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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46章 第 46 章
寧晏並非生來是淡漠的性子,她幼時十分的倔強,總覺著自己是父親的嫡長女,父親該是要疼著她的,也該要替她做主,每每被人欺負了,她就去尋父親伸冤,起先希望得到他的關愛,漸漸的,期待被磨得越來越單薄,只要他能夠給她一個公道便如意,到最後,哪怕給她一個眼神她也認了。

終究,她在父親的冷漠下,徹底死心了。

她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最難得到的是一個人的心,而她能守住的也是自己的心。

當燕翎目露遲疑,並陷入沉默時,寧晏已露出了笑容,

「公主說的玩笑話,世子莫要放在心上,您想吃什麼?我明日給您做就是了。」

身為妻子給丈夫做一頓飯,實屬尋常,若她非要他拿心來換,便是矯情了。

燕翎看著一如既往溫柔而嫻靜的妻子,喉間有些發澀,淳安公主那句話驟然砸在他腦門,他一時有些發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寧晏拉住淳安公主的手,將她拉過門檻,含笑道,

「殿下,我要跟世子回去了,待得空,殿下出宮來尋我玩。」

淳安公主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話給燕翎造成了什麼影響,不情不願嘟起嘴,「時辰還早呢,你再陪我一會兒嘛,再說了,父皇要賞你,你正好當面謝恩呀。」

恰在這時,司禮監掌印吳奎帶著幾名內侍追了來,先看了一眼燕翎的臉色,倒不像是動怒的,微鬆了一口氣,也摸不準眼下是何情形,便依著皇帝意思,先將人給支開,省得夫妻倆在皇宮起齟齬,便故作焦急道,

「世子,那頭烏日達差點與無忌公子吵起來,您快些去瞧一瞧。」

燕翎看著吳奎,約莫也猜到他幾分心思,既然寧晏沒有受傷,他倒也不急著回去,於是回眸看向寧晏,寧晏隻當他真有事,便溫聲道,「您快些去吧,我索性再陪陪公主,等會兒我自個兒先回去。」

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這會兒無端生分了些。

燕翎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淡淡頷首,轉身離開了。

吳奎朝其中一小內侍甩了甩袖子,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跟燕翎走,回過身來立馬變了個笑臉朝寧晏作了一揖,「少夫人,世子沒嚇著您吧?」

司禮監掌印對柄內閣首輔,寧晏豈敢受他的禮,連忙避了避,又納了個福,「多謝公公掛心,世子並未責備我,反而誇了我呢。」

吳奎見她這麼說便放心了,又道,「少夫人且不如留一會,陛下等會有賞賜過來。」

寧晏與他道謝,後隨淳安公主回了延慶宮,淳安公主擔心寧晏沒吃飽,又傳了膳食來,寧晏坐在矮桌後,又填了些肚子。

淳安公主這會兒回想燕翎剛剛的反應,覺出一些不對勁,不滿道,「這個燕翎,沒長嘴嗎,換做崔玉,怕是說了一籮筐好聽的話,哄著你夜裡給他做好吃的呢。」

寧晏吃飽後,擱下筷子,用布巾掖了掖唇角,失笑道,「所以他不是崔玉。」

心裡想的是,燕翎不是信口雌黃之人,既然不愛她,就不可能說些謊話哄她。

淳安公主將鹿皮小靴往旁邊一踢,往羅漢床躺下,側身托腮望著寧晏,忽然對此事認真起來,頗有幾分不依不饒的架勢,

「晏晏,那個燕翎,該不會心裡沒你吧?」

數名宮婢進來將碗筷收拾走,其中一人奉了一杯茶給寧晏,寧晏接過,反問道,「我與他成婚不過數月,這會兒他說愛我,你信嗎?」

淳安公主尋思一會兒,嘖了嘖嘴,仰身靠在引枕上,雙手枕著後腦杓,「還真不信。」

寧晏掀開茶杯吹了吹熱氣,淺淺啄了一口,又循著到她身側的圈椅裡坐下,挨得她近些。

淳安公主心裡還是很不爽快,又爬了起來,「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寧晏將杯盞擱下,坦然笑道,「公主,若說沒有一點失落那是假的,沒有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尊重與喜愛,我亦然,我儘可能做到我的好,如果他也能將心給我,那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也不會因此心生埋怨。」

