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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107章 第107章
為著清查薑雲滄同黨的事,盛京城中人心惶惶,昔日裏赫赫揚揚的清平侯府如今門可羅雀,眼看孩子就要滿月,林凝焦急到了極點。

這天提起來時,林凝愁眉不展:「這滿月酒可怎麼擺?請柬都不知道發給誰。」

交情淺的人家自然早就躲開了,就連先前常來常往的人家如今也只能悄悄打發人過來問候安慰,像黃家這種交情深的頭一個受了牽連,黃紀彥父子兩個都在被各種調查,既不得脫身,查案期間又不能擅自前來,以免有串供的嫌疑,若是這時候擺酒席,只怕一個客人都請不到。

這件事薑知意已經想了多時:「阿娘,要麼就不擺酒了吧?阿爹和哥哥的事沒落定,我也沒心思弄什麼酒席,不如咱們自家人一起吃頓團圓飯,熱鬧熱鬧就好。」

「這怎麼成?頭一回給孩子擺酒呢,」林凝越想越覺得難過,「洗三時就該擺酒的,為著你身子不好已經錯過了一回,如今連滿月也不擺,說出去豈不讓人家笑話?」

她一來心疼孩子,二來一輩子看重體面,規矩之類一絲兒也錯不得的,如今什麼都要打亂,薑知意知道她心裏過不去,委婉勸道:「阿娘,不是什麼大事,就算卡著這個點辦不得,過後補上也行,哥哥的事查了這麼多天,我想著也快要出結果了,等哥哥沒事了咱們風風光光辦一場,豈不是好?」

「二姑娘說的對,」陳媽媽附和著勸道,「如今天還冷著,擺酒吃席難免要抱孩子給客人們看,人又多,又是酒氣又是飯氣的,小少爺雖然壯實,也得注意著才好,不如等小侯爺沒事了再辦一場,天也暖和,人多也排場。」

「是啊娘,咱們先自家人慶賀,等好了時再擺酒。」薑知意道。

林凝躊躇著沒有決定,簾外有孩童咿咿呀呀的叫聲,跟著黃靜盈的笑語聲傳了進來:「自家擺酒也得算我一個,別人我不知道,我可是一定要過來討這杯滿月酒吃的。」

立春後換了輕便的軟簾,此時簾子打起,黃靜盈牽著歡兒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歡兒一看見薑知意,鬆開母親的手便撲了過來:「姨姨!」

她如今會說不少字,隨了黃靜盈的口齒伶俐,每個字都咬得極準,叫出來脆甜脆甜:「姨姨抱。」

薑知意心都化了,抱起來放在膝上,歡兒扭來扭去只是四下找:「弟弟呢?我要看弟弟。」

「這會子弟弟睡覺呢,你乖乖的,」黃靜盈笑著坐下,摸了摸歡兒,「別吵到弟弟了。」

歡兒果然不敢再說話了,乖乖靠在薑知意懷裏,像隻小小的貓兒,薑知意伸手摟住,不免向黃靜盈打聽:「家裏怎麼樣了?」

「還在查,不用理會。」黃靜盈不想說起那些敗興的事,「隨便他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為著幾句風言風語就能把伯父和雲哥這麼多年的功績都當看不見。」

黃紀彥因是薑雲滄舉薦,薑遂一手提拔,事情鬧出來第二天就已經停職禁足在家,同著一批的還有七八個薑遂提拔上來的將校,都是停職禁足,如今的風聲都說湯鉞已經找到了關鍵的證人裘道士,這些人馬上就會被罷職,而黃父近來每天都在吏部接受問訊直到深夜,問來問去,引著往薑遂勾結朋黨、欺君罔上的方向走。

侯府這些天有禁軍把守,消息不通,黃靜盈也不想說出來讓她們徒增煩惱,隻道:「沒事的,陛下英明,必定會還伯父和雲哥清白。」

「是,陛下英明。」林凝知道她們兩個總要說些私房話,伸手抱過歡兒,「歡兒跟阿婆出去玩好不好?阿婆可想你了。」

歡兒咯咯笑著,嬌聲軟語:「歡兒也想阿婆呢。」

林凝抱著歡兒走了,黃靜盈到屋裏看了眼孩子,打開帶來的包袱:「給孩子新做了幾件衣服,還有幾幅手囊。」

細紗做的小小手囊,輕軟精緻像是玩具一般,薑知意有些不解,黃靜盈解釋道:「開春了天氣雖然暖和,但也要留神,平時抱出去時給他套上,又能防著他亂抓,也不怕風不怕蚊蟲。」

這些細節處,也唯有帶過孩子的人才能知道,薑知意拿在手來看來看去,抿著嘴笑:「有盈姐姐在,真好。」

黃靜盈哧一聲笑了:「就你嘴甜。」

看著孩子安穩的睡顏,不覺問道:「沉浮如今還是天天過來?」

薑知意點了點頭。沉浮每天都來,來了什麼都做,如今換衣服換尿布哄睡這些事樣樣都熟練,薑知意能看出來他極愛這個孩子,也能看來這幾天他很忙,每次只能停留兩刻鐘不到就匆匆離開,他身體比前陣子並沒有太多好轉,她勸他不必來回奔波,多留點時間休息,可他還是一天不空地過來。

