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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90章 第90章
沉浮不止一次調查過齊浣,年過四十,擅長小兒和婦人科,在易安很有些名氣,之前他也不止一次見過齊浣,從沒有過方才那樣異樣的感覺。

關於西州的消息便沒說,隻溫聲向薑知意道:「你先診脈,診完了咱們再細說。」

薑知意猜測大約是有什麼不方便當著齊浣說的內情,心裡雖然焦急,卻還是依言開始診脈。

沉浮依舊站在角落裡,不動聲色觀察著齊浣。

他坐在薑知意對面聽著脈息,淡眉毛細眼睛,每次開口必先帶笑,面相討喜,跟從前沒什麼不同。沉浮細細觀察著,方才那種怪異的感覺此時消失了,就好像那剎那劃過的警惕只是錯覺。

沉浮回想著近來外苑傳來的消息。因著齊浣是謝勿疑唯一留下的人,也是為薑知意治病的人,在現有的人中嫌疑最大,所以沉浮加派人手,自早至晚一刻也不歇地盯著他,齊浣還住在外苑,不與人來往也不出門閑逛,唯一的活動就是隔上幾天到清平侯府診脈,這種與世隔絕的狀態,委實找不到任何破綻。

然而他的直覺很少出錯。

沉浮思忖著,看見齊浣聽完脈,鬆開了手:「脈象很好,鄉君請放心吧。」

略微沙啞的低沉聲音,帶笑說著話時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與他討喜的面相相得益彰。

林凝放下心來,問道:「需要吃藥嗎?」

「不用,」齊浣笑著擺擺手,「只需要正常飲食就好。」

他站起身來,瘦瘦的身形個頭也不高,在厚厚的冬衣包裹下顯得有些單薄:「不過孩子近來長得很快,鄉君骨架小,還是要稍微控制著,別進補太多,免得生的時候艱難。」

沉浮滿心的正事被這一句話全都帶走:「生的時候會艱難嗎?」

「婦人家頭一胎,難免沒那麼快,」齊浣笑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都是正常情況,大人不必太過憂心。」

「沒那麼快,是要多久?」沉浮急急追問著。

「這個不好說,一旦發動起來,快的一半個時辰,慢的拖上一兩天的也有。」

沉浮心中一緊,一兩天?那怎麼成!她怎麼受得了?「如何能確保順利?」

他的聲音緊緊繃著,顯而易見的緊張,薑知意看他一眼。他已經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他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著,他眼下這模樣倒像是在說什麼國家大事,她從前只在他辦公事時見過,而辦公事,他不會這麼緊張。

他是為她緊張,為孩子緊張,薑知意有些說不出的感慨。夫妻兩年裡他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冷淡面孔,沒想到這短短幾個月,她竟然看到了他各種不同的面孔,緊張的、軟弱的、懊悔的、落寞的,如今她對他的了解,反倒比做夫妻時要更深幾分。

「沒有萬無一失的法子,這要看各人的身體,許多事情難以預料。」齊浣謹慎著措辭,「不過鄉君只要控制好飲食,讓孩子別長得太快太大,生的時候總會容易些。再者鄉君這段時間最好能時常走走散散步,身體強健起來,生產的時候吃的苦頭就能小些。」

「好,」沉浮立刻說道,「以後我每天散朝後過來陪你散步。」

他緊張地等著薑知意的回應,聽見她說道:「不必了,有陳媽媽和輕羅陪著我就行。」

沉浮一陣失望,張了張嘴,想要再說又怕惹她不快,林凝及時開了口:「讓他過來吧,陳媽媽一把年紀了,輕羅她們這些丫頭沒什麼力氣,天冷路滑的萬一有什麼閃失事情就大了,有他陪著你,我也能放心些。」

薑知意猜她是有意讓沉浮多來幾趟,自從沉浮說要悔改,林凝就一直在撮合他們,想要拒絕,餘光裡瞥見沉浮緊張期待的臉,不必兩個字便沒能說出口。

「正是得這麼著才好,」齊浣站在邊上,笑著附和道,「鄉君這時候還是得有個男人照顧,有沈大人在,慢說夫人,連我這做大夫的也能鬆一口氣。」

他說話的調子帶著上揚的尾音,有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輕快,沉浮看他一眼,目光突然一頓。

他看見了齊浣的手,垂在薄薄的身體側旁,纖細直溜,小指微微翹起一點,露出指頭縫裡柔嫩白皙的肌膚。

現在他知道方才的怪異感是怎麼回事了,齊浣麵皮發黃,手也是,與這指頭縫裡嬌嫩的肌膚簡直判若兩人。

身形單薄,垂手時小指翹起,手指纖細,肌膚嬌嫩的人,他從前見過一個。

沉浮沒有說破,看著齊浣將各樣事項交代完,背起藥箱出門,簾子放下來,薑知意很快問道:「西州怎麼樣了?」

身上已經烤得暖和了,並不怕再有冷風撲到她,沉浮快步走到薑知意身邊:「你哥哥應該找到薑侯了。」

薑知意鬆一口氣,聽見林凝喃喃地念了句佛,沉浮還在說著細節:「斥候在莽山發現了他們留下來的記號,看情況時間應該不長。」

謝洹下詔後,顧炎不得不派出斥候出城尋找薑遂父子,雖然還沒找到,但是在莽山某處發現了薑雲滄慣用的標記,斥候順著標記向山裡尋找,又找到了疑似大隊人馬曾經駐紮的痕跡,只不過被精心掩蓋過,無法確定是薑遂先前躲避的地方,還是薑雲滄新近暫留的地方。

