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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66章 第 66 章
夜裡國公爺回容山堂,燕玥跪在地上與他呈明,

「爹爹,女兒非霍玉峰不嫁,您若是不答應,女兒便剪了頭髮去做姑子。」

彼時秦氏與王氏妯娌皆在,秦氏聽了這話,連忙跟著跪了下去,拉扯著她胳膊,要攙她起來,「妹妹胡說什麼,放眼京城,哪個比得你風光,能被這麼多郎君爭相追求,妹妹好生挑選,必嫁貴婿。」

燕玥淚眼盈盈,偷偷瞥著國公爺。

國公爺雙手搭在膝蓋上,目光陰沉盯著她,「你去做姑子也好。」

燕玥聞言頓時傻眼,燕瓚也急得站起身,「父親,妹妹是說玩笑話,您哪能當真...」

燕璟聽得他們要吵起來,往外側了側身,優哉遊哉磕著瓜子,置身事外。

國公爺眼中沒有明顯怒色,甚至平靜得過分,「與其連累滿門跟著你受罪,還不如早些當姑子,放過你母親,放過你兄弟們,大家相安無事,就是怕你這般愚蠢,連當姑子都沒地兒。」

燕玥被這話一嗆,縱聲哭出來,往前一撲抱住徐氏膝蓋,「娘,娘您救救我....」

徐氏心頭縱然萬般苦楚,卻還是狠心將燕玥往前一推,斥道,「你爹爹最是疼你,他一定為你著想,你必須聽你爹爹的,否則娘也不管你。」

燕玥跪坐在地上,嚶嚶哭著,帶著幾分耍賴,「那爹爹是什麼主意?」

國公爺銜了一口茶,撩眼覷著她,「嫁去淮陽侯府,程毅與你大哥哥交好,淮陽侯是個鐵血漢子,侯夫人也看重你,於你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燕玥斷然拒絕,「我不,那程毅喜歡戚無雙,他哪裡是真心想娶我,女兒一想起被戚無雙佔了上風,心裡就膈應得慌,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女兒不想屈就。」

國公爺道,「那就韓家,韓家老三我見過,人才不錯,對你也有幾分意思,旁的都別想,就這兩家選。」燕玥嘟著嘴,悶悶不做聲,眼眶又酸又脹疼得厲害。

國公爺也不逼她,「來人,將大小姐送回房,」又與燕玥道,「給你三日想明白,端午節過後爹爹把你婚事定下來。」

燕玥被邵嬤嬤與貼身女婢攙著送回了閨房,邵嬤嬤苦口婆心勸了她好久,燕玥神色獃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夤夜,子時的更漏敲響,一穿著碧色素裙的丫鬟悄悄穿梭至後罩房的角門,守門的婆子本就要睡了,這會兒瞌睡沉沉的,聽得她叫門,眼都沒睜開,不耐煩擺手,手剛擺出去,碰到一沁涼發硬的東西,驀地睜眼,白花花的一錠銀子在夜色裡泛著光,

她眸色霍然睜亮,警惕地瞅了一眼那小丫鬟,小丫鬟委屈地哭著,「我做了惡夢,夢到我老子娘,她老人家讓我去給她燒些紙錢,還請嬤嬤賞個臉,這是我全部家當了,讓我去圓了老人家的夙願。」

莫攔半夜鬼。

守門婆子狐疑打量幾分,默了片刻,將銀子往兜裡一揣,從腰間掏出鑰匙開了門。

丫鬟輕巧地邁出角門,四下瞅了一眼,沿著牆根遮掩身形,極快地離開燕府後巷,輾轉數條小巷來到一茶樓,雖是子時,這一間茶樓卻染著星星燈火,她輕車熟路上了二樓閣樓,靠窗的坐塌倚著一人,一襲天青錦袍,面龐冷秀,眼尾輕佻,目光亦如薄刃般輕輕削來,「怎麼來得這樣遲?」

丫鬟不敢仰望其尊容,將自己在容山堂聽到的對話一字不漏轉述給對方。

男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他輕輕捏起對著光,這種小刀極為罕見,產自倭國,可削鐵如泥,「燕家打著這個主意是嗎?」

