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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92章 第 92 章
淳安公主在大婚前正式行了冊封大禮,戚無忌亦在公主冊封後被授駙馬朝服與儀仗,到了大婚當日,淳安公主清晨在奉先殿祭拜祖先。午時,朝臣皆在奉天殿舉行大宴。

戚無忌亦是自家祠拜過,再辭別長輩出發趕往皇宮接親,他著大紅駙馬朝服攜雁至午門行三拜九叩之禮,自西角門入宮,等候公主鸞駕。

彼時淳安公主正在乾清宮拜別帝後與諸親長輩,皇帝一面沉浸在長子早逝的悲痛中,一面又憂心活潑可愛的女兒嫁為人婦,眼眶數度泛紅,頗有些多愁善感。

皇后見他情緒難抑,勸道,「陛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喜事,淳安馬上就要進來了,您稍稍止一止吧。」

皇帝用龍袖揩了揩淚花,振了振精神道,「沒錯,朕該要高興,戚無忌視她如命,一人在邊關有同生共死之誼,當不會虧待她。」

片刻,公主在內監引導下入了乾清宮正殿,在她身後,跟著一捧著漆盤的內侍,遠遠的,似還聞著一些香味,皇帝沒在意,目光一直落在女兒身上。

淳安一身大紅宮裝喜服,頭戴點翠鳳冠含笑立在帝後跟前。

多麼肆意淘氣的姑娘,如今也出落得端莊秀美,皇帝眼眶又熱了起來。

淳安沒有半分即將出嫁的感傷,見帝後眼眶濕潤,反而俏皮地眨了眨眼,總算是將皇帝給逗樂了,在內侍引導下行四拜禮,待她起身,皇帝這才端起架子,語氣敦厚道,「從今往後,你既是皇家女,亦是戚家婦,需收斂性情,上敬尊長,下禮族親,與駙馬結琴瑟之好,同心同德。」

淳安屈膝道,「女兒謹遵父皇教誨。」隨後行至皇后跟前下拜,皇后又含著淚誡道,「往後在夫家,要循規蹈矩,切莫任性妄為,不能有失皇家體面。」

淳安垂眸行禮,「女兒謝母后教導。」

皇帝見她舉止言行十分溫婉乖順,越發覺得女兒懂事了,思及她親母早逝,一人磕磕碰碰長大,心痛不已。

淳安轉身示意內侍將漆盤端上來,又吩咐宮人端來一長條案,將漆盤擱置在上,紅綢被掀開,露出一道紅燦燦的東坡肘子,皇帝愕住。

淳安指著那盆肘子含笑道,「父皇,女兒得知您心心念念要嘗這盤肘子,這三日從晏兒處拿到配方,親自下廚操練三日,總算得了一盤不錯的肘子,味道不比晏兒差,您嘗一嘗。」

皇帝這一刻談不上是什麼心情,隻覺心腔一時滿一時空,反倒越發難以自持,內侍在淳安公主示意下,取一塊肘子肉奉給皇帝,皇帝嘗在嘴裏,滑嫩細軟,有嚼勁又不油膩,當即震住了,這等滋味還真不亞於當年那道山河盛宴,不,是有過之無不及。

這是女兒親手所製。

皇帝克制著翻滾的心緒,與皇后一人一口,將那盤東坡肘子給吃了個乾淨。

外頭禮官已高喊吉時到,宗親命婦上前替淳安公主蓋上紅蓋頭,攙著她往外走。

帝後隨她至門廊前,迎著闊麗的晚霞,就這麼目送捧在手心長大的嬌嬌女一步一步走向遠方,霞光覆在她身後,大紅綉金鳳凰的裙擺昳麗生輝,她的身影如展翅的蝶漸漸模糊在淚光中。

行至宮門口,三皇子和五皇子並禮部官員及侍衛悉數侯在廊外,淳安乘小轎,由眾宗親命婦送至奉天門,寧晏身著霽藍綉金燕的縣君服,一路護送淳安公主小轎至奉天門外,彼時戚無忌與迎親的儀仗已在此處等候多時,寧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燕翎。

他穿著一品錦雞補子朝服,立在戚無忌身後不遠處,因為個子高,他刻意靠邊一些,寧晏朝他輕輕抿了抿嘴,燕翎捕捉到了寧晏那兩個甜甜的酒窩。

禮官高唱賀詞,禮畢淳安公主下轎入寬大的四駕婚車中,戚無忌翻身上馬引著婚車前往戚府。燕翎在人群中尋到寧晏,牽著她出了午門上了燕家的馬車,一道隨送嫁儀仗趕赴戚家吃席。

