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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100章 第100章
燈花又爆了一下,林正聲揉揉眼睛,以為是錯覺,緊接著看見沉浮的睫毛又動了動。

「師父,師父,」林正聲脫口叫起來,「師父快來,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腳步聲很快響起,朱正披頭散髮推開了門,緊跟著是龐泗和胡成,邊跑邊問:「大人醒了?」

四個人八隻眼齊刷刷盯住床上的沉浮,暖黃的燈影下他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林正聲臉上有點熱,訕訕地解釋道:「方才我親眼看見大人動了,睫毛動了兩下。」

睫毛?幾個人都有點失望,朱正掩著懷上前,伸手搭脈:「也許是風吹的,咦?」

他臉色一喜,連忙坐下細聽:「脈搏比昨天夜裏強了很多。」

「真的?」龐泗一個箭步衝上來,「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大人能接納了?要不我趕緊再給大人輸點血?」

朱正沒說話,凝神聽著脈,前些天沉浮的脈息一直都很弱,平得幾乎沒什麼起伏,但眼下,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每次脈搏的跳動,雖然還是很弱,但比起前幾天,已經是天上地下,的確有很大好轉。不過,要立刻輸血嗎?萬一弄錯了,適得其反,可怎麼辦?朱正拿不定主意。

林正聲揭開被子聽心跳:「比昨天夜裏清晰。」

心口上取血的傷痕還在,葯人的血跟常人不一樣,血液很難凝固,傷口也特別難癒合,可眼下,那條傷口結了薄薄一層疤,林正聲覺得,這應該就是轉機:「師父,要麼試試看?」

幾個人眼巴巴地等著,許久,朱正終於下了決心:「行,那就試試。」

龐泗立刻挽起袖子湊上來,熟門熟路劃開手腕,與沉浮的貼在一起,能明顯感覺血流得比昨天快,龐泗歡喜起來:「不一樣,朱太醫,跟昨天感覺不一樣,快了很多!」

「好,」朱正心口一塊石頭落了地,看起來,應該是做對了,「那你少輸一會兒。」

胡成高興得直搓手:「等天亮了就讓大傢夥兒都試試,看還有沒有合適輸血的,也不能讓龐兄弟一個人扛著。」

「沒事沒事,我身體壯,扛得住。」龐泗笑得合不攏嘴,「只要大人能醒,我這身血全給他都行!」

幾個人精神都振奮起來,噔噔噔的腳步響,外頭值夜的王琚跑進來:「宮裏又打發人來問大人的病,怎麼回?」

沉浮取血前就告了長假,理由是風寒,然而他這麼多天不露面,謝洹不免擔心,隔三差五打發人來問,朱正忙道:「就說有好轉,快了。」

心裏暗自念了聲佛祖保佑,但願真是快了。

薑雲滄天不亮就醒了,洗漱完換上朝服先往正房跑,林凝剛起來,正坐在堂中吃茶:「你妹妹還沒起。」

薑雲滄隻得停住:「母親夜來睡得可好?」

「挺好,」林凝低眼看著澄澈的茶湯,躊躇著問道,「你今天是不是要進宮?」

「對,昨兒已經遞了摺子,馬上就去覲見陛下。」薑雲滄心不在焉,只是留神著簾內的動靜,「我估摸著戰報今明兩天也該到了,母親放心,父親必是大獲全勝。」

林凝卻不是擔心戰事:「見著陛下的話你問問沉浮怎麼樣了,或者你順道去趟丞相官署,親身去看看他。」

薑雲滄皺了眉:「看他做什麼?卻不是晦氣!」

「別這麼說,他如今都改了。」林凝猶豫著,低著聲音,「有件事你妹妹還不知道,她難產那會子,沉浮……」

裏間突然傳來薑知意的聲音,薑雲滄謔一下起身,飛快地走到簾子跟前:「意意,你醒了?」

薑知意其實早就醒了,心裏太亂,閉著眼睛躺到現在才起:「醒了。」

薑雲滄急著進去,然而她還沒洗漱,進去不得,只是隔著簾子殷勤問她:「你覺得好點了嗎?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我去給你買。」

聽見簾內她懶懶的回答:「沒有,哥哥不用忙。」

薑雲滄總覺得,她語氣似乎有點不快活,可昨天相見時她明明笑得歡暢,怎麼一覺起來,又不高興了呢?

正猜度時丫鬟端著水盆出來,笑道:「姑娘收拾好了,小侯爺可以進去了。」

薑雲滄連忙掀簾子進去,看見薑知意靠著床頭坐著,神色有點鬱鬱,眼皮還有點腫,薑雲滄心裏咯噔一下:「你哭了?」

「沒有。」薑知意連忙揉了下眼睛,遮掩過去,「大概是昨夜睡得太晚,眼皮有點腫。」

的確是哭了,夢裏哭,醒來又默默掉了幾點淚,明明只是一個夢,可直到現在心裏都沉甸甸的,難受得很。

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夢裏沉浮那句要走了,就好像是真實對她說的一樣,薑知意心神不寧,甚至這會子好好坐著說著話,眼前依舊時不時閃過夢裏沉浮的模樣,眼淚看看就要落下,連忙低了頭。

薑雲滄越看越覺得不對,上前一步彎著腰:「你怎麼了,意意?」

「沒什麼。」薑知意不想說,「沒睡好,有點犯困。」

薑雲滄不敢再問了:「那你再睡一會兒吧,我不吵你了,先進宮去見陛下。」

他戀戀不捨地離開,薑知意閉著眼睛躺著,思緒亂紛紛的,始終不能平靜。沉浮從不食言,既說了生孩子時要陪著她,就絕不會無緣無故不來,況且,已經五天了,就算當時太忙來不了,難道這麼多天都那麼忙,都來不了嗎?

