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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94章 第94章
太陽落下去後,寒氣冷嗖嗖的上來,王琚一動不動伏在房頂,灰頭巾灰衣灰鞋,幾乎與屋瓦的顏色融為一體。

他已經在這裡盯了幾個時辰,齊浣回來後就在房裡看書,天黑時似是倦了,握著書睡著在椅子上,屋裡沒人點燈,黑魆魆的,什麼也看不見。

王琚又耐心等了許久,忽地聽見幾聲短促的鳥叫,是換班的人。屋裡的齊浣依舊睡著沒動靜,王琚從背面躍下,壓著聲音向來人交代:「守到子時,我再來換你。」

「頭兒,我給你帶了吃的,還熱著呢,你先墊墊。」那人掏出一個荷葉包,是幾個夾了燒肉的大饅首。

王琚正餓著,一口咬下去大半個:「算你小子有孝心。」

屋裡漆黑一片,齊浣從椅子上慢慢溜下去,叩了叩地面。桌子下的地面無聲無息閃開一條縫,有女子嬌柔的聲音:「辦好了?」

「嗯。」齊浣聲音極低,勉強聽見。

「沒讓沉浮發現吧?」女子輕笑,「那可是個極精明的。」

「要是讓他發現,我還能好端端坐在這兒?」齊浣有些不耐煩,「你趕緊走吧,到處都是耳目,別連累了我。」

「還得再取一次血呢,走不得。」女子又笑了一下,「你慌什麼,主子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蹦躂不了幾天。」

她耳目極靈敏,突然聽見屋頂隱約一聲響,監視的人上來了,連忙閉嘴,那條地縫重又合上,啪,書掉在地上,齊浣裝作被驚醒的模樣起身,點亮了桌上的燈。

屋頂上,侍衛從縫隙裡看了眼屋裡,齊浣披著衣服正要去洗漱,一切看起來都是個平常的夜。

沉浮回到左相府,打開正院鎖閉的大門。

趙氏聽見動靜立刻跑了出來。她從除夕夜開始就被關在院裡不能出去,此時拽著沉浮不放:「你到底在疑心什麼?我都說了多少次,我沒見過你爹!」

沉浮並不相信:「沈義真為什麼找你?」

「他沒找我!」趙氏哭起來,「我巴不得他能來找我,他什麼時候來找過我?」

沉浮依舊冷冷的:「為了那個孩子?」

「沒有!」趙氏立刻否認,「你都說了孩子歸薑知意,我都聽了你的,你就是不信我!」

「我並沒有說是她的孩子。」沉浮抓住了破綻,「說,沈義真要你做什麼?」

趙氏結結巴巴說不出來,索性放聲大哭:「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信,那你還問我做什麼?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沒見過你爹,他也沒找過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淚嘩嘩往下流,沉浮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反鎖了院門。

他見過太多次,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趙氏在撒謊。

她必定見過沈義真,瞞著他,很可能是在打孩子的主意。沈澄娶妻已經五六年,妾室通房無數,膝下卻一個兒女都沒有,聽說近來沈家幾個近支都在吵鬧過繼的事,也許沈義真急了,動了歪心思。

也有可能是為了對付他。上次彈劾他失敗後,沈義真和沈澄一直都沒死心,背地裡各種動作從沒斷過。

情況不明,只能嚴加防範。她很快就要生了,這最後二十幾天裡,一刻也懈怠不得。

從這天起,沉浮一天兩趟往侯府跑,散朝後去一趟,趕在午飯時回來處理公務,下午再去一趟,趕在薑知意午睡後到,晚飯前回來。新年伊始樁樁件件都要安排部署,西邊戰報又密集,沉浮兩下裡都忙到了極點,時常是二更睡三更起,勞心勞力。

那天齊浣開的葯他命朱正反覆查驗過,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就連之後他再見齊浣,也再沒有那次看見時強烈的異樣感,沉浮不敢放鬆警惕,依舊讓人嚴密監視著齊浣,所幸薑知意這些天再沒肚子疼過,也算稍稍能夠安心。

初十時西州和易安雙雙傳來捷報,薑雲滄率軍偷襲右車王部老巢,將留守族人殺得片甲不留,又設伏擊殺回援的右車王,全殲右車王麾下兩萬兵馬,眼下薑雲滄已回兵東進,預備與薑遂派出的追兵前後夾擊,殲滅坨坨軍殘部。

易安那邊,右車王聽說老巢有失匆忙回兵,謝勿疑趁機出城追擊,於陣前親手斬殺金仲延。

近來戰火不斷,西疆百姓飽受苦楚,全都源於金仲延叛逃賣國,雍朝上下全都恨透了他,死訊傳來時無不拍手稱快,謝勿疑也因此威名大震,甚至蓋過了薑雲滄,賢王之名在市井之間迅速流傳,隱隱有了當年與先帝分庭抗禮的勢頭。

「讓閣部擬旨,召他回來吧。」謝洹看完幾封為謝勿疑請求封賞的奏摺,笑了一下,「已經是朕的王叔,藩王之首,還能怎麼賞?隻好召他回京繼續為周老太妃守孝,全他一片孝心了。」