「這世間最大的煩惱便是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去奢求一些別人給不了的。與其日日庸人自擾,不如做好自己的事,總之無論是什麼境地,我都會讓自己過好,公主,您就放心吧。」

淳安公主見寧晏如此寬懷大度,也就丟開,「若他珍惜你,算他有眼光,若不能,咱們再換一個好的。」

兩個姑娘又想起先前五陵年少的話題,不免又笑作一團,寧晏又問起公主府建的如何了,淳安公主說的頭頭是道,片刻,皇后派人召寧晏去坤寧宮,淳安公主隨她一道過去,皇后受皇帝所託,給了寧晏十分豐厚的賞賜。

江南織造局進貢的各色絲綢十匹,一斛□□金三色南珠,大約有拇指蓋那般大,一對碧玉童子觀音,一對金鑲玉的鐲子,一套包含釵步搖華勝,簪子耳璫耳墜等十來樣點翠首飾,算是十分貴重了。

淳安公主親自送她到東華門,寧晏上了燕府的馬車回了府,到了府門口,許管家迎了上來,又瞥見宮人奉來賞賜,睜大了眼,這少夫人進一趟宮莫不是搬空皇宮了吧,這前前後後都幾輪了,心裡納罕著,面上恭恭敬敬接過宮人賞賜,又悄悄塞了銀子給為首的內侍,道了謝,客氣將人送走。

許管家這廂安排幾名小廝幫著寧晏將東西送回明熙堂,寧晏累了一日,頭昏腦漲,將大氅遞給小婢子,進入東次間,徑直往羅漢床上倒了去。

如霜打了一盆水,如月提了一壺茶,一前一後進了裡間。

二人將寧晏從薄毯裡挖了出來,先伺候著她凈面凈手,又褪去她髮髻上繁重的髮飾,

「姑娘,今日可是得了什麼好彩頭,宮裡賞賜一波一波的。」如月笑嘻嘻地扶著昏昏欲睡的她,將她身後擱了引枕,方將她放下去,寧晏一張小臉陷在軟巾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回頭與你們說,」她懶洋洋的沒睜眼,「今日府上還好吧...」

進來的時候覺得氣氛怪怪的,沒有往日熱鬧。

如霜道,「不好。」

寧晏嚇了一跳,立即睜開眼,困意頓失,「發生什麼事了?」

如霜又攙著她坐好,「今日國公爺在宮裡喝了酒回來,不知是何故便著人翻庫房說要尋一樣銅座的長信宮燈,約莫著是哪位友人做壽提及此物,這一查還得了,偏生此物被邵管家拿到外面當了銀子,國公爺喝了些酒,雷霆震怒,當即下令查帳,」

「說什麼年初帳上還有五萬兩,年底怎麼到了典當古董的份上了,說他老人家也曉得帳目吃緊,卻也沒料到這麼緊,懷疑底下有人作祟,這會兒陳管家帶著人在帳房寸步不離,緊急查帳,可把二少奶奶與幾位大管事給嚇壞了,此刻想必均是熱鍋螞蟻,想法子脫身吧。」

寧晏斷沒料到出了這檔子事,意外之餘,又在預料當中,愣坐了半晌,擺擺手,

「隨他們鬧去吧。」

如月在一旁伺候著寧晏喝茶,解氣道,「姑娘,今日午時太后娘娘賜了幾大箱子東西回府,正巧被二房與三房的人給瞧見了,她們那頭急得替主子抹帳目,這會兒不知該如何羨慕咱們呢,管採辦的那個李嬸子,還特意攔住奴婢問,想來給姑娘您磕個頭,有意投靠呢。」