他總是這樣,認準了的事情執拗得厲害,怎麼都勸不動。

「他如今,倒是改得徹底。」黃靜盈看她一眼,試探著,「你覺得呢?」

薑知意知道她想問什麼,這些天裏沉浮也問過幾次,夜深人靜不曾睡著時,她也問過自己。

可她給不出答案。她能感覺到沉浮的愛意,可她無法確定,沉浮的愛,是不是只因為她是八年前的人。她不想再冒險了。「眼下這樣就挺好。」

黃靜盈想了想:「是,挺好的,這樣你還能自在些。」

她拿出包袱裡的小衣服,一件件折好放好,忽地想起來:「對了,我來的路上恍惚瞧見沉浮跟人往茶樓裡去,我怎麼瞧著那人像沈澄似的?」

沈澄?他們兄弟勢同水火,從不來往。薑知意搖頭:「應該不是吧。」

「沒準兒是我看錯了。」黃靜盈也沒在意,「沈家沒幾個好東西,如今這樣挺好,你也不用跟他們打交道。」

茶樓,靜室中。

沈澄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淺淺地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兄長居然約見我這個不成器的兄弟,是不是病入膏肓了,要交代後事?」

沉浮沒理會他的挑釁:「薑雲滄的身世,是誰幫沈義真查到的?」

「兄長如今越來越忤逆了,竟敢直呼父親名諱,就不怕被人蔘上一本,」沈澄嘴角噙著笑,只是不提正事,「擼了你的烏紗帽?」

這個反應已經印證了薑遼的話,薑雲滄的身世的確是沈義真告訴薑遼的。沉浮看著沈澄:「是湯鉞?」

沈澄笑意更深:「兄長為著國事,真是鞠躬盡瘁,如今都半死不活了還在忙,就不怕累死嗎?」

他向前探身,上挑的眼梢勾了勾:「兄長如今妻離子散,就算累死了,也沒人給你收屍呢。」

沉浮盯住他:「是岐王?」

他看見沈澄眼中片刻的遲疑,心如明鏡。是謝勿疑。

沈澄還在笑:「兄長這麼想知道,怎麼不去問老頭子?老頭子近來可想念你得很呢,每天都在家裏說你。」

「說我什麼?」沉浮問道。

沈澄嘿嘿一笑:「說你怎麼還不死。」

眼看沉浮平淡的神色突然一變,沈澄心中快意,他已經很多年不曾激怒過沉浮了,他一天天位高權重,萬人矚目,而他活得像陰溝裡的老鼠,他這些年連正眼都不曾瞧過他:「說你死了,你媳婦歸誰,你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又要隨哪個男人的姓。」

啪!沉浮重重一記耳光摑在他臉上,打得他頭巾都歪了,沈澄反而覺痛快,斜著眼沖他笑:「兄長都快死了,手勁兒倒挺大。」

這麼多年,他終於又惹得他發怒,這讓他窺見了很多年前他被他踩在腳底下,憤怒又無力反抗的模樣,可真讓人痛快。

「這一個耳光,是還你當年用箭刺我雙眼,讓我險些失明,至今還時常複發眼疾。」沉浮慢慢說道。

沈澄笑:「這麼說的話,咱們兄弟的帳可多得很呢。」

「不錯。」啪,又是一耳光甩在他臉上,沉浮冷冷說道,「這一個,是還你屢次鞭打辱罵,還你攛掇沈義真幾次想害我性命。」

沈澄格開他的手:「行了,我不還手,是懶得跟你計較,就憑你現在半死不活的模樣,怎麼,想讓我打死你不成?」

的確是,行了。沉浮起身,一言不發離開。

屋裏沈澄還在笑:「兄長,等你死了,你猜猜你那個野種會不會落到我手裏?」

沉浮走出酒樓,官轎往清平候府抬去,不多時周善和馬秋跟上來,隔著轎簾行禮,沉浮停住轎子:「都聽見了?」

「都聽見了。」周善與馬秋對望一眼,臉色都有點難看。

「好。」沉浮點頭,「回去吧。」

轎子重又起行,快快地往清平侯府走去,沉浮閉著眼,陳年舊事迅速閃過眼前又迅速消散,再睜開眼時,看見侯府巍峨的門樓。

都過去了,如今他有能力把那些人都踩在腳下,也有能力保護心愛的人。

沿著平直的甬路一路向裡,穿過垂花門,轉過她院子的月洞門,廊下的紫藤發了芽,極淺淡的綠意,春天就要來了。沉浮在階下停頓片刻,唇邊不由自主帶了笑容。

他的愛人,他的孩子,都在裏面等他。三兩步走上台階,還沒挑簾先已喚道:「意意。」

打起軟簾,暖暖的甜香氣拂面而來,薑知意在裏間給孩子穿衣服,眼中含著淡淡的笑:「剛醒,你來的真是巧。」

「我來吧。」沉浮搓搓手,在臉上試試足夠暖了,這才上前給孩子穿衣,扣上紐扣,系好衣帶,鞋子襪子都穿得整齊,「馬上就滿月了。」

「是啊。」薑知意拿過帽子戴上,「這次不擺酒,就自家人吃頓飯,你也來吧。」

自家人。沉浮心尖一顫,看見她微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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