根溯源,從源頭上杜絕此事。」

這話就差沒明擺著告訴葛氏,得治自己的丈夫。

葛氏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罕見地沒開口辯駁。

寧晏再道,「這若是外頭來的,咱們也可以想法子打發了,她可是家生的奴婢,其父也是因公而殉職,咱們本就該禮待這些下人,哪裡能出了事便將人往外頭趕,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幸得是家裡人,若是欺負了外頭的人,人家去官府告狀,還不知您跟三老爺如何脫身呢。」

葛氏被堵得七竅生煙,挪著屁股朝秦氏的方向坐著,朝她使了個眼色。

秦氏冷著臉問,「嫂嫂是個什麼主意?」

寧晏道,「讓她先回去,過幾日傳出病逝的消息,全了她闔家的體面,也不損及國公府的名聲,回頭我將她安置在外面,改頭換面,尋個吉日將她再納進來,也不費事,就讓灶上安排一桌席面,皆大歡喜。」

院外頭本就躲了不少耳報神,個個打聽裡頭的動靜,聽了寧晏這話,不少僕人均紛紛露出讚賞的神情,這才是當家的說的公道話,大傢夥本是奴僕,同伴相惜,換做誰遇見了這種事能忍,當下當寧晏這個主子越發信服了幾分。

葛氏扭頭喝道,「歡喜什麼?他們都如意了,就我一個人受著窩囊氣!我告訴你,我是你長輩,這是我房裡的事,輪不到你做主。」她懷疑這是寧晏報她上回攛掇著褚氏給燕翎納妾的仇。

寧晏這下笑了,一副鬆一口氣的模樣,「嬸嬸這話言之有理,換我早早的自己料理了,何苦去長房訴苦,沒得讓國公爺派人來插手此事,說句實在話,誰樂意淌這渾水?」

葛氏啞口無言。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沉冷的嗓音,

「就依翎哥兒媳婦的意思,十分妥當。」

葛氏一聽這聲音,點炮仗似的起身,掀簾便沖了出去,

「你個混不吝的,你還有臉說話,害我丟盡顏面....」

葛氏作勢要去揪三老爺的衣襟,反被他一手製住,「晚輩都在呢,成何體統!」

葛氏越發氣盛,不知怎的,夫妻二人在外頭鬧了起來。

「你個殺千刀的,當年你承諾我不納妾,如今卻是左一個又一個的,我哪一日死了也得拉你陪葬...」

寧晏聽得這話,神色恍惚了許久。

她想起燕翎也承諾過她不納妾,莫不是會食言。

這個念頭一起,寧晏猛然止住。

隔著布簾,寧晏瞧不清外頭的情形,不過聽著鬧聲漸行漸遠,像是三老爺將人拖去了後廊,裡頭數位媳婦倒是默契地沒有出去請安,想必這會兒他們夫婦誰也不樂意見。

三房媳婦余氏憂心忡忡的,面兒薄得不敢抬頭,燕玨呢,彷彿習以為常,倒是沒什麼表情。

秦氏喝完茶擱在桌案上,從丫鬟手裡接過手爐,心不甘情不願地嗤笑了一聲,

「還是嫂嫂有主意,只是你這麼做,父親與母親能答應嗎?」

寧晏喝上一口茶,唇角含笑,語氣幽幽,「不然二弟妹以為我晚來幾步是幹什麼去了?」

秦氏明白了,寧晏早就打定主意如何處置此事,並在她們離開後,得到了國公爺首肯。

這一瞬間,她心裡湧上幾許憤怒乃至嫉妒,並幾分自嘆不如的情緒。

寧晏行事滴水不漏,將她這個當了兩年家的熟手給比下去,國公爺還能容忍她繼續掌家嗎?

秦氏看著對面那張溫柔無害的臉,心裡湧上濃濃的忌憚。

三老爺親自來了,秦氏與寧晏自然不好過多插手,本以為又要鬧上一陣,不成想很快簾布被掀開,門口矗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正是三老爺,他衣裳上已看不出明顯拉扯的痕跡,

寧晏微瞥了他一眼,四十齣頭的年紀,保養的極好,面色清白,下頜留著一撮小鬍鬚,模樣倒是不錯,頗有幾分書生氣質,就不知行事為何如此不檢點。

寧晏等人垂眸屈膝。

對著一屋子晚輩,三老爺終究是面子過不去,露出幾分窘色,卻還是微咳了一聲,勉強維持住威儀,「翎哥兒媳婦,此事就拜託你了,三叔記你的人情。」

寧晏淡聲應是。

三老爺目光最後在秀華身上落了落,擱下布簾離開了。

等了片刻,不見葛氏露面,想必是吞下了苦果。

寧晏便將秀華帶去了後罩房,

秀華跪在地上磕頭不起,

「往後少夫人便是我闔家救命恩人,秀華做死做活報答您。」

寧晏坐在圈椅裡,接過如月遞來的濕巾細緻地將手上擦乾淨,憂心看著她,「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將來別後悔。」