「很好...」男子眯起眼,扔了一錠金子給那丫鬟,「你盯好人,一旦有動靜便告訴我....」

翌日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皇帝每年都會在太液池的南湖舉行龍舟比賽。

燕家自然在受邀之列,徐氏因女兒的事沒興趣出席,三少夫人王嫻懷孕七月有餘,秦氏也不好意思丟下傷心的小姑子去外頭遊玩,最後隻寧晏一人去了太液池。

淳安公主最愛熱鬧,早早在上六衛中挑選了一隊精銳參與比試,寧晏少不得幫她吶喊助威。

彼時燕玥正趴在閨房窗下的桌案,百無聊賴擺弄自己新得的手鐲,昨日韓家,霍家,淮陽侯府與程王府均派人送了端午節禮過門,且每府還有一份單獨給她的賀禮。

韓家贈送的是一把精雕的象牙扇,淮陽侯府送了一幅前朝丹青大師徐懷珍的字畫,程王府送了什麼燕玥沒拆,徑直讓人退了回去,霍家給的是一十分精巧的描金鑲八寶紫檀錦盒,打開裡面是一鏤空掐絲鑲紅藍寶石的金鐲子,鐲子沉甸甸的,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打算等燕玥定下心意,其餘的幾家尋個體面由頭均退回去。

燕玥自然看上了霍家這隻金鐲子,她往皓白的手腕一套,尺寸大小竟是將將好,彷彿為她量身定做,燕玥的心不由自主顫動了幾分,聽聞霍家很是富裕,倘若她嫁進去了,買一件孔雀翎是綽綽有餘。

這個念頭正起,聽到廊廡外傳來婢子的說話聲,恍惚提起了端午節的龍舟比賽,燕玥腦海頓時湧上一個躍躍欲試的念頭,爹爹不鬆口,是不是可以從霍家下手,霍玉峰定也想急著把婚事定下來,既如此,不如兩個人一起想轍。

無論如何,燕玥決定見霍玉峰一面,成與不成,總歸努力過後方才不後悔。

燕玥心中跟著了一團火似的,捏著手鐲在屋子裡來回走動,那壓抑的念頭隱隱往上竄,連帶心也噗通直跳,今日是端午節,霍玉峰定在太液池。

燕玥膽子原也沒這麼大,畢竟國公爺的諄諄教導猶然在耳,只是霍家對她的誘惑實在巨大,太子以仁孝著稱,三皇子只要不造反,太子根本不可能把三皇子怎麼著,蜜罐裡泡大的姑娘將所有事情都想得天真。

再說了,她就是出去玩一玩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

燕玥從耳房箱籠裡翻出一身不顯眼的舊衫換上,匆匆離開了閨房,國公爺隻說讓她回房思過,又沒有禁她的足,徐氏斷沒料到女兒會私下去會男人,也沒交待下人不許燕玥出門,她從角門離開,借口去西北園子裡散心,守門婆子也沒攔著。

國公府西北有一處破敗的園子,這裡住著府上一些下人,幫著圈養莊子裡送來的雞鴨豬鵝之類,秀華姐妹自小便在此處長大。燕玥趁著下人不注意,悄悄從這裡溜出了國公府,她拿著銀子尋了就近的車馬行,雇了一輛馬車,讓車夫載著她送到太液池西掖門。

國公府將程王世子埋伏在四周的探子給轟走後,程王世子想了法子買通府上丫鬟,燕玥前腳離開府邸,她的行蹤後腳被報去了程王世子那。

程王世子聽得這消息,頓時眉飛色舞,撫掌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程王祖輩是皇親,論輩分算皇帝的叔叔,他在軍中威望甚高,底下有一幫效死的悍將,年前雖經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不過餘威猶在,為了安撫其他宗親,皇帝明面上不能動程王,是以程王世子在宮中依然有幾分臉面。

早在燕玥抵達太液池之前,程王世子的人便侯在西掖門,殷勤地上前跟她打招呼,燕玥自小行走皇宮,上來巴結者比比皆是,一時並未設防,隨口問比武的錦棚在何處,那做內侍裝扮的小廝與一宮女便領著她進去了。