召回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以免他繼續做大,到時候難以約束。

沉浮手裡拿的是另一封奏報,謝勿疑率軍追擊時,在韓川郊外發現了一處荒塚,內中有真莊明的屍體和十幾具身份不明的女屍。金仲延臨死前招認,莊明是他殺的,假莊明是他安插的棋子,他早有異心,想通過這法子一步步控制西境官場,至於那些女子,則是他提煉巫葯的犧牲品。

沉浮看過一遍,放回案上。莊明一案他查了幾個月始終沒有進展,如今謝勿疑出馬,輕輕鬆鬆就能水落石出,也真是巧。那巫葯出自嶺南,莊明和白蘇知道也就罷了,金仲延盛京人氏,之後又駐守易安,與嶺南八竿子打不著,偏巧他會用嶺南的巫葯。

謝洹並不知道巫葯的事,隨口問道:「這個巫葯是怎麼回事?什麼巫葯還要用女子煉製?」

「未必只能用女子,」沉浮道,「那些女子很可能是莊明這些年裡搜羅到的幼女。」

這半年來日夜浸淫,他對巫葯的了解只在朱正和林正聲之下,這葯男女都能做葯人,如今他的心頭血已經能讓做試驗的老鼠存活十幾天了,看起來藥效生成,指日可待。

發現的那些女屍,很可能跟白蘇一樣,是這些年裡被莊明養在身邊玩弄的幼女,莊明因何被殺,這些女子很可能知情,為了保密,或者其他未知的原因,這些女子都被滅了口。可為什麼唯獨白蘇逃了,還能在京中混得風生水起?

「你覺得這事,是金仲延做的嗎?」謝洹問道。

沉浮不這麼認為:「金仲延若有這個心機,也不至於倉皇叛逃,連親眷都顧不上。」

金仲延叛逃後,金家男丁已經盡數伏誅,女眷發配極寒北地,謝洹一向寬仁,若不是叛國大罪,極少出這樣的重手。謝洹思忖著:「反正金仲延死了,死人不能開口,岐王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等岐王回來,必能水落石出。」沉浮道。

謝勿疑弄出這麼大陣仗,不可能毫無圖謀,這次謝勿疑回京,應該就是圖窮匕見之時。

殿門外有小太監走動,不多時王錦康走來稟報:「陛下,丞相衛隊的龐頭領求見沈相。」

沉浮一下變了臉色。他曾央求過林凝,萬一薑知意有情況,無論他在哪裡,都讓龐泗給他傳信,難道是要生了?

來不及解釋,隻向謝洹一禮:「臣告退。」

不等謝洹應允,撤身就往外走,他越走越快,到門外時已經是小跑起來,謝洹不覺站起身,問道:「出了什麼事?」

「可能是沈相夫人,」王錦康道,「方才小安子他們問過龐泗,說是侯府有事。」

那就怪不得他這麼緊張了,謝洹點點頭:「讓人過去候著點消息。」

沉浮一路跑出宮城,不顧禮製在城門前上馬,一路衝出皇城,龐泗飛跑著跟在後面稟報:「夫人兩個時辰前開始腹痛,一開始以為跟之前一樣是氣血不足,哪知過了半個時辰又疼,而且越疼越緊,齊浣已經趕過去了,說是要發動!」

沉浮在緊張中依舊保持著清醒:「朱正和林正聲通知了不曾?」

「通知了,應該也過去了。」龐泗道。

沉浮加上一鞭,越跑越快。她要生了,提前十幾天發動,會不會有危險?昨晚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就發動了?

腦子裡亂鬨哄的,一點點歡喜,更多是緊張。她要生了,他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可眼下他的心頭血還不夠精純,能不能徹底祛除她體內的毒素?而且她體內的毒,也不知道對生產有沒有影響。

沉浮覺得恐懼,緊緊咬著牙,催馬向前。他不能慌,她頭一次生孩子,心裡必定緊張忐忑,他必須穩住,做她的主心骨。

「駕!」馬匹衝破寒風,沉浮飛也似地向清平侯府的方向衝去。

西州城外。

薑雲滄布置完下一步計劃,看見哨探的騎兵從遠處奔來,押著一個坨坨士兵:「將軍,抓到一個細作!」

穿的是坨坨士兵服色,那臉卻是雍朝人,薑雲滄催馬上前,劈頭就是一鞭:「你是什麼人?」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那人跪倒在地,連聲求饒,「小的是易安的守軍,被金仲延那賊逼著來的坨坨,小的一直想法子逃回去,小的沒有跟金仲延同流合汙!」

所以,是金仲延的叛軍。薑雲滄撥馬離開:「殺了。」

「將軍別殺我,別殺我!」那人眼見士兵雪亮的鋼刀就要落下,嚇得哭喊起來,「我知道一件機密,是將軍的妹妹,她中了毒,馬上要生了!」

「住手!」薑雲滄大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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