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練完功之後，夏嵐大概睡了三四個小時，隨後就被某種難以言說的東西驚醒了。

在細細體悟之後，他走出房間，目光落在對面的房門上，想著要不要通知一聲那兩位沒心沒肺的深海獵人。

「算了。」他心中微嘆，來到室外，迎著朝霞拂去吊椅上的雨露，將靈魂的視野放在了這片龐大的生態園當中，盡情地發散著自己的意識。

在聽了幾分鐘林間萬物的「呼吸」之後，方才那股難以言說的感觸又一次爬上心頭——而它上一次的降臨還在他面對海洋、深入伊莎瑪拉的靈魂之時。

也就是說，某種可能在不遠的將來為他帶來死亡的事物正在不斷醞釀著。

這是系統賦予他的對命運的權能，曾已經幫助他逃脫過許多次危機，而此時它依舊穩定發揮，沒有絲毫保留。

即使是計時器被強製停止，系統依舊維持著對他盡心盡責的輔助。

很顯然地，這場不知名的危機並非迫在眉睫，而是那種可以靠著做些什麼事情來避免的程度，接下來就看他的運營了。

他喚出智能終端，隨即便受到了來自海娜的郵件：

「夏嵐先生，我們將在今天11：21時啟動登神長階計劃，它源自於我們在顛覆前的一次構想，至今為止尚未做過任何有關實驗，所以其結果有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希望您到時候能過來幫忙。」

看著這份內容頗為含糊的「委託」，摸了摸下巴，但卻本能性地覺得它並非這次危機的真正來源，真正的危險似乎來自於其他的方面。

「那還能是什麼呢」他估摸著摸了摸下巴，看向天上的模擬藍天白雲，心中憂慮道：「這不會是要什麼天下無敵、天上來敵了吧……那種事情不要啊！」

「這不會是實驗做著做著被發現了，然後一下給殲滅了吧。」他不由得順著這個思路一直想了下去，越想越恐怖。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思考，一邊反覆體悟來自命運的警告，一邊開始給兩個深海獵人做起了早餐。

雖然說他們的體質完全不在乎吃什麼東西，但夏嵐還是選擇了精緻、輕量且高營養價值的早餐。

在鍋碗瓢盆的清脆碰撞聲之中，幽靈鯊猛然坐起了身，一邊捏了捏斯卡蒂柔嫩緊緻的白皙臉蛋，喚道：「該起來吃早餐啦！」

「嗯……？」感覺自己似乎在夢裏搬了什麼無邊重物的斯卡蒂茫然地應了一聲，費勁地睜開眼睛，直到回想起幽靈鯊剛才說了些什麼之後才稍微振作了些許精神，揉著頭髮坐了起來。

「怎麼回事……我感覺好累啊……」斯卡蒂含糊地說道，扒拉開身上的被子，把腦袋靠在了幽靈鯊的肩頭上。

「呃，老婆，我昨晚拿你的靈魂算力去運行一些東西了，沒想到後遺症這麼嚴重，下次保證不會了。」夏嵐尷尬的聲音傳來，讓幽靈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算了，我來幫你吧。」她搖頭道，扶著迷糊斯卡蒂走下床，爽快地幫她脫掉那身可愛的睡衣，扶起腿開始幫她穿衣服。

而渾渾噩噩的斯卡蒂則是一路來到了餐桌前，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才又多了幾分精神。

吃著早餐，幽靈鯊恐怖的目光讓夏嵐如坐針氈，總覺得她有要把自己當場揚了的想法，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千萬不能再傷害她的老婆了。

一夫一妻，但是斯卡蒂的一夫一妻。

「今天我要去實驗室那邊幫忙，中午就不回來吃了，你們自己弄點好了……盡量別再亂整了。」他抬頭說道。

「嗯哼？」幽靈鯊輕哼了一聲，似乎還在生他的氣。

斯卡蒂含糊地答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些什麼——而且似乎是因為過度消耗了心力，暈乎乎的她並沒有察覺到夏嵐心底的擔憂。

