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一晃就到了十月初五這天晚上，亥時末的時候，王后收拾妥當，自領著金鍥、木謹二人和一班宮女去明堂伺候。

龍子西結束停當，特意準備了一口袋三五十個石子，和另三位守在屋中，隻待外邊一亂，便衝出后宮。

堪堪正是子時中的時候，果然有人大叫：

「有刺客！」

接著奔跑聲，兵器碰撞聲，喊叫聲響成一片。

龍子西再不遲疑，沖那三位一點頭，寶劍在手，跳出屋子，朝著早已打探好的方向飛奔。

所幸無人阻擋，龍子西順利地撲到了那個房間門前。

那兩個護衛見龍子西撲來，早跳起身，迎前攔截。

龍子西毫不留情，兩塊石子打出。

那兩個護衛慘叫一聲，捂著臉翻倒在地。

龍子西一腳把門踢開，卻是一楞。

屋中哪有一個人影兒？

稍一遲疑，便聽外邊一陣人馬之聲。

一人大叫：

「圍住，休讓刺客跑了！」

聽聲音卻是計剛。

龍子西無暇多想，回身一把石子打出，挺劍殺了出來。

龍子西知道今日必須痛下殺手，更不容情，一把劍舞動開來，那些人如何攔得住？

竟被龍子西撞開陣角。

但見龍子西回身又是一把石子打出，甩開腳步，直奔北門而來。

原來，王宮共有東西南北四個門，南門是正門，明堂就在南門東側。

而北門外有好大一片樹林，翻過城牆就進了樹林，過了樹林便到了街上，自是容易逃脫，所以事先計劃從北門離宮。

龍子西正跑著，忽見前方又竄出一隊人馬，直向龍子西衝撞過來。

龍子西更不答話，又是一把石子打出，扭身又向側前方一處假山奔來。

誰知假山後也早埋伏著一隊人馬，見龍子西奔來，紛紛現身，弓箭齊射，一人大喝：

「你那刺客哪裏走！楊樸在此！

龍子西心道，看來對方早有埋伏，說不得，只有硬闖了。

當下，揮舞寶劍，飛石亂打，奮力衝殺，連著傷了多人，真的是勇不可擋。

衛士雖多，卻是一時未能合圍，早被龍子西殺開一條血路，到了北門。

看看接近城牆，龍子西又是一把飛石打倒了追的最近的幾個衛士。

抖劍前沖，衛士份份後退。

但見他雙足一點，躍上了城牆。

後邊衛士弓箭齊射，卻哪裏射得著？

龍子西正要縱身躍出城牆，忽聽有人大叫：

「抓到那幾個刺客啦！休教跑了這個！」

龍子西心下一動，莫非折虎三人失手了？

當下更不多想，一躍卻又躍回了院子，直向宮中衝來。

257

卻說水、火、土三俠隨後趕來，見龍子西躍上城牆，心中暗喜，卻轉眼又見龍子西躍了回來，都是連連叫苦。

原來剛才說抓到刺客了，乃是計剛急中生智，隨口喊的一聲，沒想到龍子西義氣深重，不肯獨自脫險，果然中計又躍了回來。

計剛大喜，大叫：

「休叫走了賊人！」

火雲齊也是大急，喊了一聲：

「休得胡說，哪裏抓到了刺客！」

龍子西聽得這一聲，方知中計，卻也來不及後悔，隻揮劍衝殺，想再殺回北門。

但這一次情況卻發生了變化。

一來龍子西經過一番惡鬥，體力下降。

二來，混亂已過，敵人自是穩住了陣腳。

三來，楊樸那班人已與計剛這些人會合一處。

但見又是長槍，又是短刀，又是弓箭，早把龍子西圍在垓心，後邊更是列成陣勢，徐徐逼來，再要衝出，卻就難了。

正自焦躁，卻聽有人大喊：

「是計剛計大人麽？天子那邊可有人保護？」

計剛喊道：

「是水火土三俠嗎？哈哈，你們儘管放心，尹大人算無遺策，那邊自有穆掌門護衛！」

卻聽土雨田叫道：

「那邊只有一個穆掌門怎行？我們兄弟去那邊幫忙！」

說著，返回身向南奔去。

龍子西心念一動，奮力一陣抖劍，又是一把石子打出，圍著他的衛士兵器落了一地，紛紛倒地或是逃開，包圍圈又被龍子西撞開一個口子。

龍子西更不停步，順著三俠的方向追了下來。

卻見三俠就在前邊不遠，恰似領路一般。

計剛和楊樸這邊發聲喊，也隨後追來。

由於三俠離著龍子西不遠，敵人不敢放箭，龍子西得以跟著水火土三俠直奔明堂方向一路衝來。

那王宮再大終是個一隅之地。

用不了多時，龍子西早見前方一夥人擁著一人出了明堂。

那夥人的前邊卻是衛士排成幾排，燈光裡映著幾排長戟。