「奴婢不會後悔的...」秀華絮絮叨叨說了些自己的打算。

寧晏倒是沒聽進去,「對了,你家裡的妹妹多大了?」

「剛十歲...」秀華不知寧晏為何問起這廂,露出幾分亮色,「少夫人是有何打算嗎?」

寧晏淡聲道,「你的妹妹有了十歲,當能幹些粗活,以後讓她來我院子裡伺候吧。」

這是一種恩典,也算是對秀華的拿捏。

秀華心知肚明,卻是甘之如飴,「謝少夫人提攜。」

寧晏乏累了,留下陳嬸子處置此事,帶著如霜與如月離開了。

秀華目送寧晏遠去,又與陳嬸子表忠心,「嬤嬤,我雖是人微言輕,但我心裡謹記少夫人的恩情,將來待弟弟妹妹長大,我不必費心了,這條命給少夫人都是無怨的。」

陳嬸子嗔她一眼,「好好過日子,莫要說胡話,倘若哪天生個小主子,更是你的造化。」秀華臉紅地說不出話來。

國公爺那頭聽聞寧晏如此處置,心中十分滿意,全了體面,也不寒了下人的心,國公爺上了年紀是念舊之人,家裡奴僕數百,不免雜有刁奴,大多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祖祖輩輩伺候了府中多年,他不希望把事情鬧得難看。私下對著弟弟就是一頓喝罵,不許他有下次。

次日秀華家裡傳出她病逝的消息,陳嬸子又安排人給了些喪葬銀子,五日後,又將秀華從側門抬入三老爺的院子,葛氏不情不願安置了一間廂房給她住著,從此改名春嬌。

寧晏這廂回到容山堂,嫌惡三房的烏煙瘴氣,愣是洗乾淨一身方才入了東次間,一眼瞥見窗下的炕上坐著一人,他穿著一件洗舊的蒼青色袍子,手中卷著一冊詩書,即便坐著,也難掩身上那嶽峙淵渟的氣息。

窗外雪花洋洋灑灑,寒氣從琉璃窗映了進來,襯得他面如冷玉,

目光不期撞上他濯濯如水的眼神,寧晏微吃了一驚,

「爺,您何時回來的?」

燕翎沒回她,伸手將她牽了過來,他手掌寬大能將她整個握住,放在掌心摩挲,「怎麼去了這麼久?」

這是等了她一會了。

寧晏微怔,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他身旁,他右腿曲著,左腿折在身前,寧晏就彷彿是坐在他懷裡似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紅,只不過想起三房的事,心中又有不恁,三言兩語將事情給說了。

燕翎聽著也皺了皺眉,「父親旁的都好,就是顧念著親情。」聽這意思,換做是他便不會給三老爺好果子吃。

寧晏心裡莫名舒坦了,「我原是要將人安置出去,我也樂意給她一份活計,她偏生不肯,父親也不想落人口實,吩咐我將人納進來,我隻得如此。」

燕翎看得出來,寧晏有些不高興,側眸打量她,小妻子剛剛沐浴,面頰被熏得泛紅,如誘人的果子,身上也瀰漫出幾分玫瑰香露的氣息,順著她面頰往後瞧,從他的角度,一眼看到了昨夜吮出的那個紅痕,暗紅沉澱,如一朵草莓嵌在她雪白的肌膚,

燕翎眼神驀地一緊,忍不住將人往懷裡一帶,語氣有幾分低喃,「你為何不高興?你告訴我,我幫你...」

他聲音從未這麼柔,哪怕是那種時候也不見他這樣好生與她講話。

寧晏就這麼斜靠著他胸膛,有些發愣,慢慢的回過神來,眼神有幾分冷清,「我不喜歡妾室...」

燕翎明白了,將她柔軟的肩按在懷裡,「我不會,你不用擔心。」

寧晏神色未動,眼下這場婚姻是用夫妻責任在維繫,待將來時日已久,他厭倦了她,遇見喜歡的女子,又不知是何等光景。

今日那秀華信誓旦旦要拴住三老爺的心,約束他不讓他再禍害旁的姑娘。

寧晏腦海驟然湧現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

那燕翎的心呢。

她正靠在他胸膛那一處,隔著兩層布料,她彷彿什麼都聽不見。

燕翎見寧晏盯著他胸口瞧,失笑道,「你看什麼?」

寧晏眼瞼微抬,撞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那裡平靜如斯,深不見底,

她直起腰身,怡然而笑,「沒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那麼一天,她一定把主動權牢牢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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