如霜也在一旁抿嘴輕笑,「庫房屈管家的媳婦屈嬤嬤,平日最是個捧高踩低的,今日遇見奴婢竟是主動遞了個笑,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一頭日薄西山,一頭被皇宮最尊貴的主兒爭相寵幸著,大家又不是傻子,眼見秦氏已撐不住這個家,都預先往寧晏這邊拜碼頭來了。

寧晏頷首,「無妨,該要結交的你們也結交著,不必拘束。」如霜與如月遲早都要跟著她管家,自然是先慢慢熟絡起來。

被這般打岔,寧晏也沒了睡意,去了明間,織錦芙蓉毯上擺了一地箱盒,皆是今日宮中所賜,她尋到長公主那隻八寶鑲嵌紫檀彩箱,吩咐如霜打開,裡頭整整齊齊鋪著好幾層匣子,將其全部搬上長條桌案,再一個個打開,珠光寶氣璀璨炫目,就連尚未掌燈的明間也跟著亮堂了幾分。

寧晏一直以為自己算是見過世面,今日才曉得什麼叫真正的世面。

整整十套描金妝奩盒,物件不多,件件價值連城,三套點翠金鑲寶石珍珠頭面,一對通體翠綠的翡翠手鐲,戴在手腕如一汪翠綠綠的水,兩對和田玉籽鐲,溫潤細膩,其餘諸物無不精緻,明陽長公主身為先帝與太后唯一的嫡女,其地位尊崇無可比擬,是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裡頭珍藏的珠寶更是萬裡挑一被她留下來的,彌足珍貴。

寧晏望著這一箱沉甸甸的溫情,眼眶漸漸泛了紅,長公主因產後體虛血崩而逝,難以想象她臨死前看著尚在繈褓的兒子,不能陪著他長大,不能看著他娶妻生子的那種遺憾。

寧晏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忍不住枯坐在圈椅裡垂了一會淚。

片刻她拂去淚珠,吩咐榮嬤嬤,

「去請周老嬤嬤。」

周老嬤嬤是長公主的乳母,一直在府上榮養著,寧晏問起她長公主平日喜好什麼經書,她打算素麵凈手替婆婆抄一份經書聊表謝意,周嬤嬤卻笑著道,「長公主殿下不信佛卻通道,尤愛讀一卷莊子。」

寧晏便打算親手抄一份《莊子》,回頭焚在長公主的陵前。

都督府一名官員告病,燕翎臨時奉命夜值,再過半月朝堂便要封印,加之皇帝千秋宴在即,使臣匯聚京城,六部九寺更是連軸轉,整個官署區燈火通明,徹夜不歇,燕翎也無暇抽身。

消息遞迴燕府,寧晏正在打哈欠,原是強撐著等他回來,這會兒聽說他不回來了,寧晏坐在床榻有些發愣,今夜本不是他當值,他不回來,該不會是因白日那樁事尷尬吧。

寧晏也尷尬,於她而言,現在的日子已經夠好了,相互幫襯,同舟共濟不是夫妻最好的狀態嗎?多少夫妻一輩子同床異夢,甚至鬧得老死不相往來的,能相敬如賓已然不錯,家長裡短,柴米油鹽,再多的情情愛愛也能消磨乾淨,到頭來,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陪伴」二字。

倘若現在燕翎要與她談情說愛,撲過來說愛她,她反倒覺得不自在呢。

寧晏將紛亂的思緒拂開,倒頭睡下。

翌日晨起,徐氏告病,她也不必去請安,正好便趕去了一趟明宴樓,見了那從南洋而來的藥師,這名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生得五短身材,面龐黝黑,操著一口並不熟練的中原話,寧晏與他交談片刻,二人也能磕磕絆絆的理解彼此。