只聽水浩波大叫：

「保護天子！」

便知必是在此祭祖的幽王眾人。

龍子西心念一動，看看離著那夥人還有個兩丈來遠，腳下一點，身子飛起。

水、火、土三俠虛張聲勢攔截，卻被龍子西一把石子打散。

眾人但見龍子西三點兩點，早從眾衛士頭頂掠過，那些長戟紛紛來刺，卻如何刺得到他？

但見龍子西身形到處，一片呼叫，眾衛士東倒西歪，早是抓住了中間那人，同時聽到王后一聲驚叫：

「快救天子！」

龍子西更不猶豫，揮劍擊開幾件從後襲來的兵器，提著幽王，一縱身躍進了明堂，左腳一踢，「咣」的一聲把明堂門關上了。

此時，明堂裡火燭高照，卻是空無一人。

聽外邊人聲噪雜，顯是都沒有料到幽王會被擒，正在商量對策。

趁這功夫，龍子西喘口氣，看了看那幽王。

見他四十歲的模樣，三綹鬍鬚，體形較胖，但面容有些消瘦，眼窩發黑深陷，顯是房事過度所致，正也驚恐地盯著龍子西。

龍子西忽然覺得幽王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卻是一時想不起。

當下也不及細想，就聽外邊有人叫道：

「快，從四面圍住，不得輕舉妄動！」

龍子西大喘了幾口氣，把氣息調勻。

又把寶劍逼在幽王脖子上，抬眼把明堂掃視了一遍。

這明堂足有兩丈多高，十分寬敞。

北側供奉著一些靈位，卻是只有南邊一個正門，四周都是牆壁，兩側雖有窗戶，卻見窗戶處火光攢動，顯是已經有人把守。

心想看來想要另尋出路逃走是不容易了。

不過，敵人想要進來偷襲也是極不容易。

當下心中稍寬。

258

龍子西正思忖對策，卻聽外邊一人高聲叫道：

「裏面的賊人聽著，本官乃上大夫尹球。休得傷害天子！爾既敢進宮行刺，可敢道個萬麽？」

龍子西一楞，尹球不知是我？

其實，尹球當然知道他是龍子西。

他故意這麼說，是想分散龍子西注意力，在窗戶處偷襲。

他一邊說著，一邊一揮手，早有幾個衛士手持弓箭，摸到窗邊，伺機偷放冷箭。

王后見了，大叫：

「尹球，不得輕舉妄動！」

龍子西聽了公主的話，也自警覺，往窗戶處望了望，拉著幽王往邊上挪了挪，讓自己的身體遠離窗戶。

卻聽尹球又叫道：

「你那賊人，剛才何等猖狂，如今怎麼成了那縮頭烏龜了？」

龍子西聽了大怒，一股豪氣從心底升起，朗聲答道：

「尹大人！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你一心想取其性命的龍子西！」

幽王聽了「龍子西」三字身子一動，張口欲言，卻沒有說出話來。

龍子西把寶劍緊了一緊，低聲喝道：

「不準動！」

卻聽尹球又叫道：

「好，好！你果然沒死！龍大俠，你我恩怨與天子無關，你放了天子，我們再做理會！」

龍子西心念閃動，高聲喝問：

「尹大人！在下公子可是在你手中？」

那尹球回道：

「你既然知道公子在我手中，還不束手就擒麽？」

龍子西未及作答，又有一個聲音傳來：

「是，是子西少俠嗎？我是虢石父！可還記得老夫？」

虢石父如今已經年過五十，自是自稱老夫，一時卻忘了龍子西已年將三十，仍習慣地稱其為少俠。

龍子西回道：

「虢大人才華橫溢，妙語連珠，讓在下終身難忘！」

外邊虢石父又道：

「謝謝少俠還記得老夫。想我們儼狁一行，少俠神功蓋世，為人灑脫，教老夫好生佩服。不過，嘿嘿，如今，卻倒讓老夫好生失望！」

龍子西道：

「在下行得端，坐得正，不知虢大人如何便心生失望？」

卻聽那虢石父冷笑了一聲：

「老夫失望乃是因為，原以為少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卻原來是個不忠不義之徒！」

龍子西心想，如今情勢難解，何不與他胡亂應付，也想想脫身之計？便道：

「虢大人且說在下如何不忠不義了？」

聽那虢石父道：

「天子乃一國之主，天命所系。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爾今恃武挾王，實是大逆不道，豈非不忠？