想起那天疼得厲害時恍惚聽見外面有男人的聲音,林凝說是送鹿血的人,當時她意識不太清醒分辨不出來,然而現在想起來,總覺得很像是沉浮,難道他來過?「阿娘,」薑知意急急喚道,「阿娘!」

林凝急匆匆進來:「怎麼了?」

話到嘴邊,又覺得問不出口,薑知意低著頭:「阿娘,那天,沉浮是不是來過?」

林凝心裏咚的一跳,脫口說道:「沒有。」

沒有麽。薑知意說不出是失望多些,還是懷疑多些,許久:「已經五天了。」

五天了,以他的性子,怎麼會這麼久都不來?夢裏他帶著哀傷的笑容又出現在眼前,薑知意心裏咚咚亂跳著:「阿娘,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林凝哪裏敢說?這才醒了一天,床還下不得,萬一知道真相亂了心神,可怎麼好?「我聽說沉浮染了風寒一直告假呢,也許是怕病氣過了你和孩子,所以才沒過來。」

感染了風寒。薑知意鬆一口氣。這樣就說得通了,他那麼謹慎,必定是怕傳染她和孩子,所以才敢沒過來。可為什麼心底深處,那惶惶不安的感覺還是散不去?薑知意抿著唇沒說話,聽見林凝安慰道:「你別胡思亂想,等他好了,肯定就來了。」

等他好了,應該就過來了吧。眼前還是不停閃過沉浮帶著哀傷的笑容,薑知意用力閉了閉眼。這是怎麼了?明明早就決定再不與他糾纏,只是一個怪夢,怎麼就不安到這步田地了呢?

禦書房中,薑雲滄快步走近,向謝洹倒身下拜:「臣參見陛下!」

「快起來,」謝洹雙手拉起他,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雲滄,果然還得是你出馬!」

戰報剛剛收到,西州之戰大獲全勝,殲敵十餘萬,全是坨坨的精壯兵丁,其中又以薑雲滄殺敵最多,戰功最顯,全靠他救回薑遂坐鎮指揮,才能穩住全局,又全靠他率領數千騎兵以一敵十,神出鬼沒,殺得坨坨國內七零八落,才使坨坨軍心大亂,一敗塗地。

謝洹笑容滿面:「經過這回,坨坨人三兩年裏別想再爬起來,西州子民總算能過幾年安穩日子了。雲滄,這一仗你立功最大,說吧,想讓朕怎麼賞你?」

薑雲滄隻想要一個賞賜,那就是公佈他的身世,饒恕他這麼多年隱瞞之過。話到嘴邊轉念一想,這事情他還不曾與父母商量,不能擅自主張。笑道:「臣有個想法,不過得先與家父商議商議。」

「行,朕等你。」謝洹此時心情大好,什麼都肯答應,「你只要別讓朕給你摘月亮,朕都答應你!」

摘月亮麽,她對於他,也的確像是夜夜仰望的月亮。薑雲滄笑了下,聽見謝洹問道:「對了,沉浮病得怎麼樣了,這幾天有沒有去你家?」

病了嗎?怪不得沒看見他來礙眼。薑雲滄道:「臣剛回來,不清楚。」

「病了五六天了,從不曾見他告假這麼久過,看樣子病得不輕。」謝洹思忖著,「左右今天沒什麼要緊事,要麼你陪朕過去看看他?」

誰要看他。薑雲滄沉著聲音:「臣妹還在月子裏,大夫囑咐過臣等不要接近病人,免得傳染。」

謝洹知道他更多是不想見沉浮,搖了搖頭:「你呀。」

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算了,今天先商議封賞的事,等這事定下來,朕再過去看他。」

丞相官署。

沉浮在迷霧中彷徨。似乎有什麼在前方召喚,要他穿過濃霧,去向該去的地方,然而心裏恍惚著,總覺得有人在身後追著他喚著他,要他不要走。

是誰呢。他想不起來,隻覺得極是熟悉,極是親切,模模糊糊的喚聲一聲聲都敲在心上,讓他心裏空落落的,好像被剜去了一塊,空蕩得發疼。

是誰呢。那麼重要的人,為什麼想不起來。

迷霧越來越濃,有黑暗的方向出現在前面,沉浮知道,那將是他的終點。停住步子,想回頭,又回不去,急切中突然聽見帶著哭音的一聲喚:回來,你不許走!

那些丟失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沉浮濕著眼睛。

是她。她在喚他,她不許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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