事不宜遲,寧晏徑直帶著人來到戚府。

她沒有進去,而是吩咐雲旭以燕翎的名義將藥師帶去戚無忌處,她就坐在附近的茶樓喝茶。

也不知消息怎麼走漏了,被戚侯知道,親自來茶樓將寧晏請去府中,寧晏不能不給老侯爺面子,便移步侯府。

戚侯將她迎至宴客廳,鄭重招待,侯夫人也在,中途有軍將有急事將戚侯喚出去,便只剩下戚無忌與侯夫人,寧晏與侯夫人默契地沒提先前那檔子事,只是在得知寧晏尋了藥師來給兒子看傷,侯夫人眉頭皺了皺,笑得有些勉強,

「這是哪裡來的人,妥不妥當?」眼神已往那南洋男子身上覷著,面帶幾分嫌棄,那男子生得醜陋,笑呵呵盯著人瞧,一點都不懂禮節,她擔心寧晏病急亂投醫。

寧晏沒功夫理會侯夫人那些小心思,徑直與戚無忌道,

「戚公子,此人是來自南洋的一名藥師,他成功醫治過不少類似的病患,今日且讓他給公子試一試。」

戚無忌毫無保留信任寧晏,徑直往矮塌上坐下,將傷腿撩開,示意那名藥師給他看診。

寧晏與侯夫人對坐在一旁,侯夫人幾次想插話,戚無忌都沒給她機會,侯夫人心中憋屈,面上隻得作罷。

雲旭在塌前隔著一張錦杌,那南洋藥師褪去一臉的溫煦,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擰著藥箱坐了下來,他先探手往戚無忌腿傷之處撫觸了一番,確認戚無忌疼痛的程度。戚無忌傷在左腿膝蓋下方那一小塊,皮膚略帶烏青色與左右膚色略有不同,藥師往下一按,疼得他肌肉抽搐,苦笑一聲,「您輕一些。」

寧晏與侯夫人就坐在屏風之外,寧晏喝著茶沒有與侯夫人搭話的意思,侯夫人擔心寧晏折騰兒子,心裡憂心忡忡的。

恰在這時,門簾被掀開,戚無雙沖了進來,先往屏風處看了一眼,目光咄咄逼人睨著寧晏,「你這是急著治好我哥,想逼著燕翎與我們戚家決斷?」

寧晏一直以為燕玥已經夠不講道理了,沒想到戚無雙還愚蠢些。

徑直道,「是...」

戚無雙眼眶頓時泛酸,「寧晏,你真是好狠的心。」

寧晏慢騰騰笑了一聲,「戚無雙,真正沒有良心的人是你,依你的意思,你巴不得你哥哥永遠不好,以此來拖累燕翎,好叫燕翎一直對戚府懷有愧疚是嗎?你真的把他當哥哥嗎?」

戚無雙那點陰暗的心思被戳破,滿臉脹得通紅,「你胡說。」

「來人...」裡面傳來戚無忌冰冷的嗓音,「將她扔出去,以後再也不許她出現在燕夫人面前。」

侯夫人與戚無雙同時一驚。

兩道黑影從屋外房梁一躍而入,二話不說將戚無雙給拽起,連同用什麼東西捂住了她的嘴,將人給擰出去了,動作一氣呵成,快到寧晏只是眨個眼,戚無雙便無聲無息消失了。

侯夫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兒子連她都要趕出去,坐在那兒再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屏風內,只見那藥師從醫箱裡掏出一棕色的瓶子,扭開瓶蓋,一股極其刺鼻的味道宣洩而出,便是戚無忌也皺了皺眉,忍耐著呼吸仰身避開少許,雲旭一直在旁邊看著,只見他將藥水往他膝蓋下方塗了一圈,旋即掏出一牛角,慢慢在戚無忌的傷處刮經。