今日太液池熱鬧,渾水摸魚的人不少,守衛門禁有所差池也在所難免。

沿湖兩側幾乎人滿為患,侍衛十步一崗,五步一旗,鑼鼓喧天,行人如織,燕玥選了一條靠裡的石徑,往最前方的錦棚方向走,她不敢冒然詢問霍玉峰行蹤,逢人便打聽霍玉華所在,就在她路過一片水漬時,那內侍忽然扔出一顆石子擊中她膝蓋,燕玥噗通一聲栽入水泊中。

正值午時,徐氏趁著國公爺不在,遣人去請燕玥過來用午膳,片刻,下人稟報燕玥不在閨房,徐氏大急,也不敢聲張,連忙派心腹闔府尋找,後來一路循跡到西北的園子,才知道燕玥偷偷溜出去了,徐氏額頭突突直跳,懷疑那傻丫頭去尋霍玉峰,正在焦頭爛額之際,有人遞了一封帖子給徐氏,請她去國公府附近單牌樓的一間茶樓會面。

徐氏臉色一陣發青,跌在了軟塌上。

她幾乎已猜到是怎麼回事,怎麼辦?

單刀赴會,擔心中了對方圈套,可偏生國公爺入了宮,燕翎也不見蹤影,至於自己那兩個兒子,是個不中用的,徐氏思忖再三為了女兒聲譽著想,帶著心腹婆子悄悄來到茶樓。

薄薄的茶霧繚繞他冷薄的眉眼,程王世子穿著一件瀾衫立在窗下朝她作揖,臉上掛著幾分討好的笑,頗有幾分卑躬屈膝,

「勞動國公夫人大駕,是承志的罪過,國公夫人請上座。」他撩起袖袍往屏風下的圈椅一指。

徐氏面龐如水看著他,心裡怒不可赦,面上卻不曾露出半點,由嬤嬤攙著往上雍容落座,「小王爺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程王世子裴鑫恭敬立在一側,徐氏沒讓他坐,他便不敢坐,攏著袖又行了一個禮,「我的人在太液池發現了玥兒小姐,玥兒小姐出去尋霍玉峰,半路走得急,一下子栽在水泊裡,如今人被安置在太液池林內一間閣樓,我遣了婆子正看著她,我不敢見她,怕壞了她的名聲,隻得請國公夫人商議該如何處置為好?」

裴鑫子語氣毫無波瀾,徐氏卻聽得這裡頭暗藏的波濤洶湧,她並沒有怒色,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她接過嬤嬤遞來的茶盞,慢騰騰喝著,並沒有立即接話,

裴鑫看到她這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底氣,心下也不由捏了一把汗,若今日坐著這位是燕翎的親娘,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後宅裡但凡繼母與原配嫡子關係總不那麼融洽,裴鑫又從燕家下人打聽到寧晏與徐氏貌合神不合,才敢行此冒險之策。

只是今日一見,方知這位徐氏非等閑人物。

徐氏淺酌幾口茶,笑著問,「世子今日之舉是程王爺之授意?」

裴鑫連忙道一聲豈敢,「夫人海涵,我也是偶然撞見,並非有意,畢竟老夫人您也曉得,這大小姐是自個兒跑出來的,不是別人逼著她出來的。」

徐氏神色不變,「世子將底牌亮出來,我可沒功夫跟你閑扯。」

裴鑫也知徐氏是明白人,不打算賣關子,徑直撩袍跪了下來,

「國公夫人容稟,晚輩實在仰慕玥兒,一心想求之為妻,夫人只要肯應允這樁婚事,條件隨您提。」裴鑫倒也曉得,自己今日先得罪了嶽母,少不得把姿態放低一些,讓徐氏出出氣,今日燕玥落在他手裡,徐氏答應,皆大歡喜,若不答應,他既然求不到燕玥,還顧念什麼呢,少不得將事情捅出去,燕玥和徐氏都別做人了。

這個道理裴鑫懂,徐氏更懂,這是她一進來並沒有拍桌子動怒的緣由。

說白了對方已捏到了七寸,徐氏想讓女兒全身而退已不可能,眼下唯一的辦法是儘可能爭取到利於女兒的條件。

「世子,國公爺的脾氣你曉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此事我做不得主,要不,還是等國公爺來談吧。」