到了戚家門前,燈籠滿掛,流金炫彩,正是天色將暗之時,朦朧的紅光與彩霞交織浮在半空,燕翎將寧晏送至戚府側門,女眷從側門入府去垂花廳吃席,寧晏掙脫他的手要進去,第一下卻沒掙脫開,扭頭去瞧他,燕翎臉上並無喜色,那一貫溫柔含情的眉目裡,流淌一抹愧色,深深的,跟揮之不去的疤嵌在那雙極為好看的眸魄裡。

寧晏大約猜到他的心思,用力回握了下他的手心,「都過去了,人要往前看。」過往的荊棘何嘗不是為了鋪就更好的現在,寧晏朝他揮揮手,迎上熱情來打招呼的女眷,與大家有說有笑進了戚府。

燕翎來到前廳,被崔玉拉去席面上,其他人時不時起身四處應酬,唯獨他一個人枯坐不動,那自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難過化作一張無形的屏障,將他隔絕在這片喧鬧和喜慶之外。

就那麼看著戚無忌牽著淳安進入廳堂,看著他們三拜天地,朝戚侯與侯夫人行拜禮。

過往的畫面一點點翻湧出來,原先那些不在意的細節一下子充滯在腦海裡,窒息的痛漫過心口,一口口冷酒下去,澆滅胸膛的灼熱,片刻後,那冷酒以更加燙人的熱度灼在他肺腑,竄至那猩紅的雙眸,那一團團紅光與喜慶的笑臉從眼前漫過,無情地在鞭撻他。

沒有人察覺這位年輕閣老的悲傷,好像他本該是這等模樣。

比起前院的熱鬧,後院則井然有序,侯夫人臉上雖掛著笑,大家卻看得出來她笑得勉強,並非是不高興,更多的是忐忑,娶了一位公主媳婦,面上是榮光,內裡卻艱難,她就戚無忌這麼個兒子,本以為有朝一日也能擺擺婆母威風,不成想娶了一尊佛回來,旁人都有媳婦伺候,她怕是得伺候媳婦,想一想,就笑不出來。

寧晏與雲蕊之坐在垂花廳,年輕夫人與姑娘都聚在這裏,大家對泉州開禁的事十分好奇,紛紛圍繞寧晏身側打聽,寧晏耐心解答。

「哎呀,可惜泉州太遠了,否則我一定得去瞧瞧。」

寧晏輕笑道,「有機會的....」燕翎已吩咐府上幕僚在籌劃建海港的章程,津口離著京城近,若當真開放海貿,其規模定在泉州之上,屆時場面更為壯觀。

戚無雙帶著家中女婢過來擺果奉茶,立在廳口遠遠朝寧晏望來一眼,她可以不再針對寧晏,卻不意味著會來討好,故意尋著旁人說話,隻讓女婢過來擺茶。

寧晏自然不會理會她,雲蕊之在一旁悄悄告訴她,淮陽侯世子程毅已在今年開春娶了大理寺卿家的閨女,戚無雙那年若沒在侯夫人壽宴上鬧事,嫁去淮陽侯府的就該是她,那程毅心儀她多年,淮陽侯府又看重她,本是一門好姻緣,就這麼給作沒了。

恰恰今日那程少夫人也在場,人就坐在寧晏身側,看到戚無雙在另一頭遲遲不來,攏著袖鄙夷一笑,「戚大姑娘真是好命,旁人在您這樣的年紀都早早在夫家操持家事,倒是您還能在家裏當閨女,過著舒坦日子,旁人艷羨不來呢。」

程毅喜歡戚無雙的事,闔京皆知,程少夫人嫁給程毅之前也告訴自己不要去計較,可真真睡一個被窩裏,面對丈夫的刻意掩飾,心中多少有幾分不快,故而今日見著戚無雙,便有些按捺不住。

程少夫人話裡話外都在諷刺戚無雙嫁不出去,依著戚無雙脾氣怕是要將人給趕出去,可想起父親的警告,她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下來,

「女人除了嫁人一途就沒別的事了嗎?我想嫁便嫁,不想嫁我爹娘亦可將我留在家裏,我著實有這等福分,程少夫人羨慕不來也怨不著誰。」

「哦對了,我打算去邊關組建一隻女子軍,男人能上戰殺敵,我也可以。」戚無雙是個不服輸的,她性情雖驕縱,卻不是燕玥那等嬌生慣養的女子,這一回她聽說兄長與淳安在邊關大殺四方,也心生嚮往,即便她不能嫁給那個男人,至少也可以追隨他的星光前進。