別過兩位深海獵人，夏嵐慢步穿過湖泊、森林，坐著小升降機來到了礦石病研究所這邊，打算先將這個階段的實驗結果記憶下來，以防災難突至將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他驗證過身份，打開實驗室的大門，灰暗的空間深處是一處亮著微微熒光的的辦公桌。

「夏嵐先生？」那處光亮的來源處響起了凱多的聲音，接著夏嵐便見那處昏暗的燈光明亮了起來，並逐漸擴散到了整個實驗室。

「昨晚又在這裏過夜了？」他招呼道，來到了中央投影屏邊上，打開了研究數據文件。

不光是對礦石病致病機理的研究，還有最終解決辦法的推測、現行醫療體系下的治療方案……等等，它們都是極其重要的研究資料，蘊含著他們十數個晝夜的輪班奮鬥。

「嗯，這也沒辦法嘛，畢竟之前你也說過，他們的實驗已經完成了大半了，就差最後的施工方案了，恐怕五天之內就能出結果……這點時間恐怕有點緊了。」黑眼圈頗重的凱多無奈地攤手道。

他見夏嵐翻出研究資料，走上前來，翻出一個頁面介紹道：「這是我昨晚算出來的結果，稍微修改了一下物質配比，雖然見效可能慢一點，但是同比便宜了3.7%，應該還有提升空間。」

「嗯，目前的配方應該已經足夠廉價了。」夏嵐微微點頭道，心中默默估算起來。

現在的生產設備要求仍然是比泰拉大陸現行巔峰水平高一個疊代，但是羅德島的那幾台秘密器械已經能做到平穩產出了，到時候只要他多手搓幾台就能很輕鬆地擴大生產規模。

「哢哧~」身後傳來機械門劃開的聲音，隨即便是林南提著一份餐點走了進來。

「這麼早啊，夏嵐先生，這裏是凱多你的早餐，我就知道你昨晚沒回寢室。」林南一邊招呼著一邊把那份食物放到凱多的桌上，走到一邊啟動了自己的計算終端。

凱多毫不忌諱地吃了起來，而林南則是好奇地來到了夏嵐的身邊，看著他看那些研究資料。

見他疑惑又不敢問的樣子，夏嵐聳肩道：「今天中午海姆達爾他們要實行最終計劃了，我擔心到時候可能會出岔子，所以我先把這些實驗數據記下來。」

他頓了一下，目光掠過兩人，道：「你們可以也準備起來了，起碼先把最重要的內容記憶下來，儘可能地記憶，別想著依靠存儲器械。」

兩人見狀，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旋即凱多解釋道：「我們研究了那麼久，資料早就已經鎖死在腦子裏了，絕對不會出錯，除非磕到腦袋、失憶了。」

「呃……好吧。」夏嵐微微聳肩，繼續看起了這些資料。

不能說是一目十行，只能說是量子速讀，單純的記憶對於能主動調用大腦、靈魂資源的夏嵐來說並沒有什麼難處。

而在夏嵐蹲在一邊記憶著資料的同時，實驗室裡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現在的總人數已經擴編到了十五個人，三個研究員，十二個雇傭兵，他們共同構成了這座為人類的明天而瘋狂奮鬥的超現代礦石病研究所。

……

當日午十一點整，夏嵐來到了靈魂織機。

他坐著升降梯來到地下深處，眼前的場景讓他差點以為這裏被邪神入侵了！

晶體叢林之中盤旋環繞著猶如漩渦一般的白色霧氣，而搖籃的最中央則是有著一隻猶如沙漏一般的內白外黑的物體，周圍的白色霧氣正從上方湧入、下方噴出。

像是磁場？

除開這看上去極其飄渺神秘的異象，這片空間還給了夏嵐非常濃重的危險氣息，靈魂感知也難以深入其中。

「什麼情況？」他快步走進控制室中，緊緊皺著眉頭問道。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倆人似乎打算進行一個非常非常危險、甚至於可能超出控制的實驗，如果這就是登神長階，那恐怕真的會走起來極其艱難。