裴鑫哪敢,他自然曉得國公爺的脾氣,他來之前已悄悄派人給他父王遞話,如果不出意外,父王應該已見到了國公爺。

「您是國公府當家主母,玥兒的婚事自然是您說了算,」裴鑫露出一絲陰陰的輕笑,「不瞞夫人,此刻我父王正在請國公爺喝酒,想必相談正歡。」

國公爺不吃威脅這一套,但徐氏吃。

名聲於女子而言是致命一擊。燕玥是自個兒跑出來的,私會外男也是她初衷,這一點燕家無處可辨,她今日要麼是嫁給霍玉峰要麼是嫁給他,兩家雖然都算不上好的選擇,但以國公爺之智慧,怕是寧願選擇程王府也不會選擇霍家。

霍家近些年因霍貴妃奪嫡心思膨脹,每日都在刀尖上飲血,程王府最難的關口已經過了,只是一個仰皇帝鼻息的虛架子,若是兩家聯姻,燕家幫著皇帝籠絡住老一派的宗親,也不算壞事。

說白了,燕家對這門婚事懸而不決,而程王府就給他們迎頭一擊,幫著他們敲定。

徐氏豈是輕易低頭之人,神色不迫道,「玥兒婚事是大事,得國公爺做主。」

裴鑫便知自己不低頭不成,語氣越發恭敬,「回國公夫人的話,程王府雖不如往日風光,銀子還有幾個,只要您應允,玥兒的嫁妝我來出,家裡的小妾遣散,以後樁樁件件我都由玥兒做主。」

徐氏聽了這話不覺冷笑。

程王爺為了生個兒子,和離一次,續娶兩回,如今這位程王妃是程王第三任夫人,再不用說府上的姨娘妾室成群,妾室終究不敢跟主子較勁,最要命的是裴鑫上頭有五位姐姐,底下還有三個妹妹,燕玥嫁過去,少不得應承這些難纏的大姑姐與小姑子。

裴鑫為了爭取婚事,眼下自然說了漂亮話,婚後就難料了,這樣的城府,女兒豈是他對手?

徐氏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程王府,不成想最終栽在這裡。

裴鑫又許了幾項實實在在的好處,徐氏口上沒應,隻道要與國公爺商量,裴鑫便知事情成了大半。

徐氏不用掏體己給燕玥添妝,公中的部分加上裴鑫給的嫁妝,徐氏能省下一大筆銀子將來留給兩個兒子,她出門時,長長嘆了一口氣,一貫雲淡風輕的面容瞬間蒼老了幾分。

裴鑫來尋徐氏的檔口,老程王親自帶著人將燕玥送到國公爺面前,給足了國公爺面子,程王上回吃了虧也學了聰明,曉得國公爺不吃威脅這一套,乾脆把人徑直交給國公爺處置,老人家旁的都沒說,隻拍著國公爺肩膀道,「老兄弟,孩子受了驚,你帶回去,切莫罵她。」

兩個人都是混跡朝堂的老油條,還能不明白暗中的交鋒?

國公爺面上道謝,私下可被女兒給氣狠了。

夫婦倆被各個擊破,待夜裡回到府上,兩廂合計,逼著燕玥嫁給裴鑫,燕玥大哭大鬧,國公爺不管,隻扔下一句,「要麼體體面面出嫁,要麼我現在就把你扔去程王府,從此不認你這個女兒,你是為妻也好,為妾也罷,為父管不著。」

國公爺徑直讓邵嬤嬤將燕玥送到大門口,「嫁去何家,想去何處,自己選擇,誰也攔不著。」

人便是這樣,越防著堵著,她反而鬧騰,待解開一切束縛讓她自個兒選時,人反而冷靜下來,國公府大門洞開,府內燈芒絢爛,人煙繁盛,而府外呢,暗青色的天際鋪著一片青雲,青雲染了些霞光,詭異又瑰艷,燕玥怔怔盯了浩瀚無邊的天際,心中一片空茫,最終她哪兒都沒去,失魂落魄回了閨房。

寧晏天黑回府,從榮嬤嬤口中聽得這出,吃了一驚,「這程王世子真是個狠角,只是程王府水深火熱,就不知燕玥應不應付得來。」

如月在一旁嘀咕著,「左右是她自己作的,也好,讓大小姐也嘗一嘗被大姑姐與小姑子刁難的滋味。」

寧晏愣了下,忽然瞥見珠簾外出現一道挺拔身影,悄悄推了推如月,輕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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