「爾可知天子何人？

「便是那當年的土大人，當時為避人耳目化名而已。

「爾亦知道，當年天子對爾之事多有救護，再三再四說服宣王不加深究。

「至於後來諸事，幽王並不知情，若是知情，必有另說。

「爾今不思圖報，反倒以怨報德，豈非不義？」

龍子西這才知道，幽王宮涅即是當年的土大人，怪不得覺得面熟。

再仔細一看，可不正是那個土大人？

只是多了鬍鬚和皺紋，面容變得憔悴了。

當下心中一動，想起當年這土大人給自己留下的印象甚好，又是公主的丈夫，難不成我真的要了他的命?

不由一時無語。

那幽王見龍子西猶豫，想說話，卻是張了張口，仍然沒有說出話來，但眼神怪異，自是有些乞憐的意思。

龍子西猶在猶豫。

卻聽外邊突然傳來孩童哭叫之聲：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爸爸！」

259

龍子西心下著急，聽聲音頗像小威，難道真的是他？

外面的男孩果然是小威。

原來，從神手幫手上買走小威的卻是天山派掌門穆宛。

那穆宛最會投機，見楊樸、計剛等人均投奔了尹球，豈肯落後？早是做了尹球的門下。

卻是受命在外圍負責打探消息。

神手幫搶走龍子西公子的時候他恰好也在豐城，他耳目眾多，自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那穆宛當時原也不知龍子西未死，更不知這男孩是龍子西的公子，卻是私下做著買賣人口的勾當，便尋上門來。

見了那男孩卻小吃一驚。

你道為何？

卻是那男孩長得一半像龍子西，一半像卓爾美，立即引起了他的懷疑。

因為尹球多次跟他們說過，懷疑龍子西未死。

今見這男孩這麼像他兩人，怎能不喜出望外？

當下買了這男孩趕回鎬京。

尹球眾人見了，也是吃驚非小，疑心大起。

問這男孩，卻是什麼也不說。

那尹球經驗老到，也不打他罵他，只派了個和藹的老婦人看著他，陪著她。

那小威終是個五歲的孩子，如何有那麼多心機？

時間一長，自是斷斷續續露了些行跡。

尹球聽了老婦人回報，便斷定他便是龍子西的公子，也才知道龍子西果然沒死。

尹球想起自己孩子慘死，本想殺了這孩子報仇。

卻又想，既然龍子西再度出山，又丟了孩子，早晚必找上門來，何不到時以這孩子為要挾逼其就範？

於是，把孩子禁在宮裏，隻待大用。

那日聽人報說有人進了后宮，便懷疑是龍子西入了宮。

果然如王后所料，他便用了敲山震虎之計，加緊了對王后這邊的監視。

今日幽王行「時享」之禮，尹球何其精明，聯想到近日「五行俠」進進出出，預感可能出事，便嚴加防範。

他自然想到龍子西八成會打探出小威在他之手，為防其來救，前兩天便把小威轉移到了祭公易的住處，表面上卻不露聲色。

王后和龍子西諸人怎會知道？

龍子西依然按計劃行事，自是撲了個空。

與此同時，那尹球不僅布下重兵保衛幽王，更是在后宮附近伏下計剛、楊樸兩路兵馬。

囑咐兩人不論這邊發生什麼，都不許擅自離開，只是緊緊把住出宮的要道。

折虎三人翻牆進宮，故意大呼小叫，自有穆宛領著一班勇士迎敵。

這兩路人馬只是不動，果然堵到了龍子西。

卻是沒有料到龍子西去而復返，更沒有料到時隔多年龍子西武功更加精進，竟在眾衛士團團保衛之下，一擊得中，抓住了幽王。

當尹球確認明堂裏面的人正是龍子西之後，一時著急，立即派人把男孩押來，不用說，自是想用男孩為質營救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