「現狀就是如此，您只需要等會兒在一邊看著，如果實在失敗，全力摧毀它就行了。」海姆達爾回答道，什麼也沒說就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了操作程序上。

而一邊的海娜也是如此，分毫沒有回應夏嵐的問題的樣子。

面對兩人的謎語，以及他們的靈魂中那股「歇斯底裡」的情緒，夏嵐一時之間陷入了躊躇——很顯然，平時永遠都是理性佔據上風的他們似乎因為某些事情打算刺激實驗的進展，並且恐怕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勸得動的。

「那我會自己判斷的，行嗎？」夏嵐皺眉說道：「我自己來判斷是否應該出手、怎麼樣出手。」

「當然可以。」海姆達爾沉聲答道，看起來的確是打算豁出去了。

夏嵐見狀，摸了摸下巴坐回了自己的寶座上，而時間也很快地便來到了十一點二十分。

這個時間點應該取自於天體運動學……反正夏嵐是不懂了，照著看就行。

但他總覺得，這是一個明謀，海姆達爾他們給自己設下了不得不跳的圈套。

「十，九，八……三，二，一，滴！」

伴隨著倒計時歸零，一陣頭皮發麻的感覺猛然衝上夏嵐的心頭，接著便是心底響起了斯卡蒂憂慮的呼喚聲：「夏嵐，你那邊發生什麼了？！」

與此同時，生態園中，斯卡蒂猛然抬起頭，沖著幽靈鯊道：「夏嵐那邊出事情了，我必須去幫他！」

幽靈鯊見狀，立即丟下手裏正在雕刻的塑像，跟著斯卡蒂回到了房間裡，眉頭緊鎖地看著她閉上眼睛，同時目光看向足下震動的來源。

這股輕微的震動貫穿了整座生態園，沒有人不為止感到震惶，林間鳥獸更是因此瘋狂四竄，仿若滅世到來一般。

而作為直面震動來源的人——夏嵐，他則是徹底坐不住了。

「夏嵐！」斯卡蒂焦急的喚聲在他心底響起，接著他便感到身上傳來濃濃的暖意，旋即便接過了她的這份力量。

斯卡蒂藉著夏嵐的眼睛看著這瘋狂捲動的漩渦，不由得問道：「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雖然她能從夏嵐的意識中看到答案，但是依舊無法理解。

「我不知道啊！」夏嵐答道。

就在剛剛倒計時結束的剎那，原本流淌得還算平穩的沙漏、漩渦一下子就忽然加速起來，不光沙漏猛然膨脹成了一個內發光的黑色球體，周圍白色的霧氣也剎那變成了猶如流光一般的物質，流淌速度瞬間超出了肉眼的辨別限度。

而且不光是在物質層面，這超速流轉的物質對精神體亦有著不小的傷害，夏嵐稍稍觸碰便能感到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如若置身於其中恐怕最多支撐三到五分鐘就得消亡。

「我們真的能在必要的時刻停下它麽？」斯卡蒂小聲說道。

「先試試看再說吧。」夏嵐無奈聳肩，啟動蘊藏於自己靈魂之中的霞的法術，在體內轉化出了巨量的基礎神力，向著元素生命體的方向邁出了小小的一步。

夏嵐身上驟然發生的變化讓注視著漩渦中心的兩人神色微變，在互相交換神色之後，海姆達爾與海娜繼續關注起中控系統上的數據。

雖然看著極其危險，但儀器顯示的數據卻是非常穩定，穩定到即使是他們都會感到詫異。

但既然讀數穩定，那麼在異變發生前他們也只能安靜地等待著了。

不出意外地話，會有意外發生——兩人都是如此認為的。

但他們卻沒想要，自身非常穩定的情緒會讓夏嵐誤判他們的態度，以至於意外來臨時對夏嵐造成了足足數秒的拖延。

……

十一點四十七分，靈魂織機超負荷運行的第26分鐘，檢測器給出了第一個異常數據——那是一個在整個掃描波段上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小波峰，但卻引起了三人同時的高度注意。