薑雲滄並沒指望顧炎相救,沉浮覺得,他留下這些標記,更有可能是已經找到了薑遂,向城中傳個信,好讓軍心穩定。

莽山。薑知意驀地想起薑雲滄臨走之前,在送他出城的路上,曾經用手指點點畫畫,幾次提起莽山西邊。「在莽山西邊嗎?」

「對,西邊,」沉浮忙問道,「你哥哥提過?」

「臨走時提過一次,哥哥說阿爹從前帶他去過,那裡是處天然的屯兵之所。」薑知意極力回憶著,「但具體的地方哥哥說地圖上沒有標註,只有去過的人才能找到。」

果然,薑雲滄在趕往西州的路上就猜到了薑遂可能的藏身之處,那麼他一句話也不曾向顧炎提起的態度就很耐人尋味了。沉浮沉吟著:「應該這幾天就有消息了。」

以薑雲滄的性格,能夠安穩留下記號,想來薑遂平安無事,沉浮暗自慶幸著,這些天她日夜憂心,如今收到好消息,至少今晚,她能睡個安穩覺了。「放心吧,不會有事,一旦有消息,我頭一個來告訴你。」

告辭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沉浮喚過龐泗:「讓外苑那邊找機會劃破齊浣的臉。」

假莊明戴了面具,方才那個齊浣,沉浮很懷疑也是如法炮製。劃破那層麵皮,就能看清背後搗鬼的到底是誰。

接下來幾天,外苑的人手幾次找機會下手,非但弄破了齊浣的麵皮,連手腳也都弄出了傷口,齊浣並沒有起疑心,甚至還讓苑中人幫忙處理了傷口,監視的人親手摸了看了,確確實實是他的皮膚,沒有戴面具。

沉浮一時想不透其中的原由,也只能暫時放下,沒多久西州消息傳來,薑遂率領殘餘部下,在薑雲滄的配合下順利回城。

「你父親腿上受了點輕傷,」沉浮看見薑知意彎細的眉微微一皺,連忙解釋道,「只是輕傷,沒有傷到骨頭筋膜,已經養得差不多了。」

薑遂出城救顧炎時被流矢傷到大腿,行動受了影響,風暴起來時因此與大部隊失散,薑遂熟悉地形天氣,知道風暴一起少說也得一兩天才能停,便引著部下往莽山西邊暫時躲避,哪想到顧炎從此閉城不出,無人接應,這一躲,就不得不一直躲了下去。

天氣嚴寒,缺衣少糧,所幸才下過雪,水源不愁,再者薑遂一向籌謀長遠,先前發現莽山西邊這處山坳適合屯兵後,就在附近藏了些應急的糧食,所以這次才能撐那麼久。

「黃紀彥先前一直跟在你父親身邊,他沒受傷。」沉浮又道。

「那就好,這下盈姐姐就能放心了。」薑知意放下心來,咂摸出了他這句話的意思,「你是說,阿彥現在沒跟著我阿爹嗎?」

阿彥,阿彥。沉浮覺得心裡發苦,然而她既然在意黃紀彥,他便不能隱瞞不說,讓她憂心:「黃紀彥眼下,應該跟著你哥哥。」

薑知意越聽越覺得古怪:「我哥哥不是跟著我阿爹一起入城了嗎?」

「沒有。」沉浮扶著她在院子裡慢慢走著,前幾天剛下過雪,空氣濕冷,院中的積雪已經掃乾淨了,鋪著防滑的地氈,「你哥哥在追擊坨坨人。」

薑雲滄隻帶了騎兵出城,當時他就懷疑除了救人,薑雲滄還有別的打算,果然,薑雲滄出城後先去尋找薑遂,找到後見薑遂傷勢不重,便與他合兵一處,趁著坨坨大軍正在圍困西州城,國內空虛時,襲擊了坨坨一座小城,補充了糧草和冬衣。

坨坨人再沒想到居然在自家地盤內被人端了,主帥急忙分兵來救,薑雲滄以逸待勞,大勝一場,趁勢便殺回西州,送薑遂順利回城。

「你父親回去後,你哥哥沒了後顧之憂,決定繼續殺進往坨坨境內,」沉浮道,「黃紀彥跟他一道去了。」

圍城的坨坨軍原本有十二萬,分兵時被薑雲滄殺了一波,薑遂入城時又殺了一波,剩下的依舊圍在西州城下,坨坨人一向懼怕薑雲滄,此時被他連敗兩場,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撤走,還是分兵追擊。而薑雲滄這邊卻是放開了手腳,先前城中只有顧炎,諸事不便,如今薑遂回去坐鎮,薑雲滄決定,不如趁著士氣振奮,大幹一場。

薑知意剛剛放心的心又懸了起來。打仗必有犧牲,更何況是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又是要深入坨坨人腹地,孤軍作戰沒有援軍:「大冬天的,太冒險了。」

的確很冒險。薑雲滄此前也曾率軍殺進過坨坨境內,但那是春夏之時,沿途水草糧食容易補給,如今這天氣卻要艱難上幾倍。但這些話,也不能說出來讓她憂心:「冬天艱難,對你哥哥如此,對坨坨人也是如此。」

每年冬天也是坨坨人難熬的時候,坨坨人重畜牧少糧食,冬天裡也嚴重缺糧,況且此時國內空虛,真要殺起來,並非沒有勝算:「你哥哥身經百戰,必定考慮周全了。」

雖然冒險,但好處巨大,一旦成功,坨坨將受到重創,一兩年裡很難再有像這次圍城的大動作。沉浮懷疑薑雲滄這麼冒險是為了儘快解決掉坨坨,畢竟,薑知意馬上就要生了,薑雲滄想儘快趕回來,也許還想在接下來的一兩年裡,好好陪著她和孩子。

所以,薑雲滄到底是不是她哥哥。沉浮猶豫著:「意意,你哥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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