第一下下去時,饒是戚無忌這等不屈的男兒也忍不住冷汗直冒,縮了縮膝蓋,「您...輕一點...」

南洋藥師先來回輕輕刮經,等戚無忌適應後,再加重力道,漸漸的那傷患處現出一塊巨大的黑痧,疼得戚無忌面色發白,汗水直流,他愣是咬著牙半個字不吱。

雲旭等著藥師停下來後,忍不住問,「怎麼樣了?」

藥師也用濕巾凈了凈手,含笑看著戚無忌等著他的反應。

戚無忌撐坐著,一面深深吸著氣,一面慢慢感受膝蓋下的痛處,漸漸的有一股炙熱的浪流漫過傷處,那原先不太有知覺的地方隱隱泛熱,他露出訝色,「好似通暢了些....」

藥師咧嘴一笑,用含糊不清的口音道,「這就對了....」

外頭侯夫人聞聲驚起,連忙沖了進來,

「無忌,是真的嗎?有用嗎?」

戚無忌虛乏地朝她點頭,「是的,母親,這藥水比以前的都不一樣,雖是難聞,當真是有效果的。」

侯夫人激動地眼眶泛淚。

寧晏在屏風外聞言,心口的石頭落下。

片刻戚無忌整理好衣裳隨藥師出來,朝寧晏鄭重一揖,「弟妹,大恩不言謝。」

原先他也沒那麼在意,後來對淳安的心思越來越明晰後,這樣的感覺就迫切了,迫切地想要扔開這根拐杖,堂堂正正站在她身旁。

寧晏失笑,又問起藥師,「接下來當如何?」

藥師看著戚無忌回道,「他還有些撐不住,七日後我再來,適應後,便可三日一次,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可讓公子跟尋常人一般行走。」

侯夫人這下得了希望,熱淚盈眶,已是泣不成聲。

待一行人送寧晏到門口,侯夫人心情複雜望著寧晏,將一疊銀票遞給藥師,「世子夫人,多謝你了。」

寧晏推而不受,淡聲道,「正如侯夫人母女所料,我是替燕翎還這個人情,僅此而已。」

侯夫人臉色一僵。

回程的路上寧晏告訴雲旭暫且不要告訴燕翎,待效果出來再說,她也不想讓燕翎失望。回到府上,天色尚早,她這一日在外頭,並不知府上動靜,如霜從陳管家處打聽消息來,原來今日徐氏掏了私房錢抹平了舊帳,秦氏也挖出來一些,寧晏不在意,甭管她們婆媳誰掏錢,把公帳貪進去的吐出來便是了。

「不過老夫人沒讓那些管事的掏錢,奴婢瞧著是有意拉攏。」

寧晏坐在桌旁用濕巾凈手,面無表情道,「那是自然,往後管家權要交出去,少不得要給那些管事的一些情面,若鬧得難堪了,今後誰還給二房和三房面子。」這個婆婆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剛喝上一口茶,容山堂來了人,說是國公爺請她過去,寧晏換了身家常的繡花緞面長襖,罩著銀白色的鬥篷去了容山堂,到了前面的穿堂,竟是迎面撞見了燕翎。

他身上還穿著那身官袍,想必也是國公爺傳喚,趕著過來了,犀花紋的革帶,一身赤羅裳獅子補子,冷雋深邃的面容透著幾分疲憊,渾身威儀極重,就這麼站在穿堂的門檻內,神情逆著光,辨認不清。

明明只是一夜未見,彷彿相隔了許久。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寧晏先一步跨進穿堂朝他稍稍屈膝,

「您回來啦,還沒用膳吧?」

她嗓音溫柔又恬靜,彷彿清泉一般能蕩滌他一日的疲憊,他視線凝著她,「不曾。」

寧晏也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平常,便笑道,「時辰還早,那等會我給你做膳。」

就彷彿是纖纖玉手不經意撥動了他心中那塊晷表,明明知道她的意思,也想配合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若無其事揭過,喉嚨卻又如昨日那般再次堵住。

前面三少爺燕璟已在朝他們招手,寧晏就當他默認,扯了扯他衣角一道去了容山堂。

國公爺臉色陰沉坐在上首,徐氏面容含笑,如尋常一般,總管房五位管事也在,大家看到燕翎夫婦一道進來,恭敬地行了禮。

秦氏頭埋得很低,其餘人更是默聲不語。

國公爺瞥見燕翎二人臉色稍稍好看了些,指了指下首,示意二人落座。

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徑直便宣布今後由寧晏掌家,寧晏這回自然不能推脫,起身便應下了。