程少夫人聞言自然是不服氣的,她一向伶牙俐齒,「這麼說,戚姑娘也打算東施效顰了?」

「什麼東施效顰....」戚無雙視線在寧晏身上一落,嗓音戛然而止。

寧晏的功績被傳得神乎其神,京城人人樂道。她如今信誓旦旦要去邊關當女兵,不就是效仿寧晏麽。

「女子行軍打仗非同小可,戚姑娘想要精忠報國我能理解,可別連累別人與你一起送了卿卿性命。」

戚無雙七竅都在冒煙,也知這等事糾纏無益,等到拿出本事來,旁人自然服她,她忍耐著點頭,「多謝程少夫人指點。」轉身離開了。

程少夫人朝她背影眨眨眼,「脾氣還真收斂了?」

話落,卻見戚無雙走出幾步忽然停下來,轉身看著她,「程少夫人,我並不喜歡程毅,你犯不著針對我,也犯不著嫉妒我。」

程少夫人傻眼了,「我嫉妒你?」她冷笑一聲,揚聲道,「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你喜歡的人對著他心愛的妻子體貼入微,喜歡過你的男人對著我噓寒問暖,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值得我嫉妒嗎?」

眾人感慨:程少夫人這張嘴啊。

戚無雙眼角狠狠抽了幾下,拳頭都捏著颯颯作響,念著今日兄長大婚,終是拂袖而去。

待她離開,雲蕊之勸著程少夫人道,「你少說幾句,小心回頭到了家裏落不著好。」程毅這個人雲蕊之還算了解,護戚無雙護到骨子裏,程少夫人今日給戚無雙難堪,回去沒準吃排頭。

程少夫人懶懶撫了撫裙擺,氣定神閑道,「沒事,誰還沒幾個青梅竹馬呢。」

眾人扶額。

這時,一宮婢來到寧晏跟前稟道,「公主已與駙馬喝完合巹酒,遣奴婢請縣主過去說話。」

戚無忌大約要去外頭敬酒,一時半會回不去,寧晏與雲蕊之凈了凈手,連忙跟著女婢來到婚房。

嬤嬤們都已退去,婚房內喜燭通明,寧晏乍然踏入東次間,恍惚有種回到洞房之夜的錯覺,她定了定神,卻見公主已取下鳳冠正在屋中活動筋骨,「沒想到成婚這麼累,我這胳膊腿啊都不是自個兒的,今夜洞房怕是不成了....」

雲蕊之跟在後面進來,笑盈盈道,「洞房也犯不著你費勁,你說不成,駙馬還沒答應呢。」

公主聞言往寧晏瞥了一眼,輕咳一聲,「是我失言....」

寧晏掩嘴輕笑,雲蕊之見狀打量一人,「怎麼,這是有什麼我不知的典故?」

「沒有,沒有...」淳安面色微有幾分窘紅,拉起雲蕊之問起了花廳的事,「聽說戚無雙被程毅媳婦給懟了?」

雲蕊之斜了她一眼,「你這什麼意思?看自己小姑子笑話?」

「怎麼會呢?」淳安摩拳擦掌道,「我還打算好好教導教導小姑子,教她怎麼做人,絕不能讓她辱沒戚家威風呢。」

寧晏見一人這話題聊得沒邊,拉著淳安公主坐下道,「行了,你有點新娘子的模樣,坐在這好好等駙馬回來。」

淳安一條腿翹了起來,樂得看著寧晏,「你以為我是你,洞房任由丈夫冷落,你等著瞧,若駙馬不行,我即刻辦了他。」

雲蕊之哈哈大笑,坐在她另一邊,挽著她胳膊道,「你出宮前,皇后娘娘沒教導你,讓你循規蹈矩,不能失了皇家體面嗎?」

淳安一本正經道,「我沒忘啊,我與駙馬在邊關約法三章,我們家的規矩就是公主為天,駙馬為地,我這不就是在循規蹈矩嗎?」

寧晏和雲蕊之服氣地點頭。

「突然發現,崔夫人也不過爾爾了...」雲蕊之嘆道。

淳安目光在一人身上流轉,最後望著寧晏感慨道,

「說來說去,咱們這群人中最沒出息的就是晏兒了,你什麼時候能給我支棱起來?」

「就是,」雲蕊之在一旁附和道,「我們就等著看燕翎被你降服,你指東他不敢往西。」

寧晏咧嘴一笑,這回倒是沒拒絕,大方應道,「我知道了.....」

雲蕊之有孩子鬧騰,不敢逗留太久,不一會便離開了,片刻,女官來稟,說是駙馬已酬過賓客,正往後院來,寧晏於是起身道別,出了門,如月便迎了上來,小丫頭被人塞了好幾個紅包,獻寶似的告訴寧晏,寧晏笑道,「你自個兒收著吧。」