「它是什麼意思？」夏嵐飛速問道。

在經過神力加持之後，他變得非常……迅速。

六秒鐘之後，較為精通靈魂科學的海娜給出了她的答覆：「這個波峰有五種可能性，爆炸、塌縮、紊亂、成長、以及完全未知，但反正絕對不是我們需要的那個答案。」

他們也調節了自己的神經反應速度，以至於外人看上去就像是被視頻加速了一般，嘴皮子都要冒火星了。

得到答覆後，夏嵐轉頭看向外邊，低聲道：「那就期望它是能被糾正的那一種可能性吧。」

……

【靈魂織機超負荷運行的第42分鐘】

連續數道波動忽然被智能系統標註了起來，海娜不用多說就抓緊分析了起來，很快便道：「可能性被縮到了兩個選項，成長以及未知。」

「『成長』代表著這個在很大程度上像是真實靈魂的虛擬靈魂正在萌發自我意識，一旦讓其成功萌發，那後果不堪設想，而未知的那一側就無法預計了。」

「哈？！你們到底是拿的什麼玩意當的基礎素材！」夏嵐忍不住罵道。

兩人面對夏嵐的質問，卻是搖了搖頭道：「抱歉，我們現在不能告訴您。」

「這個時候還要瞞著我？！」夏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急著罵道：「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麼，要不是肯定會被你們反抗，我肯定會把你們的腦子扒開來看看！」

哪怕是平時憨憨獃獃直來直往的斯卡蒂都感到了幾分憤慨。

但眼前並非是質問的好時機，夏嵐接著又問道：「所以呢，我該怎麼辦？！」

「用你的辦法摧毀它的意志，只要能摧毀意志我們就能進一步干涉它的成長，把它引導成我們想要的形態。」海娜即刻答道，那副早有準備的樣子讓夏嵐更惱火了。

「行！」夏嵐又氣又笑地說了一聲，來到了弦窗之前，周身瘋狂噴湧出如濤如龍的雷霆。

他的髮絲逐漸發亮，他的衣衫燃起雷光，他的皮膚印出符文，他眼中的星河緩緩地開始了流淌、閃耀、迸發！

「哢嚓，轟——！」在如同驚雷一般的炸響之後，一道閃電擊穿了這道前文明巔峰的能量隔絕壁障，在晶體叢林之中折出無數道閃耀的痕跡，最終撞在了漩渦中心已經膨脹到半米大小的黑色球體上。

風雲止息，唯有靈魂能夠聽聞的嗚咽悄然消逝。

海姆達爾與海娜看得如癡如醉，面對著此般理想的終極生命體，竟是一時之間忘記了關注智能終端。

但，終端中他們提前寫好的運行程序自動開始了運行，大量嗡鳴的晶體飛行物體猶如蝗蟲過境一般，瘋狂地啃噬著因為失去核心而潰散、停滯的白色煙霧。

「轟隆——哢嚓——！」又一聲驚雷在晶體的叢林之中猛然炸響，一道轉折了九次的紫金色閃電擊穿了弦窗，命中了金屬構造的地面，炸出一片火花。

在閃電膨脹、噴湧過後，滅火器噴出的氣霧蓋過了這絢爛的光茫，將其逐漸熄滅。

一隻冒著灼灼電光的手撥開蒸騰的霧氣，露出其下夏嵐頗為難看的臉。

他眼中的星河已經不再沸騰，甚至比起平時都要顯得暗淡無光。