國公爺最後嚴厲地掃視一周,手指敲著桌案道,「今後若誰不敬你們長嫂,哪個管事敢駁少夫人的話,我決不輕饒。」

眾人起身垂首道是,管事的更是大鬆一口氣,總算塵埃落定,接下來就看少夫人如何接住這個爛攤子。

國公爺心情不好,不打算留膳,大家各自回房,燕翎也沒去前院,徑直跟著寧晏到了明熙堂,入了東次間坐在東牆下的圈椅裡,手撐額未動,他昨夜一宿沒睡,今日又應酬了烏日達一整日,此刻十分疲憊。

身上的官服還穿著,寧晏想幫他脫下卻無從下手,燕翎平日都在書房換官服,寧晏也沒伺候過,見他不曾睜眼,索性不管了。

「爺,那您先歇會兒,妾身去小廚房給您做兩個菜。」言罷轉身就要走。

身後一隻手拽住了她,將她往他身前一拉,他清肅的視線慢騰騰抬起,一點點與她交匯,迎著她疑惑昏懵的模樣兒,啞聲道,「不必了,你明日就要掌家,還有諸多事務煩神,歇著吧。」

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布滿的血絲,

寧晏很想告訴他,他不必把淳安的話當回事,她也並非定要給他做吃的,她只是想讓這件事過去,偏生燕翎拒絕了,默了片刻,隻得隨他,「好。」

陪著他在另一側的圈椅坐下。

夫妻倆憑著那張高桌,誰也沒吭聲。

那原本令二人舒適的模模糊糊的界限感被捅破了,這會兒隔著已被洞開的窗牖,相看兩相尬。

這種沉默令燕翎很不適,心中愧疚感猶生。

用過晚膳後,燕翎破天荒沐浴先上了塌,寧晏猜到他昨夜怕是沒睡,也沒管他,時辰還早,她凈面凈手坐在案後給長公主抄寫《莊子》。

燕翎補了一覺,模模糊糊醒來,隔著珠簾,瑩玉宮燈下坐著一人,她腰身筆直,神情一絲不苟,一筆一畫寫著什麼極是認真。

燕翎稍稍坐起了些,靠在引枕,靜靜望著她的側影。

她梳著一個隨雲髻,一張清秀婉約的芙蓉面在燈芒下如玉生輝,她專註起來,神情格外乖巧,沒有那一層淡淡的離人感,沒有那抹不經意間可瀟灑轉身的淡漠,整個人溫順地像是一隻可隨時捕捉過來的貓兒。

「愛」這個字眼對於燕翎來說過於陌生,他二十一年的生涯裡,有的是刀槍劍林,生死搏鬥,百姓與社稷。他自小深受父親與外祖母的教導,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責任感,將邊關數百萬平民百姓的安危視為己任。

他甚至做好隨時奔赴戰場的準備,哪怕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

但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要如何去愛一個人,又或者說,怎麼樣算愛一個人。

這個字太沉重了。

但他很確信,他喜歡這個姑娘。

這兩日他思量過,他對寧晏好,是因為她是妻子,還是因為她是寧晏。

很快他想到了寧宣,若此時此刻寧宣睡在這明熙堂,他怕是半步都不想踏入,最終也不過以和離收場。

可惜,哪怕是「喜歡」二字,他現在也說不出口。

燕翎沮喪地閉上了眼。

寧晏寫得手酸了,便收了場,昨夜沐浴過,今夜便隻擦了擦身子,吹了燈悄悄上了床來,眼見燕翎閉目平躺著未動,寧晏不敢吵他,極其小心地從床尾爬過,好不容易攀入裡側的被褥,一具滾燙的身子貼過來。

燕翎從後面摟住了她,嗓音壓在她耳側,低沉而迷離,

「晏晏,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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