戚無忌的院子離著花廳比較遠,走了一段,來到上回被戚無雙刁難的那個空曠院子,抬眸望去,燈火惶惶的穿堂口立著一人,不正是戚無雙麽。

如月扶著寧晏腳步一凝,不客氣道,「戚姑娘,你攔在此處作甚?」

戚無雙沒看她,目不斜視跨過門檻,直視寧晏道,「今日是不是你挑撥程毅的媳婦來對付我?」

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寧晏面若冰霜道,「你若還有點腦子,便讓開路去。」

戚無雙最受不了寧晏眼中的淡漠,「你別在這了裝清高,也別以為自己立了功就了不起,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別人之所以對你歌功頌德,處處奉承你,不是因為你寧晏,而是因為翎哥哥....」

戚無雙的每一個字寧晏皆不在意,但這聲「翎哥哥」卻刺了她的耳,

寧晏從來不是軟性子,相反,誰觸了她底線,她絕不手軟,這會兒骨子裏那股佔有慾便蹭蹭冒了出來,毫無預兆揚起手,一巴掌,清脆而響亮地拍在戚無雙面頰,

「滾!」

如月狠狠吃了一驚,她已經很多年不見寧晏親自動手,連忙往前一站,擋在寧晏跟前,生怕戚無雙反擊。

戚無雙捂著臉,腦子跟被雷轟了一下似的,甚至都忘了痛,她震驚地看著寧晏,難以想像這個看起來溫柔如水的女子,竟然敢打她。

正想破口大罵,忽然感受到身後刮來一陣涼風,她扭頭一看,一道身影卓然立在穿堂外,夜風無聲獵著他衣擺,他挺拔而英俊。

戚無雙已不知多久沒見過他,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忍不住吸了幾口氣,眼中的淚綿綿溢出來,她手掌一松,五個手指印清晰映出來,

「燕翎哥哥,你瞧瞧,寧晏竟然動手打我?她先在廳堂慫恿程毅的媳婦埋汰我,剛剛無緣無故又甩我巴掌,我承認我之前有錯,因為你娶了她,我不高興,可這麼久了,我什麼都沒做,她居然在我兄長和公主的婚宴上,堂而皇之打我....」

戚無雙委屈地泣不成聲。

如月看著燕翎那張冷漠至極的臉,不由打了個哆嗦,她回過眸來,忐忑地看著寧晏,畢竟上一回在這裏,燕翎因為戚家與寧晏生了嫌隙。

寧晏眼神很淡,只是細看,眼底的怒色並未褪去。

如月見寧晏沒有解釋的意思,她轉身昂首挺胸與燕翎道,

「世子,是戚無雙冒犯在先,是她攔著少夫人的路不讓過去。」

戚無雙紅著眼指著自己身側道,「誰說我攔著路,這邊這麼寬,夠你們主僕過去吧。」

如月哽住了。

燕翎臉色木木的,眼前跟蒙了一層霧障似的,幾乎看不清戚無雙的臉,只聽得她在那兒喋喋不休控告寧晏,他今日過來戚府,特意安排人盯著戚無雙以防她針對寧晏,不成想跟到了這裏。

他嗓音沁涼,「打了你又怎樣?」

寧晏應聲抬眸,兩道目光不期而遇,

燕翎越過門檻來到她跟前,大紅的燈芒垂落在她眼眸,她眼神濕漉漉的,頗有些攫人心魄,他垂下眼問她,「哪隻手?」

如月已意會出他的意思,連忙將寧晏右手給捧了起來,「是這隻手。」

燕翎從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右手,將綉帕丟給如月,「扔掉。」

隨後牽著寧晏越過戚無雙離開了講武院。

如月看著手裏起皺的雪帕,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姑爺這是嫌姑娘髒了手嗎?

她趾高氣昂地將帕子在戚無雙跟前一晃,飛快地追著寧晏離開。

戚無雙腳步灌了鉛,怔愣在那裏,絕無僅有的屈辱湧上心頭。

緊緊是燕翎剛剛這一個動作,便將她對他這麼多年築起的愛慕一轟而塌。

這回燕翎兵不血刃拿下烏斯藏,被傳為邊關的神話,她對這個男人的仰慕達到極點,心想著即便不能嫁給他,她也要當他麾下一名女將,與他並肩作戰。

而現在滿腔的心思被那個厭煩的眼神給蕩滌得乾乾淨淨。

是她愚蠢至極,錯付了心意。

寧晏被燕翎牽著上了馬車,夫妻一人對視一眼,誰也不必與誰解釋,輕而易舉便明白對方的心思。

感情不到時,他便希望她是一位溫文爾雅,得體端方的女子,不希望她被人挑剔。

如今恨不得她作些鬧些,能肆無忌憚在他懷裏撒嬌,別說打人,這會兒她要砍人,他還得親自給她遞刀子。

剛剛寧晏那巴掌何嘗不是在昭示,她不喜歡別人喊他翎哥哥,他也不喜歡,那種親昵的稱呼從別的女人嘴裏說出來,就跟吞了一隻蒼蠅般噁心。

看得出來,寧晏這三日在宮裏睡得並不好,燕翎將她抱在膝蓋上,用薄衾裹她在懷,「你連著三日辛苦了,歇一會兒。」

寧晏雙手環抱他的腰身,懶懶賴在他懷裏睡過去。

淳安公主為了養精蓄銳,特意在婚車裏打了個盹,這會兒精神還不錯,戚無忌離開沒多久便回了婚房,新婚夫婦各自沐浴換了寢衣坐在床榻,你看我,我看你,心情略有幾分奇妙。

早在榆林,一人便有擦槍走火之時,淳安公主逮著了機會便壓住戚無忌去親他,親著親著戚無忌受不了便將她推開,眼下一人也不是那等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都很壓得住場子。

淳安往床榻當中一坐,環顧寬敞的婚床,笑眯眯問,「我睡裏面,還是你睡裏面?」

戚無忌雙手搭在膝蓋上,屈腿坐著,神色如常道,「當然是殿下睡裏邊,臣睡外邊,好方便臣伺候殿下。」

「嗯,言之有理。」

淳安公主便往裏側挪了挪,紅燭搖曳,透過薄薄的紅帳灑了進來,流光浮動,婉約如紗,她四處摸索著瞧瞧是否還有沒撿乾淨的花生乾果一類。

戚無忌雙目追隨她,整一日人都有些飄乎,當初守望長大的姑娘如今成了他的枕邊人,淳安公主尋了一圈沒尋到,鬆了一口氣。

戚無忌卻知她並不如面上看起來那麼鎮定。

「殿下累了一日,臣伺候您歇著?」

淳安公主聽到「伺候」一字,面色稍稍有些發燙,幸在那簾帳光色朦朧,處處紅光湧動,倒也看不出來,她極其鎮定躺了下來,「好....」

正當戚無忌也要躺下時,外頭傳來韓公公說話聲,緊接著三下長兩下短的敲門聲響起,戚無忌輕輕撩起簾帳,揚聲道,「何事?」

韓公公抱著拂塵立在門口,盡量將嗓音壓得低沉些,「公主殿下,駙馬,陛下賞有一物,因奴婢辦事不力,一時耽擱了故而此時才送來。」

實在是剛剛那物裝在一個碩大的紅漆箱盒裏,他又沒來得及交待小太監,戚家的人徑直將這玩意兒送去廂房堆著,淳安公主嫁妝豐厚,他費了九牛一虎之力方才將那箱盒給尋出,緊趕著送來。

淳安覺得事有蹊蹺,韓公公一路服侍她長大,從來不是莽撞之人,這會兒來打攪,怕是有要事。

夫妻兩個勉強穿戴一番重新鑽出來。

卻見兩個小太監抬著一把椅子擱在屋中,又利索地出去了。

淳安打量一番,瞠目結舌道,「這是何物?」

這椅子不像椅子,躺椅不像躺椅的,搖搖晃晃,詭異得很。

韓公公不敢去看戚無忌的臉色,輕聲掩嘴道,「這是陛下所賜的春風鳳鸞椅....」

淳安公主恍然大悟,雖然第一次見著此物,這個名稱卻是「如雷貫耳」,聽聞是內監研製出供皇帝享樂之具,所以她父皇是擔心戚無忌有礙房事,特意賜下此物來助興。

觀察一番椅子的構造,淳安心領神會,有了這物何須她親自上場。

果然是親爹,妙極了。

戚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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